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彭羅德的煩惱 第9章 酗酒的罪過
    次日,彭羅德有了一毛錢,他獲取的方式是男孩子們經常採用的,既簡單又古老。在主日學校,老師向他要每週的捐款時,彭羅德一臉誠懇地(剛開始是這樣)在幾個口袋裡來回摸索了一番,還努力做出很難為情的樣子,那幾個口袋裡當然不可能找到捐款。女老師溫和地寬慰他說:「沒關係,我也經常丟三落四呢。」看到這位女士這麼通情達理,彭羅德高興極了。

    下午,宗教儀式結束後,他沒有馬上回家,而是開始肆意揮霍那筆私吞下的捐款,這肯定是不被允許的。他花五分錢在教堂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袋味道濃烈的牛蹄糖,物美價廉,還不易溶化,如果彭羅德還覺得不夠物超所值,那他可就是貪得無厭了。

    彭羅德拿著這袋零食,揣著剩下的五分錢進了電影院。星期天娛樂場所一般不營業,但這家影院顯然得到了權威部門的特許,儘管從道德層面上來看此舉並不妥當。影院中漆黑一片,彭羅德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兒,嘴裡嚼著一粒粒的牛蹄糖。他一邊心滿意足地看著著銀幕上那些無聲的演員們,一邊悄無聲息地肆虐著自己的肝臟。

    有一部電影令他印象深刻。影片淋漓盡致地描繪了一個酒鬼的墮落。剛開始,他結交了一群小流氓,染上了酗酒的惡習。然後他又稀里糊塗地弄來一套禮服,跟一群虛偽的女人逢場作戲。接下來,這個酒鬼在酒精的作用下在家裡大發淫威,他毒打自己的妻子,還用一隻鐵錘對苦苦哀求他的女兒施暴。母女倆在雪地裡沒命地跑,前去尋求一位親戚的幫助。最後,這個酒鬼又在瘋人院門口惟妙惟肖地表演了一番。

    彭羅德完全被影片吸引住了,謝幕之後他還遲遲不願離去,直到影片又重新開場。等差不多吃完這頓不尋常的美餐,彭羅德也下定決心,將來一定不能變成酒鬼。

    他從影院出來,一家珠寶店門口的大鐘映入他的眼簾,表上的數字讓他著了慌。他腦子裡飛快地搜索著對這幾個小時的合理解釋。主日學校放學後必須馬上回家,這一點向來都要嚴格遵守。尤其今天是星期天,父親會在家休息,實施起家規來真是要多方便有多方便,想到這兒,彭羅德不寒而慄。每次做點什麼都要編個靠譜的理由,這往往是令男孩子最感痛苦的事情之一,這很折磨人,也很考驗人的創造力。

    天色越來越暗,彭羅德走在回家的路上,時而小跑,時而跳躍,他爭取以最短時間趕到,同時繼續思忖著為自己的晚歸找個合理的理由。離家越來越近,他開始操練為自己辯解的說辭。

    他決定這樣開始:「我不想為必須做的事情挨批評,任何人都不願意這樣。是這樣的,我路過一座小房子時,一位女士探出頭來,說她丈夫喝醉了酒,在毆打她們母女,問我是否願意幫助她們。我就進去了,看見那個酒鬼正在拿鞭子抽打自己的女兒。我上前拚命想阻止他,可他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後來我跟那位女士說,我得回去了,但是她非不讓我走——」

    這時,他來到了院子的拐角處,眼前發生的一幕打斷了他的演練,令人高興的是,他完全沒必要這樣做了。一輛從火車站開過來的汽車停在他家門口,車裡走出一個一襲黑衣的女人,她滿面愁容,還有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看上去弱不禁風。斯科菲爾德夫人從屋裡衝出來,將兩人緊緊攬入懷中。

    原來是彭羅德的姨媽克拉拉和他的表妹,表妹也叫克拉拉,她們剛從伊利諾伊州的代頓市過來。大家都去忙活這對母女了,沒人注意到彭羅德的晚歸,也沒人問他。不過他心裡的石頭是否真的落了地還值得商榷。他甚至有點小失望,就像一個演員錯過了一個好角色似的。

    大家正在準備晚餐,他從浴室裡走出來,來到姐姐那間充斥著粉紅色和白色的臥室。他拿毛巾擦拭著臉,無精打采地問道:

    「媽媽什麼時候知道姨媽和表妹要來的?」

    「從窗戶看到的時候才知道啊。車子開進來時,她正好往窗外看了一眼。克拉拉早上發過電報,但我們沒收到。」

    「她們準備待多久?」

    「不知道。」

    彭羅德不再擦臉,他把毛巾扔進浴室,若有所思地說:「約翰姨夫不會接她們回去了,是嗎?」約翰姨夫是克拉拉姨媽的丈夫,一個從事火爐製造的成功人士,沒能成為一名牧師是他一輩子的遺憾。「他會讓她們先在這兒安頓下來,是吧?」

    瑪格麗特從鏡子前扭過身子,說道:「你說什麼呢?就是約翰姨夫讓她們來的,他怎麼會不讓她們待在這兒?」

    彭羅德像只洩了氣的氣球似的說道:「這麼說他沒有酗酒的毛病了?」

    「當然!」姐姐響亮的銀鈴般的笑聲表明了對這個問題的否定。

    彭羅德很沮喪:「那為什麼克拉拉姨媽來的時候憂心忡忡的?」

    「天啊!除了酗酒,難道就沒有別的事情好擔心了?你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呀?」

    「但是,」弟弟反駁道,「是不是這樣你也不知道吧。」

    姐姐又開心地笑起來:「可憐的約翰姨夫啊!他家裡連葡萄汁和薑汁啤酒都沒有。姨媽來這兒主要是擔心小克拉拉得麻疹。她體質不好,代頓那兒現在患麻疹的孩子很多,學校都不上課了。約翰姨夫不放心,昨天一宿都沒睡好。雖然星期日外出不太好,但今天早上他說什麼也要把她們送過來。克拉拉姨媽到這兒才發現箱子忘記托運過來了,只好走快遞。行了,你老實告訴我,你怎麼會認為約翰姨夫——」

    「哦,沒事沒事。」弟弟垂頭喪氣地下了樓,心頭剛有的一點希望就這樣泯滅了。生活就是這樣,時不時地令人感到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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