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彭羅德、赫爾曼和維爾曼神氣地站在堆滿乾草的閣樓上,薩姆口頭宣佈展覽會正式對外開放,但不免費。兩位主辦方成員用梳子和紙片搞出響聲,赫爾曼和維爾曼則用棍子敲著鐵鍋,這只演奏隊的表演無疑更加吸引看客們的眼球。
果然有效果。觀眾在樓梯口排起了隊,準備買票入場。赫爾曼和維爾曼站在展品中間。薩姆負責維護入口的秩序,邊售票邊招呼觀眾。彭羅德同時擔任著展館館長、主持人和講解員的角色,他看上去彬彬有禮。倫斯黛爾小姐和她的保姆——同時也是她的家庭教師,她們付過現金進入場內,成為展館的第一批觀眾。他大方地向她們深鞠一躬。
「女士們,請進,請往裡走,不要堵住通道,」彭羅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以好聽的方式發出來,「請坐,大家都有座位。」
喬吉·巴西特先生和他的小妹妹(這足以證明喬吉品質完美)走在倫斯黛爾小姐和家庭女教師後面,六七個住在附近的孩子也跑了過來,觀眾人數還挺樂觀,雖然在倫斯黛爾和家庭女教師之後,其他人都是拿別針換的入場券。
「先生們、女士們,」彭羅德喊道,「首先為大家隆重介紹的是這只南美獵犬,它有一半鱷魚血統!」他指著那只德國獵犬,很平常地加了一句,「就是它。」隨即他又化身主持人,大聲吆喝道:「接下來,一隻正宗的印第安純種狗,它叫公爵,來自西部大草原和落基山脈。下面出場的是受過良好訓練的密執安老鼠,它們就是在那兒被捕獲的,你只要稍微給點提示,它們就能跳起來,繞著盒子跑!」他停下喘了口氣,同時為自己的妙語連珠深感驚訝。
「只要稍微給點提示!」他又重複了一次,繼續聲情並茂地往下說,「我只要敲一下盒子,大家就可以看到正宗純種的密執安老鼠的精彩表現了!請看!(現在它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下午之前,我和薩姆會訓練它們一些新花樣。)先生們、女士們,現在請把注意力集中到這只野生動物身上,它就是來自非洲的謝爾曼,很多捕獵者和同伴就命喪它手。接下來我要隆重介紹的是赫爾曼和維爾曼,正如廣告中所言,他們的父親憤怒地用乾草耙子砍了人,現在正受著牢獄之苦。先生們、女士們,看仔細了,無需另外交錢,請記住你們眼前的這兩個文身野蠻人,他們的父親正受著牢獄之苦。赫爾曼,伸出你的手指。每個人都能看到。伸出你的手指,赫爾曼。獨一無二的獨指文身野蠻人。現在,先生們、女士們,請欣賞最後一個節目,這是維爾曼,來自原始部落的野孩子,他只會說他們的土著語。說幾句給大家聽聽吧,維爾曼。」
維爾曼說完,觀眾紛紛叫好,他們強烈要求他再說一遍,再說一遍。大家喜歡維爾曼卻又聽不懂他的話,這讓他既激動又高興,讓他說一天他也願意。不過還是塞繆爾·威廉斯考慮周全,他在彭羅德耳邊嘀咕了幾句,於是搖鈴聲響起,彭德羅打斷了維爾曼的個人秀。
「先生們、女士們,我們的表演就到這裡。請大家有序退場,不要擁擠。退場之後,下一場演出馬上開始,票價不變,物超所值,歡迎大家再次光臨。請有序退場,不要擁擠。票價只要一分錢,一毛的十分之一,或者拿二十個別針過來,注意不要彎的。請有序退場,不要擁擠。演出之前,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軍樂隊會奏樂,歡迎大家再次光臨,票價不變,物超所值。請有序退場,不要擁擠。」
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樂隊馬上開始為第二場演出奏樂,你隱約能從中聽出一點旋律。第一批觀眾又一個不落地回來了,第一場表演結束後,他們很多人都回家取別針去了。不過,倫斯黛爾小姐和家庭女教師這次支付的還是硬幣,這可真讓人羨慕,毫無疑問,她們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第三場演出開始了,還是那批執著的老主顧,其中夾雜著七名新成員。兩位主辦人的驚喜和激動程度絕不亞於某個大都市的劇場老闆,尤其是他在劇目開場後還淡定地在休息室踱步的那副派頭,不知你們是否注意過。
似乎從一開始,最吸引觀眾眼球的部分就已注定:是維爾曼——那個只會說土著語的文身男孩。維爾曼完勝!他容光煥發,如沐春風,美妙的旋律和流暢的談吐征服了在場的所有觀眾,只要到了他的環節,觀眾全都洗耳恭聽。他們將身體微微前傾,屏住呼吸,仔細傾聽他發出的每一個音符。他接連不停地說著,只要彭羅德一喊停,觀眾就給予熱烈的歡呼和喝彩,維爾曼也由衷地開心大笑。
唉!一顆新星容易暴露的問題很快就在他身上一覽無遺,好在他暫時沒有誇張到令觀眾無法忍受的程度。彭羅德在介紹其他展品時,他又是跺腳又是怪笑,使勁拍打著自己的胸脯,向觀眾示意他才是演出的重頭好戲。不過觀眾很快就會煩的,很快就會煩的!這顆備受大眾寵愛的新星(還是要感歎一聲唉),到時候就會明白這種寵愛是多麼反覆無常,就像其他天之驕子一樣。
不過,他確實是整個上午演出的頂樑柱,而且確實很有人氣偶像的樣子!當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樂隊為第五次演出奏樂時,他已經有受萬眾矚目的感覺了。倫斯黛爾小姐異常激動,對女教師的阻撓毫不在意,她拚命地往樓梯上跑,尖叫聲完全蓋過了樂隊的聲音。
「我不回去!」倫斯黛爾小姐吵鬧著,和家庭教師撕扯在一起,「我還要聽那個男孩說土著語!我就要聽他說話,簡直太好聽了!我要聽!我要聽!我要聽維爾曼說話,我要聽,我就要聽——」
她泣不成聲,但還是被拉走了。她絕對不是唯一一個對口齒不清著魔並且認為這種口齒不清極具表現力的女性。
維爾曼越來越過分了,他在台上不停地蹦跳,嘴裡還發出各種怪笑,對於他這種自鳴得意的愚蠢舉動,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盡量不表現出憤怒,反而虛偽地大笑,這種行徑跟眾多劇場經理人一樣。
下午的首場演出絕不亞於上午的任何一場,雖然倫斯黛爾小姐被留在了家裡,唯一的現金來源隨之消失,但莫裡斯·利維帶著瑪喬麗·瓊斯小姐高調登場,為現金事業又貢獻了兩枚硬幣。他漫不經心地把錢給了薩姆,看似不經意,實際上很是趾高氣揚。一看到瑪喬麗,彭羅德·斯科菲爾德新畫的鬍子(中午又補了個妝)後的小臉蛋刷得一下紅了,解說也換了一副模樣。他渾身透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儒雅,聲音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洪亮。他挨個介紹展品時,腳步間表現出頂天立地的男子氣概。當他氣定神閒地敲打那盒老鼠時,他平生第一次看見瑪喬麗對他流露出讚許的目光,她的眼神看起來柔和多了。這時,維爾曼開始了個人秀,彭羅德又完全被忽視了。瑪喬麗不再看他。
一個打扮齊整的司機上樓來,通知利維先生說他母親在等他和他的女友。於是,利維先生和瑪喬麗小姐看完維爾曼最後的表演就急急忙忙離開了,下午他們要去劇院看真正的演出。瑪喬麗回眸一笑,眼神柔情似水,不過她的眼裡只有那個文身的野蠻男孩。女人總是能給生活增添一些諷刺色彩。
也許是人們的好奇心已經得到了滿足,也許是因為別針的大量短缺,後面的演出上座率明顯下降。接下來的一場只有四個人過來觀看,然後又減少為三個,最後只有一個對表演已經沒興趣的觀眾還坐在下面,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很沮喪。再後來,無論樂隊如何賣力地演奏也無濟於事。
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憂心忡忡。三點鐘左右,他們開始商量有什麼驚人的辦法能重新喚起觀眾的興趣,他們想出來的都是些沒有多大勝算的主意。這時,來了一位觀眾,他的出現著實令人驚訝。這位顧客不是別人,正是小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他身穿白色「水手服」,趁母親和家庭教師不注意從家裡偷偷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