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繽紛 第4章
    裡面是仙境,雲霧繚繞,戴墨鏡的客人不相信自己的墨鏡帶來的神奇效果,摘下了墨鏡低頭睜著一雙大牛眼,用目光偵察,看到雲霧下的陸地,沿著陸地,往裡面看,啊,是一個大木桶,比自己見過的都大。他試探著往裡面走去,到了木桶跟前,雲霧是從湛藍的水面升起,海洋般的遼闊。

    一片烏黑的瀑布傾瀉在潔白的後頸上。在他驚魂之際,從水面升起一隻天鵝。

    07

    跑出鬼判殿,我再回頭,已經不見了剛才的殿宇了,而是一片模糊的幽雲。

    跑在沙礫格腳的路上,我已經分不出東南西北,時間似乎在這裡變得沒有意義。沒跑多遠,就看見了前面成群結隊的靈魂們,他們在鬼差使們的鞭打、吆喝下,走向鐵圍山,地獄的所在地。

    我們快速地跑了一程追上了他們,牛頭、馬面把我交給一個兇惡的大頭鬼王,他們就走了。大頭鬼王招手示意,就過來一個愣頭愣腦的夜叉鬼,他用鞭子照我的靈魂抽打了幾下,以為我是故意掉隊的。我不敢還言,盡量躲避減少鞭子帶來的苦疼。夜叉鬼打完我,就把我推進了行進的隊伍裡去,然後再用鞭子抽打那些沒有徹底馴服的靈魂們。

    路上的靈魂知道所去的地方比監牢還要可怕,都在發出痛苦的叫聲,還有的叫著冤屈,對陽世愛戀不捨。離陽世越來越遙遠了。我走在其中,非常想念我的嬌妻阿珠,除此之外就沒有可留戀的了,我跟我的母親因緣已盡。

    我問身邊一個哀歎不止的漂亮的女靈魂:

    「看你相貌美麗,在陽世肯定是有官職的。」

    女靈魂眨著好看的睫毛,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反問道:

    「看你的面相,也是做官的?」

    我點頭,嘴裡吐出『是』時,那個女人長歎了一聲,說:

    「我也知道有此報應,可我身不由己啊,我利用手中的權利牟取私利,坑了國家和人民,利益了少數人。」

    「你肯定得到了大的回報,你是受賄罪,……其實這不算什麼,你又沒有殺人放火圖財害命。」我又說,「同志,咱們都是做官的,以後要相互照應啊。」

    那個女靈魂的目光變成了蔑視,說:

    「你這人怎麼這樣講話啊,……我是真心地悔過求得減輕自己前世的業罪,……你要照應,你去找地藏王菩薩還來得及,他可以不讓你進地獄的,……在這個公平、清正的世界,只有一心向善真心悔過才能減少罪孽,你啊還那麼頑固不化,我勸你,你還是徹底刨除雜念,別再提陽間那一套了,否則只能害人害己。」

    這個女靈魂說的話多麼冠冕堂皇啊,她的心底肯定還殘存著邪惡的念頭,她比我狡猾,嘴也很硬,還給我來官場那一套。她不理會我了,走到人群裡去,遠離了我。我譏笑地看著低頭行走的眾生們,我就看著他們是怎麼真心向善的,我就看他們是怎麼逃脫冥界的懲罰,怎麼離開地獄的。

    行走的隊伍翻過了一個長著青松的大山岡,到達了一個大海的岸邊,天地遼闊了。

    那不是浪漫的夏日海濱,而是恐怖之海。海邊上的熱鬧景象看了讓人發抖,海面上傳來的聲音使我們心裡寒戰。

    沒有一個靈魂願意到這可怕的海裡去,那比鯊魚吃人的海面還恐怖十分。大家止步不前,夜叉們就用鞭子抽打、驅趕。

    這是什麼地方啊,怎麼這麼可怕。過去在陽世,地獄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空洞無力。如今,我初步體會了,那是極為殘酷的刑罰所在。

    我就詳細地描述一下吧。昏暗的天空下,海水沸騰,不停地翻湧水泡。海水裡的夜叉和海面上的夜叉各個不同,有的夜叉像巨人,有的夜叉像怪獸,有的夜叉長著很多手,有的夜叉長著很多頭,有的夜叉長著很多腿,還有的夜叉長著很多眼睛,他們烏黑,身上似鐵一樣堅硬。他們身體壯碩,威猛無比,個個比兇惡的鯊魚大,比鯊魚靈活。

    我們沒有到達海邊之前,站在山崗上眺望時,他們在海面上、海水裡咆哮著,追逐著、奔跑著,互相殘殺,他們或者群體毆鬥,或者個別的廝殺,用他們鋒利的像象牙般長的牙齒相互撕咬,彼此摧殘,把對方撕成碎片,然後他們頭腳相交,做著醜陋的表演。他們的身體每次接觸,就要發出刺耳的聲音來。

    我們這群罪惡的靈魂在夜叉們的鞭打下,被驅趕下了海,都發出了痛苦的哀號聲,我們的靈魂被沸騰的海水煮著。那些醜陋的夜叉們停止了毆鬥和嬉耍,都奔向我們,爭相來吃我們快要被煮熟的肢體,啄食我們的眼睛。

    海水不深。海水沒到了我胸前,海水煮得我難受極了,像活魚被扔進開水鍋裡那樣的難受。一個多頭多嘴的夜叉張大了嘴巴奔向我來,我不由自主地潛在海水裡,在底下游泳,我抓到了一個靈魂的腳。憑著我的機敏和經驗,我想躲在別的靈魂下面,就可免除災難。誰知道,我剛抓住那個靈魂的腳,我就被提了起來,就像螃蟹和螃蟹相互勾連,提出了水面。

    我還喝了幾口海水。啊,水是苦的,這就是苦海!在陽世時,和尚們常常念詠的苦海無邊,指的就是這個海。我到了苦海,苦海的可怕和恐懼,果然令人心寒。

    我被提了出來,升到了空中,被飛過來、跑過來的夜叉們啄食,很快把我的靈魂吃個精光,剩下白色的骨架。肌肉離開骨骼,這是我的大痛苦,是從來沒有經過的。

    夜叉們吃完,扔掉我的骨骼又去追逐別的有肉的靈魂。

    苦海裡的罪惡的靈魂,成了他們美味的食物。夜叉們大歡喜,他們哇哇地怪叫著,而我們這群靈魂們在躲避,在叫喊,向著苦海的對岸游去。

    我殘存的靈魂落到了海面上時,恢復了我在陽世時的模樣。我小心地跟著眾多的靈魂,躲避夜叉們的攻擊,向苦海裡游去。

    漫漫苦海,無邊無際,怎麼能夠游到盡頭呢?

    苦海裡的夜叉,也眷戀自己的地方,他們只在海邊嬉鬧,等候鬼判殿每天發送來的新的罪惡靈魂,飽食他們一頓。

    我們向苦海的彼岸游去,在苦海裡也不得安靜,也時常會有深水裡的夜叉前來侵襲,他們的數量很少,身個卻更大,對我們的傷害更殘酷,好在我們眾多,可以躲避。

    我注意上了一個在我前面的靈魂,他的模樣兒有點像種地的農夫,面相和善。他安詳地向海裡游去。我忽然想起了他,在我們眾多的靈魂遭受夜叉攻擊摧殘的時候,他卻沒有遭到大的傷害,最多夜叉吃他幾口肉,就丟下他,轉身尋找別的靈魂了。眾多的靈魂面部腐爛,被滾燙的海水煮熟,眉毛掉光,留下可怕的眼眶子,他卻是完好無缺。

    我往前劃著水,問道:

    「前面的靈魂,等等我,我跟你說話。」

    那個安詳的靈魂回頭望了我一眼,放慢了速度,友好地等著我。

    我追上了他,問道:

    「你在陽世是不是一個種地的農民啊?」

    他點頭。

    我問:「那些夜叉為什麼不吃你的肉,難道你的肉不好吃?」

    那個靈魂的臉變得非常難看,然後他對我說:

    「那些夜叉很是兇猛,可他們專吃那些愚頑不化的靈魂的肉,我心已經悔改,我到了苦海裡,鎮靜自如,因為我暗暗默念『覺華定自在王如來佛』的名號,那是善行善德的象徵,自然沒有恐懼,那些殘忍的夜叉奔向我,來啄食我的肉時,聽到了我靈魂裡的聲音,感受到了佛的大神威力,就不在傷害我了。」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呢?」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你真心悔改了嗎?」

    「怎樣才能真心悔改,……我現在真心悔改,就能免除地獄之苦嗎?」

    那個靈魂失望地叫了一聲,說:

    「你這個靈魂真是剛強頑固啊,苦海裡的懲罰就是現報,你怎麼還執迷不悟呢?」

    我說:「現在,即使我不念佛,也沒有夜叉來摧殘我,那是我們所有罪人的劫難,不是我個人的。」

    那個靈魂微笑著對我說:

    「你既然不信,那就等著業報吧。」

    他不在跟我說話,專心往前游去。看他輕鬆地游著,像一個技術高超的泳將,沒有一點痛苦。他游到了靈魂眾多的地方,成為其中的一個。

    我孤獨地往前游著,看著茫茫苦海,一個浪頭將我覆蓋,我吃了一口海水。忽然想起了一個夏天,我帶著我的阿珠,在海濱遊玩的情景,那是多麼浪漫啊。

    「我阿珠的皮膚比演員還美呢,也會發出香味,我的頭髮就是香料做成的,來,到我的懷抱裡來,可憐的人兒,……我的小乖乖,我讓你變得年輕變得像個人,要是沒有我,你這輩子是白活了,你的地位你的權勢因為有了我,才變得有意義。」

    過來一個少婦的靈魂,她的面部也是完好無缺,像陽世上的美女子。她潑辣地用手拍打著我的肩頭,我就放下對前世的回憶,跟她說話。

    少婦的靈魂有點像我的阿珠,她問我:

    「你說,我們的心思那些夜叉真得能夠看到嗎?」

    我回道:「剛才那個農民的靈魂相信,他說他念了『覺華定自在王如來佛』的名號,那些夜叉就不摧殘他了,我是不信的。」

    少婦說:「農民愚昧,必定是他的肉無味,夜叉看不上,他才得意地說是信仰的緣故。你說是嗎?」

    我點頭,說:

    「我也是這麼認為。」

    少婦彎勾著眼,對我說:「以後我們要相互照顧,我們可以結為攻守同盟如何?」

    我看著她很美麗,就答應了她,對她說:

    「好啊,地獄如牢房,也有它的潛規則,我們過了苦海,到了地獄,我就有逃脫懲罰的辦法,我會幫你減少痛苦的。」

    少婦吃驚地說:

    「真的,那太好了,你想讓我怎麼報答你啊。」

    我的嘴巴對著少婦的耳朵,感受著異性的引力,像我做官的時候一樣,我手摸著她性感的脖子,小聲得意地對她說:

    「我前世在地獄裡就逃脫了不少刑罰,在閻羅天子的刀山劍樹地獄被超度了,在六道轉世的時候,我本來是在阿羅修道的,我使了個詭計,轉到了人道,轉世為人,裡面的訣竅多著呢,其實,陰間也不是多麼的公正,跟陽間一樣,表面上說的跟背後做的不是一回事。」

    少婦哈哈大笑,她摟著我的脖子給我一個香吻,說:

    「這位大哥,在陽世的時候一定是個奸雄,你一定幹了不少缺德的事,厲害,我佩服你。」

    我們一起往前游去,忽然,海面上掀起了海嘯般的巨浪,成群結隊的夜叉從海空、從海面奔向我們。

    他們前後把我團團圍住,一個夜叉把我提到空中,他們開始啄食我,把我的靈魂分裂成多個碎片,使我遭受到了極大的疼痛。

    我復原一次,他們再把我撕裂一次,如此多次。苦海裡眾多的靈魂害怕地看我被分裂的悲慘場景,他們交頭接耳,議論著我。

    在我復原之際,我看到了那個少婦的靈魂,依然無恙,奸笑地著看我。

    我大驚,叫道:

    「不講義氣的女人,你為何不來搭救我,為何還要取笑我?難道是你出賣了我?」

    那些夜叉發出了最為刺骨的聲音,吃著我的肉,歡笑著,對我說:

    「罪惡的靈魂,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他是誰?」

    少婦不見了,忽然海面上蓮花盛開,上面端坐著一個鬼王,她就是劇毒鬼王。

    她指著我說:

    「罪惡的靈魂你剛玩不化,你必遭大的業報,剛才無毒鬼王前來點化你,你還不悔悟?你竟然還敢用陽世的歪理邪說來玷污冥界的公正。」

    「剛才?」

    「那個規勸你的農夫。」

    啊,他就是無毒鬼王,是個勸惡向善慈悲的鬼王。

    劇毒鬼王乘著蓮花飛昇走了,夜叉們開始啄食我,使我遭受到了數千次的毀滅、復原,直到痛苦把我剛才的罪業抵消完,他們才放過我,飛回了海邊。

    他們走後,苦海上的風暴停止了。

    我往前游去,我才深深地體會到了冥界的可怕、公正和不可欺。

    08

    馬燈照亮了她的臉。她用筷子挑著辣湯碗裡的鱔魚絲和雞肉絲,抬頭看著頭上烏藍的天空。霞光還沒有伸出舌頭,添破灰濛濛的漢城。當筷子挑起的肉絲送到了鼻孔時,她才回過神來。讓筷子迂迴行動,在她張開口時,把美味送到了嘴裡,隨即,她端起了老黑碗,喝了一氣辣湯,然後,從蒸籠裡夾起包子,吃著,看著身邊的同事。她們已經吃完,等待著她,下一步的行動。

    「戰爭的弓弦拉緊了,隨時就要射出,那是怎麼樣的結局啊,只有煙火和鮮血才能知道,……勝利需要鮮血,失敗也需要鮮血,都這個時候了,他能去哪裡?真的讓人揪心啊。我感覺到了不好的兆頭,他不會出事吧,他不會的,他能到哪裡去呢?」

    失利的氣氛如清晨的煙霧繚繞在漢城的街道。就連在辣湯和蒸包鋪吃飯的車聲和挑夫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多言,惟恐一發炮彈打了過來,落在自己的頭上。過來收拾碗筷的,戴著瓦塊青帽的老人,也是唉聲歎氣。

    她無聲地站了起來,把錢從口袋裡掏出,放在桌子上,轉身離開了鋪子,馬燈紅亮的燈光猜測著她們深綠色的背影。

    她在前,幾個穿軍裝的女兵跟在後面。走過了一個街道,拐彎時,她對身邊的女兵們說:

    「你們回去休息吧,於霞留下陪我。」

    幾個女兵敬禮後,回去了。於霞陪著她,繼續往前走,於霞小聲問:

    「隊長,你不要難過,我們沒有查出漢城大客棧的異常,就不代表沒有。」

    她沒有回答,口中喘出白色的氣體,在晨風中消失。

    「隊長,你想什麼?」

    「沒想什麼?」她看著身邊的於霞,冷笑了一下,又焦躁不安地抬頭看著灰色的天空,舒坦一下身姿。

    「隊長,你該回去休息了,說不定師長在家裡等你呢?」

    「等我?」她睜大了眼睛看著於霞。

    她又說,「你說的對,……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散散心。」

    「那,隊長,芬蔓姐,你要小心啊。」

    「你回去吧。」

    於霞走向了大街,李芬蔓蹀躞在街道上,剎那間的閃念,她忽然想到了趙文薇,韓影秋的遺孀。她急忙往家裡趕,趙文薇的家在自己家的附近,一個大院裡的小院裡。她慌忙地走著,想著,她怎麼會疏忽了這麼重要的細節呢。

    「文薇,你跟我說實話,他到底什麼時候離開這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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