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錢 第25章 顧問 (2)
    周寂沒有顧問,他有些迷茫了,當他從岑冰倩的別墅出來時就迷茫了。他把車開得很快,讓風吹著自己,還對著天空吼,又停下車在曠野中跳,這些都是發洩的招數,但對他的情感無用。他此時發現自己與岑冰倩最大的差別不是學歷,不是名氣,而是那份淡然。他無法這樣與她交往,這種交往是所有人夢想的,是那種「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玫瑰夢,而且這朵玫瑰還不是路邊的野花,更不是街頭巷尾的女人,是個大明星。他實在忍受不了岑冰倩送他出門時的那份淡然。「慢點開車。」「開車的時候不要瞎想,更不能打手機。」「再見。」她招著手就送他走了,沒有出門,也沒有目視他消失在視野裡,轉身就離開了門口,轉身就讓周寂看不見她。

    周寂不敢夢想與她之間的結果,即使這樣的交情,他也不敢奢望。他覺得自己還是聰明的,聰明地認識到自己與岑冰倩的關係性質,更清楚地對自己說:「她不僅是大明星,還與楊德康好過,現在還與李奇章有關係,以後還可能與很多人有關係。」他沒有用難聽的字眼,從開始見她一直到現在,他都捨不得用那些骯髒的字眼。但眼下腦海裡只有用這些字眼才能讓他找回自己,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人,一個只能靠傷害別人才能認識自己的小人。

    其實與他一樣糾結的還有周青山。

    當風達華連續三個漲停之後,秦伊茜再次請周青山吃飯,還是那幾個小菜,就是多了一聲不經意的「冤家」。秦伊茜這聲「冤家」叫得周青山骨頭都酥了。他想問是不是這句話,但秦伊茜一扭身躲開了,說:「原來如此,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就這樣,「冤家」就給秦伊茜過起了生日,一個快60歲的老頭拍著雙手唱《生日歌》的時候,秦伊茜就笑著,她不敢太放縱自己的笑容,她的笑容是真實的,不過她不敢確定自己是對眼前的人笑,她更多的是笑自己滿倉的股票明天就要成為現金,那是她最期望的。

    如果說毛鉛華是賈徵道的投資顧問,那周青山無疑是秦伊茜的炒股顧問。周青山還沒有淺薄到沒有自知之明,他與周寂一樣,不敢奢望與秦伊茜發生點什麼,只是動動心思,活泛一下腦筋。像秦伊茜這樣年輕嬌媚的女子與他這個糟老頭子,是不可能發生關係的,有點關係也只不過是吃這種小菜。秦伊茜的揚州小菜燒得好,周青山吃得也香甜,他想如果一個月能吃一次揚州小菜就夠了。當秦伊茜對他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卻把自己位置放遠了,也許正是這種相同的基因,才讓周寂也有著相同的想法。

    秦伊茜稱呼周青山為「老周」好多天了,這種稱呼也讓周青山受用,一種情感如果久了,就容易積累,這種積累就如哲學上量變到質變的過程,「老周」叫久了,「冤家」就自動從口中吐出來。秦伊茜剛叫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抹不開面,女兒卻給她打了圓場,恰好回來的秦勤讓周青山也開心,他們像一家子一樣,圍著小圓桌開始吃飯。

    北方人與南方人在吃食上的區別不是在飯桌上,而是對用餐的稱呼。北方人稱之為「做飯」,南方人稱之為「燒菜」。北方人對自己尊敬或者喜歡的人就說,給你做點好吃的,喝壺好酒;而南方人則說燒幾個小菜燙壺花彫。北方人的重點在吃,南方人的重點在吃前的做。好吃的,喝壺好酒,都是客人作主語;而燒幾個小菜,燙壺花彫,都是主人作主語。這就是區別。

    秦伊茜與周青山的聊天區別也在於此。秦伊茜重點描述的是揚州菜的精細,必須要怎樣才能燒到好處,而周青山的吃相卻讓秦伊茜掩口笑起來,說:「這種吃相就是吃,少了品。」周青山聽了這句話才仔細端量,這種端量有了刨根問底兒的意思:「小秦,你以前是做什麼的?」不等秦伊茜說,秦勤已經回答了:「周……大爺,」她本想叫「周爺爺」,可看了看母親就改口了,「我媽以前是廠工會的,是組織工人業餘演出的,你不知道,尤其是每年國慶和元旦的時候,媽媽都是主角,是主持人。」秦伊茜嗔怨著說:「小勤,總是誇張,媽媽就是一個文化幹事。」周青山很後悔接下來問的這句話,他問她為什麼不幹了,還是秦勤回答的,不過這次回答讓三個人都陷入了另外一種氣氛。

    「爸爸出車禍了,沒了爸爸,媽媽就少了心思,還有就是為了讓我上電影學院。」秦勤似乎已經忘記了失去父親的痛苦,她說得很淡,秦伊茜的眼眶卻濕了。周青山連聲說不好意思也無法把她的淚水擋回去,只能看著眼前那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

    看著周青山手足無措,秦勤倒笑了,說:「周大爺,快給媽媽擦擦。」秦伊茜也笑了,她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現在我的希望就是她。」她指著秦勤,秦勤卻說自己吃好了,對著媽媽一眨眼,那種曖昧一笑讓秦伊茜心裡一動,就在秦勤進自己臥室的時候,她的抽泣也跟著來了。周青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胸膛還有著溫暖,當秦伊茜順水推舟依靠在上面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英雄。

    周青山之所以感覺像英雄,是因為他還不敢把柔情放在這個自己喜歡的女人身上,他所有的表現都有著英雄救美的氣概。他的胸膛滾熱,四肢卻僵硬,與秦伊茜的抽泣無法對上節拍,甚至忽略了那雙小手在他胸前的捏弄。這種小動作是女人特有的,是無助、猶豫或欲拒還迎前的必須步驟,可這些小動作對周青山來說就有些拖沓多餘了。這些對於秦伊茜來說都是必要的,她此時的激動是真實的,她想她去世的男人,她也累了。在北京已經一年多了,她才從一個標準的北漂不經意轉變為股民,日子過得難。當她這個大專生想在北京找份工作的時候,才知道北京不是揚州,北京不相信眼淚,北京的錢實在是難賺。她把自己給賭上了,回到家就把房子抵押了,開戶炒股,錢掙錢的理念讓她有了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這種氣概與周青山的英雄氣概不同,她的氣概有著英勇就義的含義。

    這種性格造就了她的愛情,這個雖然不是廠花但卻是廠裡最迷人的女人,當一個有著北方大漢身形的揚州男人愛上她的時候,也把她寵到了天上,這種寵愛直到他的離去。有了秦勤以後,男人還讓孩子跟了她的姓氏,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對她的寵卻絲毫不減。「你們家有兩個小孩子,不要太幸福。」這是同事們對她受寵的說法,如果不是車禍,如果不是男人臨死前那句遺言:「一定要女兒上電影學院!」她恐怕現在還很幼稚。可如今她肩上必須有支撐秦勤上電影學院的力量,要有這種力量,她必須面對一切。

    她面臨過上了一個星期班就被老闆用色迷迷的眼睛盯下了崗的時候,也經歷過幹了一個月工作只拿到1000塊錢的日子,也有人說給她介紹個男人,幫助她實現夢想,可一次次失望讓她變成熟了。當她委身於一個小老闆的時候,才發現小老闆還有著妻兒;當她牽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時,又發現他連自己的住處都沒有,她從開始自怨自艾到有了英勇就義的氣概絕對不是與生俱來,而是與時俱進的結果。

    電影學院的招生已經結束,全日制高考已經完畢,秦勤的成績都是一流的。從年初的電影學院考試到6月份的統考,秦伊茜一直都是提心吊膽:對於統考成績,她是放心的,秦勤的成績絕對是過關的;對於電影學院的考試,她也放心,可她需要的是錢,她必須在接到錄取通知書前完成自己的心願,現在她終於把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她在女兒提起往事的時候開始激動了,這種激動讓她很快就收不住了,從抽泣很快就到了嚎啕大哭,從捏弄很快就到了緊緊摟抱,她太需要一個依靠了,不管它是否屬於自己。

    周青山的心思卻不敢放在被動的情感上,他真的想不明白秦勤,這個90後的女孩如此看開自己媽媽與他的這種親暱關係,她會不會有想法?這一晚秦勤沒有打擾母親的激動,也沒有打擾周青山的心思,只聽見她屋子裡傳來的音樂聲。

    第二天,秦伊茜毫不猶豫拋光了所有的股票,拉著周青山的手就到了外面的小飯店,一臉的興奮讓周青山都有些受感染,他的手剛要握緊她,秦伊茜卻鬆開了手。

    「老周,謝謝你。」

    「謝我什麼?」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把房子賠進去了。」

    「其實我也就是給你意見,大方向還是你自己把握得好。」

    「我算是看透股市了,那些股評家都是瞎說八道,還有顧侃,我感覺他也有貓膩,聽說他還在網上私募資金,代客理財,就他那樣的也行?」

    「股評家如果說得準確,早都發財了,你聽說過有人知道會漲還告訴別人發財的嗎?」

    「有,那就是你。」

    「我?」周青山不想再說股票,他想說點別的,有了昨天的鋪墊,他的心思也開始萌動了。這種萌動秦伊茜也有,她的萌動開始時是有功利性的,後來就淡了,她的萌動就只剩自己了。當一個母親完成了對子女的「沉重任務」的時候,鬆口氣就會想到自己,更何況自己這朵花還沒開敗。這個時候應該是恰到好處的,對於周青山和秦伊茜來說,此時需要紅娘的撮合,哪怕此時有個居委會老太太的一句話:「乾脆你們就湊合吧。」或者,「還拿著架子?要等到花兒也謝了?」只要有這幾句話,兩個人就會把年輕人情不自禁該幹的事情都干了,似乎他們都在希望著,希望著有這個機會。

    他們從小飯店轉到營業部大廳就是為了找這種機會,看到的情景卻是顧侃正在說股票。

    顧侃正說著風達華,他說得唾沫橫飛,聽眾卻沒有顧得上擦臉上的口水,看著風達華這幾天的漲停,似乎自己的口袋也滿了。「今天必須殺進了,風達華的理想價位是在40塊,還有十幾塊的空間,這個過程還會有震盪,不過放心持有。」

    「顧侃,你說的話怎麼與房天曉說得一樣?你也是大股評家了。」

    「與房天曉說得都一樣了,還會有空間嗎?」

    誰要是忽略股民的智商其實就是忽視自己的智力。這句話確實是正確的,可顧侃卻說:「明天我們再看。」

    周青山終於明白顧侃那麼虛心向自己討教風達華的原因了,當時他還美滋滋的,看到年輕人這樣虛心,自己的虛榮就來了,甚至把很久不見的揮舞手勢都用上了,他想讓大家都聽聽。顧侃還說:「老爺子,你的分析真透徹,比股評家還厲害,你看得準,咱們就私下探討,人多嘴雜,很多技術分析他們也不懂。」其實周青山對有些技術手段也不懂,他背熟了風達華的各種資料,背熟的主要目的是說給秦伊茜聽,沒想到卻用在了顧侃的身上。

    第二天還是讓顧侃說對了,剩下的就是他的表演,他卻趁著機會到了小飯店。身後跟著很多人,他卻鑽進了包間,說:「一個個來,不想聽的就回去。」周青山沒想到自己照本宣科的東西在顧侃的嘴裡都成了真理,他搖著頭,眼睛在大廳裡搜了半天也不見秦伊茜的影子,他的心有些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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