博弈三部曲 第23章
    杜書成平時是很注意收聽收看新聞節目的。他注意看著。屏幕卻忽然出現百貨商場裡黃金珠寶的畫面,隨著便是一個女士向一個男士示意的畫面,並伴著一串嬌滴滴的聲音:

    「我要,我要,我要嘛!」

    「什麼屁新聞節目,插了那麼多廣告!」尹蘭說著,拿眼睛去看杜書成。她看見杜書成的眼睛專注於屏幕畫面,心想,這傢伙幹什麼都專心致志,看個電視廣告也這麼認真。

    坐了刻把鐘,又閒聊了幾句,杜書成就告辭。他看出尹蘭還有事情,不是上衛生間就是洗澡什麼的,眼睛老是往衛生間裡邊看,他在人家家裡有諸多不便,於是假說還有事情,就離開了。

    杜書成從劉書記家裡出來,腦子裡一直呈現著黃金首飾的圖像。他和戚素梅結婚時,她要不要金戒指呢?估計是要的,戒指是定情物,沒有金戒指,女人是不肯嫁的,何況戚素梅那麼古典的女人?連個定情信物都不肯送,人家敢輕易嫁你嗎?情不定,人不嫁。可是一隻金戒指需要多少錢呢?女人是喜歡首飾的,特別是金首飾,既是飾物又是「私房錢」。送一隻金戒指給尹蘭,會怎樣?她肯收嗎?或者一條金項鏈,一隻金耳環。她會喜歡的,肯定會喜歡的。她收了我的金首飾,她會情願替我在劉書記那兒吹「枕頭風」,加上我拜過他劉書記為師,他能不提攜我?我不更快就能「平步青雲」了嗎?

    對,先送給尹蘭再說,在事關前途的問題上不能左右傍徨。

    可是,錢從哪裡來呢?幾千塊錢呀!

    他算了一筆帳。一個月四百多塊錢的工資,生活費要去掉一百五十塊左右,加上人情禮節,各種應酬,沒有二百塊錢是不行的,還要給爹娘寄過去一百塊,剩下哪還有錢?那就少吃不應酬。可是有些必須的應酬怎麼辦?不應酬是不行的。就少應酬,少吃少應酬,一個月省下來一百塊。一個月省下來一百塊,一年十二個月,才省下來一千二百塊,兩年才能買一隻金戒指,還不能買金項鏈,一條金項鏈得用三年時間!哎呀,三年太遙遠。我想盡快地弄到錢,買了送尹蘭。明天送才好哩。明天送肯定有作用,省得夜長夢多,時間長了人是會變的,她會變得對我更好,還是厭惡我呢?誰知道呢!

    借錢也要抓緊辦!他決定去找戚素梅,就說準備新房,準備結婚用的東西,讓她給我預備幾千塊錢。如果她沒有,就叫她去家裡要,或者去借。反正得搞到,送禮就得送在節骨眼兒上,關鍵時刻送給關鍵的人,保準事情能辦成。我這個「副」字還沒轉「正」呢,說不定正缺這麼一點兒火候也未可知?

    他見有公交車過來,正好路過臨黃高級中學,就上去。可是走到半道,他就變卦了,打怯了。這麼草草地去找戚素梅要錢,她會怎麼想呢?因為他還從未跟她正式談過結婚的事情,沒有和她盤算過結婚要買什麼東西,花多少錢。現在盲目地去要錢,她必得懷疑我是不正用。不要說沒有錢,她有錢也不可能給我。

    唉,慢慢想辦法吧,急躁不得。

    公交車在下一站停靠時,杜書成從車上下來,垂頭喪氣的走了幾步,看大街上華燈初照,感到口渴了,心裡有辣辣的味道,嗝出一股酒菜的混合味,那氣味熏得他自己都要吐了。

    他想買瓶礦泉水喝。

    他朝一個小商店走過去。

    可是,走了幾步他就站住不走了。

    他捨不得花那一塊錢。

    財富,就是一塊錢一塊錢地攢起來的。

    34

    有一個消息來得太突然,突然得令人不能接受,這個令人不能接受的消息就是:林雪明天要結婚了,嫁的人是薛建,就是那個薛場長。

    杜書成快要下班的時候,最後接到的就是告訴他這個消息的電話。打來電話的是林一生。林一生的聲音有點兒愴然,彷彿比昨天蒼老了許多,聽起來哀哀的。

    「真、真的?明天?明天結婚?」杜書成睜大眼睛,對著聽筒發癡。「為什麼事先沒點兒信息?昨天,昨天都沒有!」

    對方掛斷了電話,聽筒裡「嘟嘟」響著。

    他慢慢放下聽筒,頹然坐在椅子裡。

    不,這不是事實!林雪年齡還小,才二十一歲不到,而且那麼單純,她不會這麼快就結婚的!薛建比她大至少十歲以上,她能嫁給他?她對他沒有好感,甚至厭惡他,椰榆他。薛建那個人,恐怕也不是正道人,我準備……她不能嫁給他,不能!但是,她該嫁給誰?她嫁給誰那是她的自由,愛嫁誰嫁誰,你管得著嗎?薛建是東山林場的場長,條件優越。她是看中了薛建的職務啦?是薛建把她調場部工作的。才幾天呀,這麼幾天就建立了愛情乃至婚姻關係?林雪啊,你為什麼這麼匆忙,匆忙得叫人不敢想像?你不是那種攀高附貴的人嘛!你何時學會了「攀高枝兒」?你為什麼就不能等幾年結婚呢?為什麼不能不選擇薛建?你……與我有關嗎?你看見戚素梅以後,你的神情那麼地憂鬱。我怕想起你那天的目光,還有你的不自然的動作,你的每一個細節。是我害了你嗎?我的心情為什麼這般沉重?不,我不能看著你沉淪,我有責任阻止你的「冒險旅行」,我有責任……

    杜書成趕到雙山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半夜。

    他敲響了林業站小院的大門。

    堂屋裡有燈光。他們都沒有睡。

    聽出了是杜書成的聲音後,林一生出來開大門。

    杜書成發了瘋似的,進了屋就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可是,大家都默坐著,托腮的托腮,抹眼淚的抹眼淚,唉聲歎氣的唉聲歎氣,誰都不和他答話,不回答他的問題,連個招呼他坐下的都沒有。

    沉默,沉默,沉默……只有杜書成咆哮的聲音、哀求的聲音、痛苦的聲音偶爾給黑夜一點生氣。

    他不堪如此折磨,一頭拱進南屋裡,趴在床上痛哭。

    又多了一個人的哭聲,那是伏在他身上的女人的哭聲。

    他翻過身來,抱住她,顫動著哭腔,一連串地追問:「為什麼……」

    哭聲驚飛了熟睡的夜鳥。

    「不要問為什麼,不要問為什麼……」

    「林雪啊……」

    「杜哥……」

    「雪……」

    「哥……」

    「是因為我嗎?」

    「不,哥。」

    「那為什麼?」

    「是我自己的事兒,哥。」

    「不是,不是,肯定因為我,因為我!」

    「不,不,哥,不是因為你,哥,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蒼天啊,你為什麼要懲罰我?」

    「我不好,哥。」她抱緊他,渾身顫抖著。

    「我喜歡你啊,雪!」

    「我,我……」

    「真的,真的。我知道,你爸你媽都是把我當兒子看的。」

    「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是真的,真心對我的!」

    「哥,都是我不好,我……」她放聲大哭了。

    「不,你不能嫁人,更不能嫁他!」

    「可是,可是,晚了啊,晚了!」

    「不,不晚,你必須說,你不嫁了,不嫁了,你說呀,不嫁了!」

    「啊,哥,我不配,我不配,不配……」

    「為什麼?」

    「哥,我也愛你呀……」

    「為什麼嫁給別人?」

    「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

    「不,我不讓你嫁給他,不讓你嫁給那個無恥之徒!」

    「晚了,晚了啊,哥!」

    「不晚,不晚,不晚,你準備出嫁的日子是明天,現在還來得及,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

    「晚了,晚了……」

    「不!」

    他將她壓在床上,去解她的衣服,去扒她的褲子。

    林雪好像失去了抵抗力了,她一動也不動,聽任他脫她的衣服。然而,就在他扒她的最後「防線」的時候,她激凌醒過來似的,猛地跳起來。

    「不,不,不,哥,不!」

    她哆嗦著,抽泣著。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去退婚,咱不嫁他了!」

    「我,我,我,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啊,嗚……」

    「什麼?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是在騙我,是嗎?你是在騙我。你看見我的那個女同學來了,你心裡不好受,你在試探我,在騙我!是不是?是不是騙我的?」

    「不,不是騙你。」

    「你,你說,怎麼回事?」他扳著她的肩膀,在黑暗中尋覓著她的目光。

    她低低地,痛苦地哭了一陣子,然後把薛建如何對杜書成落井下石、繼而答應救助、及對她威逼成奸的經過述說一遍。

    原來,薛建對林雪早有窺視,發現林雪對杜書成「有意思」後,就起了歹毒之心,想對杜書成下手,以達到霸佔林雪的目的。那天薛建把林雪帶走後,在路上就對她猥褻,被林雪打了兩個耳光。到場部後,林雪被安頓住下,她把房門插上,又用桌子和椅子頂上。一個人在屋裡嚶嚶地哭。過了半夜,薛建來敲她的門。敲了一會兒,見林雪不給開,就說:「行,你不開門也行,我叫你的杜哥從此見不著你!「這樣的狠話把林雪嚇壞了。(其實,林雪不知道,杜書成的案子薛建是左右不了的,薛建只是利用這個案子的起落達到其把她弄到手的目的。林雪為杜書成做了一次無謂的犧牲。)林雪以為薛場長掌握著杜書成的生殺大權(可憐的林雪,法律知識如此貧乏!)她抽泣著給開了門。門一打開,薛建就撲上去,一把抱住林雪,噴著酒氣的臭烘烘的嘴亂吻著她,她不敢吭聲。他把她摁倒在床上,扒光她的衣服,野獸一般地插進去。林雪的哭喊聲在山林的夜空久久迴盪。

    杜書成氣得牙咬的「崩崩」響,罵道:「這個狗娘養的!這個狗娘養的!可是,雪啊,你上當了!」

    聽說「上當了」,林雪停止抽泣,急促地喘著氣。

    「你上當了,他薛建哪有那麼大能耐!」

    「可是……」

    「不說了。我就知道反正與我有關,就是與我有關,我對不起你啊!可是,可是我該怎麼辦?這個狗娘養的!我非親手宰了他不可!」

    「不,哥,不,哥,你聽我說……」

    「終究還是我害了你,我早就意識到是我害了你,事實證明是我害了你!」

    「哥,我是心甘情願的,只要你好,我就開心了。愛你不一定就嫁給你,嫁給你,你不能得著幸福,那不等於我根本就不愛你?」

    杜書成震驚了,為她的這一番話震驚了。小小年紀,初中畢業生,竟有如此高尚的愛情觀!他又一次摟緊她。

    「我想你啊,哥!」

    「我也是!」

    「哥,你說,我會幸福嗎?」

    「不,你不幸福。幸福是在心裡,你心裡不幸福!」

    「你錯了,哥,我幸福,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因為有一個男人愛我,那個男人就是杜書成。他剛才的所有舉止都說明他愛我。我幸福極了,真的,有了他的愛,我就夠了,我值,因為我值,所以我幸福!」

    「都是因為我……」

    「不要這麼說,哥!男人不應該在自責中活著,要在事業中活著,在成功中活著,可以在激流中活著,也應當在榮耀中活著。哥,你有的是前途,我為你祝福,林妹妹為你祝福!」

    她趴在他胸前,抖抖地哭了。

    「哥,我想你!」哭了一會兒,她止住,突然瘋狂地反吻他,把雙手伸進他的衣服裡,「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聲音越來越低。

    「不,林雪,不,林雪,那樣我會更毀了你。我已經毀了你,再給你的傷口撒一把鹽,我就是千古罪人了!林叔、黃姨知道了會恨死我,我也對不起他們啊!」

    「我想你啊,哥!快,快!」

    「不,啊,你聽,有人敲大門了,天也發光了,快穿衣服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35

    送走了林雪,杜書成呆呆地依大門站著。他不知道他沒有滿足林雪那最後的要求是對還是錯?就他個人而言,他以為是對的。但是,她離開這個小院回眸一望的時候,她對他的那兩道怨恨的目光叫他不寒而慄。在她看來,他肯定是錯了,他該給她一點兒溫存一點兒愛。她以為她的要求並不過分。連這麼一點點都不能給她的男人,值得她用全身心去愛嗎?

    但是,這一切都已成為歷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馬家太幾個人陪著林一生說話,黃梅和家裡來的親戚們拉著家長裡短,酒席的餘香在小院的上空久久不願散去。

    杜書成走近他們,不過他很少說話,只坐在凳子上聽大家說東道西,天南海北,或勸慰或說笑。

    無論怎麼說,他心裡總不好受,而且短時間內很難完全抹去所有的陰影。

    他沒趣地坐著,到了他以為不應該再這樣坐下去的時候,他站起身,對林一生和大夥兒說:「林叔,我走了?還有幾位,咱們走吧?客走主人安,林叔幾天沒休息好了,讓他歇著吧!」

    「那——就走?」林一生也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式。「歡迎常來玩啊?」

    「那是,那是。」幾個人答應著。

    「黃姨,我走了!」杜書成對黃梅那邊說。

    「走嗎?不送了。」黃姨仍和親戚們拉呱。

    馬家太、羅廣運、陳沖和徐寧陪著杜書成走了一段路。他們一路上談論著林雪的婚事,覺得有點蹊蹺。杜書成也不插言,自顧自地走著他的路。

    末了,杜書成和他們在他以前住的小屋跟前要分手的時候,他把馬家太拉到一邊,說:

    「我找了嚴部長了,他說他給你跑調動,把你調《臨黃日報》任農宣部主任。可是如今辦事不同往年了,動不動就得花錢請客,他雖然是部長,可調動幹部不是他一個部門的事兒,他們都說,行,你得請客。就拉著嚴部長要上館子。嚴部長要我跟你說,幾場下來,加上禮物,也得這個數。」他伸出一把手,在馬家太眼前晃了晃,「你看咋辦?」

    馬家太笑了,說:「誰跟誰呢?你說咋辦就咋辦。我在徐山也呆膩了,家門口的工作不是太好做,現在有了好去處,該花多少花多少。什麼時候用?「

    「手裡有嗎?」

    「準備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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