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詞最早出現於《易經》:「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
周青山的癢還是初期,他的青春早就過了,只有夕陽紅,從魚尾紋上透出的紅太陽色彩很濃,卻少了動感。他的興奮更多的是來源於他在台上的揮舞,這種揮舞的興奮源於台下那種崇拜式的遵從。
秦伊茜的賺錢不是周青山高興的源頭,可秦伊茜聽從自己的話去買賣股票讓他的心開了花。他甚至恨不得自己掏錢給李老太太止損,李老太太比他還小一兩歲,聽著他的話卻如聖旨,補這樣的空比捐款更讓他有成就感,除了兒子誰還能這樣聽話?還有就是顧侃,這個年輕人已經把他的話當回事了,甚至還發現了自己年輕時對領導那種不屑卻又不得不按照其意圖做事的表情。顧侃現在的所有言行都顯得掙扎無力,當聽到顧侃舉倉殺進紅藍股份時,周青山乾脆笑出聲來。
他笑得咳嗽了起來,秦伊茜的小手不容分說就在他胸前捋著,嘴裡還埋怨著:「老爺子,感冒了?千萬要注意身體,多喝水,現在是秋天,雖然還熱,可燥了。」周青山也燥了,他看著那雙塗著淡粉色蔻丹的小手,圓潤的指頭肚真好看。他的手就有些抖,顧侃卻笑出聲來。
不過到了下午開盤,顧侃不笑了,臉上是無限得意。紅藍股份下午發力,直接衝到18塊,整整漲了7%。顧侃計算著自己的得失,他吱溜鑽出人群,不知從哪裡找來個馬扎,讓周老爺子坐下,笑著說:「老爺子,你難道真有消息?」
「消息」一詞最早出現於《易經》:「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意思是說,太陽到了中午就要逐漸西斜,月亮圓了就要逐漸虧缺,天地間的事物,或豐盈或虛弱,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有時消減,有時滋長。由此可見,我國古代就把客觀世界的變化,把它們的發生、發展和結局,把它們的枯榮、聚散、沉浮、升降、興衰、動靜、得失等等變化中的事實稱之為「消息」。「消息」到了近代才逐漸成為一種固定的新聞體載,所以「消息」又叫新聞。
可在證券公司大廳裡的消息卻不是新聞,恰恰相反,在證券大廳的「消息」是秘聞,是少數人或者只有一個人知道的事情,是從莊家或者某一機構那裡傳出來的秘聞,或者內幕。在大廳裡嘴上持有「消息」的人很多,大多是圈子的領袖人物,他們滿嘴的「消息」,也是滿嘴的虛言,不過他們總能把虛言與「消息」很好地結合在一起,成為這個圈子的談資。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為了圖個心裡踏實,股票上虧本不能天天念著,要有個替代,這種替代有兩種,一種就是希望,就是「消息」。他們小心地篩選著「消息」,希望從「消息」裡找出掙錢的捷徑;另一種就是娛樂,如果賠錢還不開心,豈不冤枉死?這種娛樂就是圈子裡的意見領袖帶來的,可以聽故事,就如的哥聽單田芳的評書,也可以譏諷,聽著滿嘴虛言的人大談特談,嘴上應著,心裡卻笑著,說如果這樣也算「消息」,那門口賣盒飯的嘴裡就全是內幕了。
門口那些賣盒飯的小販本身就是專業的股評家,雖然他們從來不去看大屏幕,可手中過期的報紙不僅是包裹盒飯用的,也是他們的新聞窗口。他們在間歇中從開始的填補無聊到後來的逐漸上手,讓他們從口中吐出的就不僅是「盒飯,10塊」,還有著「今天利好,大盤已經調整好了,要不要加個鹵蛋」。這樣的賣盒飯小販,你還敢小看他嗎?
賣盒飯的小販都看出了周青山的開心,周青山一般是不在門口吃盒飯的,可秦伊茜說要孝敬他,加上她嗲得酥人的吳音(顧侃就是這樣形容的),周青山吃著盒飯眉眼間也有了神采,眉飛色舞一般都是形容年輕人,此時用在周青山的身上卻一點都不過分,他不停地誇盒飯好吃。顧侃說:「我看還是花錢的人好。」
很多事就怕這種點破,事物如果朦朧著,那種念頭就是釀酒的窖,蒙著蓋著都是為了那股香,可真的敞開了,就只能喝了。顧侃的調侃就是針,刺破了氣球就聽見響,秦伊茜上前就去揪他的耳朵,多疼顧侃都不喊。秦伊茜就用力,自己都累了,還是不見顧侃叫,就開始心疼了,揉著他的耳朵就吹起來,顧侃說:「多疼都不疼,就為姐姐這口氣。」
顧侃用疼掩飾了剛才的尷尬,接著他用虔誠來討好周青山,他是個標準的北京人,說話都是京腔京韻,胡同裡的圓滑從小就浸染了他的腦子,他不愛那種朝九晚五的規矩,大學畢業就拿著老爸的拆遷款開始做股民。他表現的虔誠還是很動人的,雖然他不是那種老人眼裡的踏實人,可他心眼不壞,對不小心溜出嘴的話也會後悔。他把媚眼給了秦伊茜,還必須討好另一個當事人:「周老爺子,你是不是真有消息?」
還是那句周青山沒有回答的話,卻引來了圈子外的人。就在顧侃和秦伊茜嬉鬧的時候,身邊不知不覺就圍了一圈人。不知名的人對「消息」的興趣絕對比男女關係興趣大,耳朵都伸長了,就等著眼前這個老爺子的答案。
股市的圈子本來就是鬆散的,都是竄來竄去,合則聚,不合則散。看著人多了,周青山嗓門也大了,他沒有回答「消息」,只是對大盤開始了說道。有了顧侃那句問話,聽眾絕對不感覺枯燥與重複,再次聽著周青山的說道時還真把自己的想法拿出來對比一下,耳朵聽著,心裡不落空,對比著,想著,然後就開始提問。無外乎就是問大盤、問政策,還有幾個是問個股的。大盤政策對周青山來說不在話下,都是備好功課的,可輪到個股就成了顧侃的天下。顧侃是在周青山打磕巴時接過話頭的,他看到了周青山的感激,所以他的演講就等於得到了周青山的肯定,在這種基礎上,顧侃的發揮就有了市場,很快就積聚了人氣,就在這一天,這個圈子成了大廳裡最活躍的圈子。
周寂遠沒有他老爹那麼幸運,老爺子從他口中得到「消息」,周寂想要的「消息」卻總是似有似無。「十大名嘴」採訪到第五個時,卻不見了紅藍股份的消息,除了「南張」與房天曉,其餘三人對證券板塊都不看好,說到證券板塊還是因為周寂的提問。證券板塊靠「天」吃飯是最大的弊病,「天」就是大盤、就是股民,如果「天」色不好,只能喝粥,甚至粥都喝不上。1996年,從4月1日到12月9日,上證綜合指數漲幅達120%,深證成份指數漲幅達340%,當證監會連續發佈了後來被稱作「12道金牌」的各種規定和通知,意圖降溫時,行情卻仍在節節攀高。12月16日《人民日報》發表的特約評論員文章《正確認識當前股票市場》,給股市定了性:「最近一個時期的暴漲是不正常和非理性的」。股市的漲勢終於被遏止。
上證指數開盤就到達跌停位置,除個別小盤股外,全日封死跌停,次日仍然跌停,全體持倉股民三天前的紙上富貴全部蒸發。從那時起,證券公司就是門前冷落車馬稀,一直持續到1999年5月19日,如果沒有「519」行情,證券公司恐怕粥都喝不上。還有如果證券公司大部分不是國有,恐怕關門的不在少數。最近的一次就是2001年,7月26日,國有股減持在新股發行中正式開始,股市暴跌,滬指跌32.55點,到10月19日,滬指已從6月14日的2245點猛跌至1514點,50多只股票跌停。當年有80%的投資者被套牢,基金淨值縮水了40%,而券商佣金收入下降30%。隨後而來的四年「熊市」讓證券公司只能喝西北風,單一的投資產品不僅讓投資者毫無規避風險的能力,也讓證券公司無法抗拒「老天爺」,這樣的板塊如何被人看好?
這樣的「消息」不僅讓周寂本人糾結,也讓他的採訪糾結,一個說好,一個說不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就讓周寂對紅藍股份更加有了興趣。因為他認為後來的名嘴對證券板塊分析的道理更現實,更加看得見。
周寂提到紅藍股份,三位名嘴都不看好,利空的主要原因都是楊德康的跳樓。為什麼一個老闆要跳樓?原因無外乎有三,一是疾病折磨,生不如死,這一條顯然不是,各種資料顯示楊德康的身體極佳;二是破產,這也不可能,就在他跳樓的前一天紅藍股份還是漲停;三就是有人要挾,可他無牽無掛,如何要挾?在這些都不成立的情況下,他為什麼跳樓,這裡面一定有貓膩,有了貓膩的企業,它的股票自然就利空多。
這樣的分析在任何人面前都說得通,更不要說無冕之王的周寂。周寂心裡又把紅藍股份翻騰出來,可如何理順卻讓他頭痛。他把紅藍股份的F10資料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想要從各個細節找出問題,以至差點忘記了採訪其他五位名嘴,可顯示給他的結果卻是毫無破綻,他長歎一聲,手中的筆不自覺寫下了「岑冰倩」三個字。
從岑冰倩身上找出端倪無異於虎穴探秘,不要說別的,就是每個星期的州府那頓飯就讓周寂吃不消,可不去州府又在哪裡才能見到岑冰倩呢?想到這裡周寂還真的感謝州府,他自言自語說:「如果真的找到這個秘密,我就在州府大吃三天。」
說到州府,周寂的肝兒還是顫的。現在他消費的數字必須在百元左右,這樣的數字只能吃一碗魚翅撈飯,多少沾點海鮮。這樣的消費雖然讓人臉紅,可不會讓錢包出現赤字,他無法與岑冰倩比優雅。
周寂吃這碗魚翅撈飯,如果在四合院裡一定會惹來譏諷的羨慕:「吃一碗魚翅撈飯就這樣,如果吃一窩魚翅還不鑽進深海裡?」人們的這種譏諷是肯定的,但同時這句話裡也會流著口水。周寂這碗飯不能吃得太快,太快了就不能與岑冰倩的時間合拍,可吃得太慢了,也就涼了。一碗飯吃一個小時總會讓服務員笑,這種微笑很具有殺傷力,既是服務又是譏諷,就比四合院裡的那句話鋒利多了:「先生,您還需要什麼嗎?」多體貼的服務,周寂每次都在心裡喊著家常菜館為什麼就沒有這樣的溫柔?
無論周寂多麼討厭服務員那句話,還是必須享受這種溫柔。後來他學乖了,那就是不看服務員,把那一根根「粉絲」在嘴裡咂夠了滋味兒才慢慢下嚥,咽的過程中就如吃著黃連,這樣就可以讓時間在一根根「粉絲」的下嚥過程中慢慢溜走,再偷偷欣賞一下岑冰倩的優雅當小菜。度過這難熬的一節課之後,他只能落荒而逃。
他也逐漸習慣這種落荒而逃,逃著逃著心更慌了,說不清的一種滋味兒讓他的心中生澀,到了那裡心就不順滑,總要停滯一下,用點力才能過去,一過去他的心就更慌了。
不過這種澀他很快就習慣了,周寂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思想已經成熟了,差的只是火候。想到年齡時,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年齡比岑冰倩大,卻是同一個星座,雙子座。他的「澀」開始了遐想,可怎麼想都不成形,都是零亂無緒。
周寂眼看岑冰倩鑽進了出租車,他的慌亂立刻就停止了。當他跟著她來到再熟悉不過的酒吧時,看到的是一個女人正買醉的場面。岑冰倩絕對是買醉,眼神已經迷離,可一看見周寂卻笑了,本來安靜的酒吧迴響起她的笑聲,一句「你又來了」,已讓周寂的心開始不規則地跳動。
他不敢相信岑冰倩是對自己說話,可這裡只有自己站著。他手裡的酒瓶停在離嘴不到兩寸的地方,嘴角抖了抖,怯懦地指了指自己。他不敢說話,他還沒有那種勇氣,但當他看到岑冰倩點頭的時候,身體就不由自主,像個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坐下,看一眼她就把臉壓在胸前。
這絕對不是跟蹤被人發現的警匪片,那樣警察會裝模作樣地走開,周寂走不開,留給他的只有尷尬,脖子瞬間粗了一圈,本來還算得上伶牙俐齒的人開始口吃了。
「對……不……起。」這種磕巴讓岑冰倩「撲哧」笑出來,感染得周寂也笑了。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粉絲,不過你吃了不少的『粉絲』。」
周寂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蹤原來早就被人發現,他如何訕笑都無法阻擋窘迫已寫在臉上。他只有說著對不起,卻不知道到底對不起什麼。他想裝作粉絲卻被人點破,他該扮演什麼角色呢?
酒鬼。
只有酒鬼才能陪買醉的女人喝酒,他除了對不起還沒說出第二句話時,已經陪她喝了一打酒。這打酒讓岑冰倩有些搖晃,在朦朧的光線下,她姣好的身姿搖曳著醉人的色彩,更顯得楚楚動人。
周寂也有些醉意,不過他還是有些興奮,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有些自鳴得意,終於進入了岑冰倩的世界,也許就可以知道楊德康的一些底細。英雄救美的周寂只是把岑冰倩送到了闌珊別墅的門口就再也進不去了,岑冰倩揮手說再見的時候,門口保安的狐疑眼神讓周寂感覺有些冷。
這種冷讓他有些清醒,她為什麼買醉?看得出她不開心,可為什麼前一段時間她卻是那樣淡然?
周寂一宿未眠,睜開眼是岑冰倩的身影,閉上眼也躲不過她。岑冰倩這樣的美女是值得回味的,周寂的回味不僅在她的美,還有她這一段時間的所有表情。本該是傷痛欲絕的時候她卻平靜似水,本應該惆悵彷徨的時候她卻恬淡自然,這種艱難時期過去後她卻心痛了,如果不痛,她就不會這樣買醉。
謎一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