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三部曲 第14章
    他翻身坐起,心情豁然開朗,想穿上鞋去吃飯,可是又一想,不行,光有「掩飾」的東西不行,還得有實施方案,寧可把問題想得複雜一點,嚴重一點,比如我被抓起來了,誰給我「裡應外合」去做工作呢?

    他復又躺下,閉上眼睛在心裡設計著應對方案。

    21

    他胡亂地吃了幾口飯,就去找梁玉。

    林雪說:「杜哥,我陪你一塊兒到鎮上吧?」

    他說:「不用,我自己去行。」

    「你別太當回事,天不會塌下來。走路小心點兒?」

    「放心。」他轉向林一生和黃梅,「要是有人問起,就按我說的說,反正經過就這麼簡單。」

    他們答應著,看著杜書成推出自行車,下山去了。

    杜書成緊趕慢趕來到徐山鄉政府,他也顧不得在這裡所受的羞辱了,直奔梁玉的辦公室。

    梁玉正好在辦公室,見杜書成來了,紅了紅臉,不自然地朝他笑笑,招呼他坐下。

    杜書成坐下,緩了一口氣,說:「我有重要事情找你。咱到你家裡去吧?」

    梁玉瞅瞅他,埋下眼睛,低低說:「家裡髒,你不嫌?」

    「我從來沒嫌過。」

    「那你先過去吧,我隨後就到,你在門口等一等。」

    杜書成出了鄉政府大院,拐進右邊那條胡同。他很焦急,回頭看梁玉怎麼還沒過來,她不會有意甩開我,跑掉吧?他又開始胡亂猜疑起來,急得頭上冒了汗。在梁玉大門口轉了幾個圈子,還不見她來。他想,她肯定躲開了。想到這裡,他回身就往鄉政府跑。剛跑幾步,見梁玉來了,他停下,等著。等她到了跟前,看四周沒有人,就拉起她的手。

    梁玉甩開,說:「被人看見了不好。」

    梁玉開了大門,他們進去,然後隨手關上,閂了。

    杜書成抱起她,從院子抱進臥室。

    事完之後,梁玉問:「你有事兒找我?」

    「有事兒。」杜書成答。

    「啥事兒?」

    「咳,有了點兒麻煩,這回可真是麻煩。」

    「怎麼個麻煩法兒?」梁玉穿好衣服,給他倒一杯水。

    杜書成洗了手,擦乾,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先喝一口茶,才說:「山林失火了。」

    「山林失火有什麼麻煩,撲滅了嗎?」

    「滅了,就燒了幾棵樹。」

    「咋回事?」

    杜書成又呷了一小口茶,說:「我上午到山上巡查,轉著轉著,天暗下來了,我心想,要下雨了,就往回走。剛回頭,就聽『卡嚓』一個響雷,震得我頓時發昏,就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樣恐懼。隨著一道閃電,一個火球從跟前竄上去。我定眼一看,糟了,樹給擊著了,那火就『烘烘』著起來,好凶啊!這時雨也下了。雨很大,可是火在雨裡卻旺得很,真見鬼了!我就脫了上衣去撲火,可是火沒撲滅,衣服著了。我扔下,又去用腳踩,我身上就起火了。我趕緊睡倒打滾兒,才沒燒傷。後來有人來了,火就下去了。」

    「你沒有麻煩啊,你還是救火英雄呢!」梁玉削了一隻蘋果,遞給他,讓他吃。

    他說:「我不吃,涼。——還英雄呢,當狗熊吧!」他盡可能說得輕鬆些,「因為現場就我一個人,他們到了後,就懷疑是我引起的火,你說冤枉不冤枉?於是我就來找你,你得給想個辦法,要不然,公安局說不定會把我抓起來哪!」

    「抓起來也不怕,『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嘛,還你一個清白身有什麼不好?」

    「好個屁!」杜書成急了,「我逮進去好?我逮進去就沒有人揭你們的老底了?別忘了,膠卷還在我手裡,說不定我什麼都說了呢!要不是我心煩,我咋能跑進山林裡,我咋能……」他來個「急煞車」,不說了。

    「你,你杜書成,我可是把你當、當、當老公的啊!你?傷人你!」梁玉拿起剛削的蘋果皮就砸他,同時哭了。「你說說,杜書成,那天你來,你是怎麼能進來的?誰敢不經我允許進我的家?只有你,杜書成!我能無緣無故不插門嗎?我門沒插,就是留給你的,我知道你得來找我。我,我是故意叫你逮著的,我知道你逮著了,他就會跟你講條件,你就有指望了。你倒好,你知恩不報啊,你!」

    梁玉這麼一說,杜書成的血沸騰了,有意無意竟把他來找她的「主題」先給「淡化」了。他心裡火熱火熱的,慾火升騰了,站起身,兩眼閃著白光,撲向她。他剛才和她做愛,是因為他需要她幫助逃脫法律制裁,他必須向她示愛,以解除她因那天的尷尬局面存在的戒備之心。而這時的杜書成,被她的言語打動了。他當時就有疑問,梁玉為什麼不插門就敢公然做愛?現在似乎有了解釋。他一下子熱血沸騰,一下子把「逢場作戲」上升為「假戲真做」了,把「萍水之交」變成了「相親相愛」,感情昇華了。無論如何,這時他都需要她、需要一個女人來安慰,來撫平他心頭的劇傷,消散他的怨氣、恐懼和種種不愉快。螞蟻趴在熱鏊子上,自在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梁玉,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杜書成瘋狂地吻著她的唇,她的臉。然後,他說,「我是,我也是男人啊,我吃醋啊!我看見你被別的男人睡了,我心裡能好受嗎?」

    「別說了,快別說了!以後我只和你,只和你!」梁玉緩過氣,說。

    又是一陣親熱。

    「你說,咋辦?」梁玉後來問杜書成,她指的是山林失火的事情。

    「唉,咋辦呢?我也沒有招兒。這不找你商量嗎?」

    梁玉陷入沉思。

    「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找找劉書記,……」

    梁玉站起來,一擰身,說:「我不找!」

    「不找不行啊,我的好老婆!你想想,要是那樣,咱不全完了?叫他出面干預干預,總是好的。我想他這個人還行,他不會落井下石的,不會,我直覺他不會,他會為我說好話的。你不找他我可真沒有希望了,我求你了!」

    半天,梁玉終於點了頭。

    「還有,」停了停,杜書成又說,「我頂著雷電,上山救火,不說是英雄,也算壯舉吧?能不能叫馬家太給寫篇稿子,遞給報社?要是能發出來,別說逮我,肯定會給我披紅戴花哩!那樣,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個主意不錯。」梁玉說,「你杜書成果然不是凡人,我沒看錯。」

    「寫的這個稿子還要送我們林場一份,送林業局一份,送劉書記一份。」

    「咱晚上把幾個人約來,說幹就幹!」

    「可是我得回去。」

    「你回去這事兒怎麼辦?你救火的經過怎麼寫?」

    「經過就那些,簡單得很,全在筆下生花。」

    「行嗎?」

    「馬站長會處理。」

    「哦,明白了,原來書上的東西就是這麼寫出來的,添枝加葉?」

    杜書成離開徐山鎮的時候,天已快黑下來了。他騎著自行車一路上雖有心思,卻也十分自慰。我杜書成辦事就這麼順利,不費吹灰之力,又攻下了一個「山頭」,我自信還是有能力的。我以後的命運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梁玉啊梁玉……當然我不會虧待你。現在首要的,是不能被開除,不能進公安局,只要這兩條能做到,其餘的都好辦了。

    他看見東山林場在雨後斜陽裡顯得越發雄渾,那黛色的山巒起伏在悠悠天地間,似乎在向人們昭示著什麼。杜書成還是第一次認真的遠遠地看它,它像一幅水墨畫一樣在那兒掛著。他聽徐山鄉的人說過,東山美東山美,東山風景畫無悔。意思是,你到東山任意截取一點,畫出畫來,都是好的,你畫了它絕不後悔。以前他沒在意過,他認為那是深山老林,他的意識裡早已把它打入「另冊」,是不屑一顧它的。現在看來,東山甚是美啊!在落日的餘暉裡,東山靜靜地蜿蜒著,如一條巨龍,然後在這邊,在他們的雙山林業站一帶,這條巨龍開始盤踞,它是準備回它的「龍潭」呢,還是預備騰空而起?看那架勢,兩種可能性都有,是縮還是伸,要看它的喜好,看條件環境。哎呀,好風水,好地方!東山?東山再起?這兒肯定不是那個東山,那個東山在會稽,南京江寧有東山。謝安雖然東山再起,淝水一戰,千古留名,但最後壯志未酬,沒能收復一統河山。那不是他的錯。可這個東山,也是那麼意味深長。老謝安四十入仕,「東山情結」很大,一輩子都不忘「東山」,他是在這一帶留下過足跡的,是他把這座山叫做「東山」的也有可能。「山不在高,有龍則靈」。東山啊東山,豈知你不是我杜書成「再起」之地呢!

    眼前的「劫數」能不能過去呢?我相信我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他的心裡又一陣緊張。天漸漸黑下來了,通往山裡去的路凹凸不平。他不知道梁玉會把這件事情辦得怎麼樣,他覺得她肯定會去辦,也肯定會去找劉宏。她和劉宏已非止一年的關係,她就是劉宏提拔起來的,她還要靠劉宏陞遷,她不會放棄劉宏的。當然她也不會放棄我,她是想通過劉宏把我提上去,這是她說的。那個「捉姦」的場面是她有意「安排」的?不會的!不能聽她的,她說的話不可全信,那是被逮著了,不得不掩飾的托詞,正像我喊她「老婆」——哎呀,這可不能隨便喊,她要當真事怎麼辦?我怎麼就忘乎所以了呢?以後要注意,不論什麼情況,都必須保持冷靜。眨眼再看時,前邊竟像一張黑咕隆咚的大網,不,是一張張開的大嘴,正向這邊吞來。哪,雙山變成了虎口,黑暗把雙山變成了虎口!幻覺。看來,條件不同,同一個事物也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但願我的「方案」能給我帶來好運!

    他加快了速度。

    他遠遠地看見,有人在林業站小院門前晃動。

    22

    他被告知,他必須老老實實呆在小院裡配合調查,在事故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這個「告知」是在小院門口等他的兩個林業派出所民警傳達的。

    他離老遠就看見了他們兩個,當時還有林一生陪著,一共三個人。夜幕儘管拉下來了,他們的影子卻特別顯眼兒,他們在小院門口走動,從那走動的身影看,就知道他們不是那種悠閒無事的人,他們一定是在等人,在執行著某項任務。不用說,那是等我杜書成的。他在心裡說,既然來了,我也沒有什麼可怕的,老子坦然待之也!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挺著胸脯,調整均勻呼吸,推著自行車奔小院而來。

    「你幹什麼去了?」他們中的一個問。

    「有事,去了一趟鎮上。」他平靜自若。

    「從現在開始,在山林起火事故調查完畢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必須老老實實呆在這個小院裡,配合調查。你明白了嗎?」

    「明白。」

    「在事故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任何地方都不能去。」那個人又加重了一句。

    「我會配合的,我不會『畏罪潛逃』,因為我沒有罪!」杜書成一字一句地說。他進了院子,把自行車放在過道底下鎖好。

    黃梅和林雪站在北屋門裡,默不作聲地看他進來。

    我下午一行太有必要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心想,我下午一行太有必要了,而且時間抓得很緊,否則,會難以預料地糟。

    等杜書成回到屋裡,那兩個人隨著也進來了。他們讓杜書成打亮燈,其中的一個拉把椅子在桌子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一摞書籍。

    「哈,你還鑽研馬列來。」

    杜書成輕蔑地回頭看他一眼,沒搭腔。他的這些書是在他住的那個小屋裡的,怎麼到了這兒?肯定是林雪給拿來的,怕我寂寞給拿的。我正好用它們裝點一下我的「門面」。

    「正確的思想對於一個人來說就是靈魂。」後來,杜書成以教導人的口吻說。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些!」那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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