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紅著眼到了單位,馬回笑呵呵過來對他說:「小周呀,你上交的材料我看了,不錯,今年的《中國A股走向》交給你我算是放心了,你不僅打破了往年的常規,而且在『十大名嘴』採訪這一塊,就已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周寂謙虛著,馬回又說:「小周呀,在板塊這一塊你要好好學學張宏聲與房天曉,這兩個人可是股評家的頭面人物,尤其房天曉,還是你的朋友,要多多挖掘。」
周寂說:「一定,不過總編我有個問題還不明白。」
馬回做了一個你請的姿勢,周寂真想笑,因為馬回的表情讓他臉上的粉刺都誇張了,白色粉刺的頭就如雨後春筍,掙扎著往出冒,把一臉的好表情都弄亂了。
「張宏聲與房天曉關於證券板塊的論述與後面三位的論調恰好相反,您說主推哪一個論調呢?」
馬回沒有立刻回答,他沉思了片刻才說:「先都保留,如果從名氣上說我肯定是首推張宏聲與房天曉,可從百家爭鳴的角度上說我願意讓讀者自己選擇。」
周寂心裡罵著,真是老油條,都說驢糞蛋表面光,這「馬糞瘤」也是先把自己弄得光鮮,百家爭鳴,我看就是你自己爭鳴。周寂沒有太多時間去罵「馬糞瘤」,他還要完成「馬糞瘤」的任務,「十大名嘴」只是一個主題,接下來還有「十大證券公司」和「十大證券軟件」,用「馬糞瘤」的話來說這是收入,而「十大名嘴」只不過是招牌。
馬回給周寂計算過《中國A股走向》的收入,每家證券公司收10萬是100萬,每家證券軟件公司收10萬也是100萬,這些就夠成本了,加上廣告的收入,每年《中國A股走向》的收入都在500萬以上。周寂就問:「股民收穫在哪裡?」
馬回微微一笑,說:「這就看你的了,如果你挖掘出這些人的精華,股民自然就收穫精華,如果你只是淺淺的一鍬,自然就是一堆土。」
真不是人,把所有責任都推在別人身上,自己倒乾乾淨淨,「馬糞瘤」呀「馬糞瘤」,你可真是證券市場的「馬糞瘤」。周寂罵著,工作卻不敢停,他很快就把「十大名嘴」採訪完,來不及整理就進入「十大證券公司」的採訪。「十大證券公司」馬回早就打過招呼,錢都到了賬上,周寂要的只是他們的表達,每年的證券公司都是把自己的主營業務說得天花亂墜,說出天花來也無外乎服務,但這些服務都是在對股市的研究與精準預測上下工夫,把自己一年的證券研究成果擺出來,這些研究成果無一不是精確的,即使有著少許差異也是在事實數據上做了「真實性」的修改。其實周寂知道,這些數據背後很多是莊家的操控,甚至券商的廣告費也是別人掏的腰包。
他本想第一家就去採訪紅藍證券,可他還是忍了,他不想有太多自己的情緒在裡面,他想盡量把自己的猜測放在最低處,即使心底的蟲兒一直噬咬著他的癢處。
他首先採訪的是天達證券公司,看著天達證券公司老總的話他就想笑,裝什麼孫子,剛在床上數完錢就開始對股市說三道四,還說什麼股市的春天立刻就要來了,中國的股市比起美國股市要健康得「一塌糊塗」。美國的次貸危機對中國的影響不大,不大怎麼一直在3000點上下盤整?
老總笑著說:「盤整就如人累了要休息,休息是為了什麼?是積蓄力量,明年的股市將直接進入夏天,而不是春天。」
周寂對這位老總的另外一套說法還是認可的:「中國現在是美國最大的債權國,說明什麼?說明中國人有錢了,中國什麼人有錢?企業,企業如果沒有錢,老百姓就沒有錢,既然企業有錢,為什麼股市卻是這種表現?」
周寂真的沒想到這一點,原來老總真不是白當的,更何況這個年薪上百萬的老總。
「那就說明其他行業的膨脹已經超過了實體投資。投資股市其實從根本上是投資實體,是投給了企業,是投給了我們看得見的彩電冰箱,投給了汽車,投給了醫藥,可這些產品的利潤卻不如投機來得快,在中國的今天,投資什麼最賺錢?」
這絕對是個「消息」,周寂像小學生一樣聆聽著。
「房子,北京的房價從年初到年底增長速度多少?官方說是30%,可實際呢?還有就是目前出現的各種熱炒,比如『豆你玩』,再比如『蒜你狠』等,當金錢都追逐短期利潤的時候,股市出現這種盤整是必須的。」
「可是房子也能拉動經濟的增長呀?」
「沒錯,從房地產涉及的行業來看,可以帶動建材、鋼鐵、化工等行業,可要知道帶動經濟增長的主力是消費,是老百姓的消費,以現在的房價計算,老百姓一輩子不吃不喝幾十年才夠買100平方米的房子,那他們拿什麼去消費服裝?拿什麼去看病?拿什麼去消費家電?從理論上講,連吃的錢都沒有了。錢都在房子上。房子就拖累了所有行業的增長,你說它是功還是過?」
這個話題太沉重,讓周寂不得不對天達證券的老總刮目相看。他開始感謝自己的老爸,如果不是他還有一套房子,自己吃喝可能都成問題。
讓周寂不得不去紅藍證券採訪的是一個消息,說紅藍證券明年就更名為大宏達證券信息股份有限公司,這個消息不得不讓周寂立刻趕到賈徵道的辦公室。
面對周寂時,賈徵道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採訪,笑著說:「周記者,你們的馬總編是證券行業的知名人士,我們有過幾面之緣,也算認識,這次我一定好好配合你。」他把紅藍證券研究所的所長與幾個高級分析師都叫到會議室,只說讓他們要好好配合周寂自己就消失了,這讓周寂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些人似乎都知道了採訪的題目,按部就班,毫不費力,說完了就拿出電子資料,讓周寂錄音都省了。這些人主要講的還是證券公司的服務,服務還是表現在對投資者的服務上,尤其信息服務更是重點,不過紅藍證券說的最多的是即將開始的智能化網上交易,這雖然是個老話題,也是成熟的技術,不過紅藍證券拿出了招商銀行做比喻就不得不讓周寂上心。
聽完了這麼多人的講話,周寂都累了,千篇一律的內容,從不同的側面論述,車轱轆話翻來覆去,聽的人打哈欠,說的人也沒有神采。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講錯一句話,讓周寂只好把憋在心裡的話寄托在賈徵道身上。
「賈總,紅藍證券想要與其他國有證券公司競爭靠的是什麼?」
「服務。」還是服務,周寂都有些煩了,「我們不能與他們在實體上競爭,他們有著太多的優勢,僅憑資金這一塊我們就不行,更何況他們比我們經營的時間長,營業部數量也多。」
「那我們憑什麼呢?」
「招商銀行憑借網上與自動交易讓四大銀行都不得不佩服,我們只好邯鄲學步,不管學得像不像,但我們必須要學,不過我們不僅學,還要針對自己的特點,爭取讓紅藍證券成為中國第一大網上交易的券商。」
「信息部門以後將成為紅藍證券第一大部門,研究與技術分析將成為紅藍證券主要的競爭手段。更名後的紅藍證券將突出信息服務,網上服務與交易將成為大宏達的亮點。」
「楊德康的跳樓對更名後的大宏達還有影響嗎?」
周寂還是忍不住提出這個尷尬的問題,讓賈徵道本就沉著的臉有些冷。
「對不起,如果不好回答就算了。」
賈徵道突然一笑,說:「沒什麼不好回答的,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紅藍股份和以後的大宏達都與楊德康毫無關係了,你可以看看股權,他的股權早就轉到宏達實業的名下。」
「可他的轉讓是贈與還是購買,如果購買,他的遺產是怎麼處理的呢?」
「哼!」賈徵道一轉身,「你多事了。」
周寂終於問到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得到的卻是賈徵道的冷臉和拒絕,他早就知道是這種結果,但還是天真地抱著希望。從賈徵道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他覺得後背發涼,他有些怕賈徵道的眼神,那種冷笑後的眼神讓他發毛。
本想直接回家的周寂從紅藍股份出來就被馬回招回了辦公室,第一句話就讓周寂心裡更加發毛:「小周呀,我不是說過不要你關心楊德康的跳樓嗎?那不是咱財經界的事情,我們要把重心放在股民身上,股民最關心什麼?股民才不關心楊德康的跳樓,股民關心的是大盤,關心的是個股漲跌。」
「我只是好奇。」
「好奇害死貓,小周呀,今天賈總很不高興,如果他不與我們合作,一年損失你知道有多少?」
「可是我們也不能因為收入就失去了新聞的公正呀?」
「沒有收入你能天天去吃『粉絲』?」
啊?
周寂再也不敢說話了,自己的事情原來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自己還偷笑,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真是丟死人了。
「誰不喜歡美女?」
周寂只好用男人的好色來應付這種尷尬,看著他的紅臉,馬回笑著說:「小伙子愛美女我都理解,可聽說你的女朋友也很漂亮,不要顧此失彼呀。」
周寂怎麼聽都有著偵探片的味道,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小記者,怎麼連「馬糞瘤」這樣的大總編都關心起自己的女朋友來了?
「馬糞瘤」的話倒真的提醒了周寂,這一段時間因為岑冰倩,他已經好久沒有關心麥詩婷了。
麥詩婷就是周寂的發小,說發小其實比周寂還小幾歲,他們從小一塊長大,青梅竹馬,從小就被麥大林與周青山玩笑著做了娃娃親,甚至到了上大學時,麥詩婷還玩笑著稱呼周寂為老公。麥詩婷的爽朗與周寂的沉穩形成鮮明對比,院子裡如果有笑聲一定是麥詩婷的,如果笑聲停止了,一定是周寂用了招數,如果麥詩婷再笑了,那一定是周寂顯示了冷幽默。
周寂稱呼麥詩婷為小麥,稱呼久了,發現叫小麥比小婷更加親切,小麥在這個四合院裡就代替了小婷。
小麥從黃毛丫頭長到亭亭玉立,這種潛移默化的增色並沒有給周寂多少驚喜。小麥是學編輯的,畢業後在電視台做幕後工作,加班是很正常的事情。周寂很多時候都去接她,他接小麥時從來就沒有想什麼,即使小麥的胸緊貼著他的後背,在自行車上搖晃也沒有讓周寂心神蕩漾。上大學的時候,周寂也偶爾去接她,一次偶然的戲耍讓小麥成了周寂的女朋友,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
那時小麥大學剛畢業,這是件必須慶祝的事情,兩家人喝完酒後就剩兩個年輕人在房間裡,小麥嬉笑著叫老公,周寂也笑著稱呼老婆,兩個人太熟悉了,身體的零部件彼此都一清二楚,可在醉眼中就有了色彩。周寂仔仔細細打量這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的小姑娘,小姑娘長大了,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卻多了些女人味,臉還是那張乾乾淨淨的臉,有了紅暈卻多了懷春的景致。從來都是匆匆一掠的身材,在這種近距離之下,玲瓏得讓周寂忍不住把手塞進口中。
小麥笑了,說:「哥,你這樣就像沒見過我,難道還陌生嗎?」
「陌生,傻丫頭長大了。」
「還不是你的老婆?」小麥的玩笑就是這樣肆無忌憚,抓著他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摸,「摸摸看,是不是老樣子?」
周寂不敢,小麥就笑。「以前你還給我洗澡呢,這會兒倒害羞了?」她拉著周寂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摸,周寂一閃,人沒閃開卻撲在了小麥身上。瞬間兩個人都尷尬得立在那裡,無論多麼熟悉,這樣的場景還是讓人有些窘,熟悉的呼吸在以前雖然很近,可隔著一尺與隔著十幾公分的差別就大了,兩個嘴唇很快就挨在一起。
以前北京四合院裡這樣的愛情很多,從發小成為夫妻順理成章,可到了21世紀,愛情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柴米油鹽,不僅要神秘浪漫,還要距離,小麥與周寂的愛情就在熟悉的零部件中開始找感覺。兩家人關係本來就好,小麥的母親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兩個老男人也笑得合不攏嘴,再一起吃飯的次數就更多了。即使兩個人不說,大家也心知肚明,看著他們鑽進一個房間裡,也都只是笑笑。
這種事情對於小麥與周寂來說本應該有偷的趣兒,現在反倒沒有了,這與明目張膽毫無區別,於是他們就開始了半夜雞叫,暗號就是三長一短,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這樣就多了樂趣。每當周寂在小麥門前敲三長一短的時候,小麥就故意問:「天王蓋地虎?」周寂冷靜地說:「寶塔鎮河妖!」問得柔,回答卻鏗鏘有力,接著就是開門之後的笑。後來不刺激了,小麥主動了,也是三長一短,不過暗號變了,小麥說:「祥子在嗎?」周寂說:「祥子只要虎妞。」虎妞就鑽進去,開始檢查工作,從每個細節上開始尋找過去未曾見過的內容,細緻到他腳趾的縫隙,然後誇張地說:「哥,你腳上怎麼有個痦子?這麼多年都沒發現。」周寂也開始找,終於在腋下找到了一個黑痣,就親,然後故作驚訝地說:「小麥,這個黑麥粒是誰種上去的?」
兩個人變著花樣消費著愛情,把積攢了二十多年的情都燒透了,火苗就淡了,接著就剩下順水推舟的婚姻,剩下的就是日子。周寂上班,小麥也上班,他們拉著手也不避人了,幾天不見也不再匯報了,就如老夫老妻一樣的日子開始了。
周寂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推開小麥的房門,這間房門一直是為他開著的,而小麥卻不在,他就躺在床上等她,等小麥回家時已經是夜裡12點。
小麥還很興奮,她在周寂的身上折騰一陣之後才說:「哥,你知道我今天編輯了什麼節目?」
小麥興奮,周寂隨著身體的鬆弛只想睡覺,半睜著眼問:「什麼?」
「岑冰倩,就是那個大美女,長著迷人酒窩的大美女,她要演新戲了。」
「岑冰倩?」周寂騰地坐起來。小麥不高興了:「你怎麼一聽岑冰倩就來勁兒?」她朝著周寂的要命處狠狠捏去,周寂不耐煩地說:「岑冰倩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