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蛋鬼日記 第91章
    今天上午,秘密組織的成員互相只傳遞著一句話:「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意思是說:休息時開會。

    會議開始了。我覺得我們秘密組織的會,從來沒有開得像今天這樣讓人激動。

    我像書記一樣宣讀報告,我覺得我們就像歷史小說中描繪的那樣,像在地道中的羅馬天主教徒或燒炭黨人。

    可想而知,我的日記本,誰也不會缺席。因為巴羅佐被叫到校長辦公室去後,他的反常神情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全體成員都焦急地想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像往常一樣,我們都聚集在院子的角落裡。大家都很謹慎,注意不讓校長老婆看見。校長老婆好像一天比一天多疑,特別是目光總是盯著我,好像馬上又要出什麼事一樣。

    好在她並沒有懷疑皮埃帕奧羅的聲音是我發出的,要不,她非弄死我不可。這件事使我相當害怕,因為我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當我們聚攏到一塊時,面色蒼白得讓人害怕的巴羅佐歎了口氣,以陰沉沉的口氣說:

    「我擔任主席……這是最後一次了……」

    聽到這話,大家都不吭聲,面面相覷,顯得非常詫異。因為巴羅佐是受到大家尊敬的,他勇敢、能幹,性格又非常豪爽,總之,他是我們秘密組織最理想的主席。

    沉默了一段時間,巴羅佐用更低沉的調子繼續說:

    「是的,我的朋友們!從現在起,我將辭掉我們組織最高榮譽主席的職務……情況是嚴重的,非常嚴重。請大家尊重我的願望,讓我辭職。如果我不辭職的話,我將是一個叛徒……雖然叛徒我是永遠不會當的!對於我,你們什麼都可以說,但是絕不應該讓我繼續擔任這個我不稱職的職務,哪怕是一天……」

    這時,脾氣可以說是很溫和的米蓋羅基,突然變得像英雄似的,激動地、粗暴地打斷了巴羅佐的話:

    「不稱職?誰能說你不配同我們在一起……誰能說你不配當我們組織的主席?」

    「不能這樣說!」我們大家齊聲附和。

    但是,巴羅佐搖了搖頭,說:

    「我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而不配當……我的良心也沒有責備我做了什麼對不起秘密組織和損害組織榮譽的事……」

    說到這兒,巴羅佐一隻手撫著心口,顯得非常痛苦。

    「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們!」巴羅佐說,「如果你們還對我有點感情的話就不要再問我。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都不要再問我為什麼放棄主席的職務。你們只需知道,從現在起,我不可能再幫助你們或鼓勵你們去反對寄讀學校的校長……你們應該清楚地知道,主席我是不能當的,我的處境很壞,我的決定也是不會改變的。」

    大家又是面面相覷,有人在低聲交換意見。我知道,巴羅佐的話對大家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他的辭職也是不被大家接受的。

    巴羅佐也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這時,我忍不住了。我想起昨晚從寄讀學校創始人畫像上挖的洞裡看到和聽到的,便非常激動地叫了起來:

    「不!你不能辭職!」

    「誰能阻止我?」自尊心很強的巴羅佐說,「誰能禁止我走這條我良心讓我走的路?」

    「是哪一種良心?是什麼樣的路?」我接著說,「把你弄成這種地步,正是傑特魯苔夫人他們險惡的用心。」

    「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秘密組織的夥伴們,對我講的這番話感到很意外。我認為有必要把昨晚在校長接待室裡發生的情況馬上告訴大家。

    我的日記本,我不知道,大家在聽到我講到「沒有什麼重大原因迫使巴羅佐辭職的話」是否滿意,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校長他們絕不是因為憐憫巴羅佐才把他帶到寄讀學校來的,而是利用這件事,從我們身上撈到好處。

    秘密組織成員最感興趣的是我講校長老婆用撣子打校長、校長的假髮脫落的事。因為沒有人會想到,這個軍人氣概十足的校長,會被他老婆虐待到這種地步,更沒有想到的是假髮助長了他軍人的威儀。

    不過,巴羅佐還是那麼神情恍惚,好像在思索著什麼。看來,當他知道自己在寄讀學校的地位同別人不一樣時,我的解釋並不能使他從可怕的失望中得到安慰。

    最後,儘管我們堅持不同意他嚴肅的決定,他還是總結說:

    「讓我自由吧,我的朋友們!因為我遲早要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現在是不會理解的。我不能再留在你們的組織裡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侵襲著我。我需要冷靜,需要恢復一下。」

    他說這些話時的口氣是那樣堅決,以至誰也沒敢再開口。大家決定盡快再開一次會,另選一位新主席。今天時間已經太晚了,要是有誰發現了我們,可就麻煩了。

    當我們彼此握手,相互說著「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時,馬烏裡齊奧·德·布台對我說:「嚴重的事情正在等待著我們。」

    不知道德·布台預料的是否對?我心裡也預感到有什麼禍事將要臨頭。

    又是一件轟動的新聞!

    昨天晚上,我從我的「觀察哨」裡發現校長、校長老婆和廚子神魂不定……

    事情是這樣的!當我像往常一樣把眼睛貼在洞上時,看到他們三個圍在一張桌子上。廚子說:

    「來了,他現在來了!」

    應該來的是我們寄讀學校的創始人、功勳卓著的皮埃帕奧羅教授的亡靈。在他受尊敬的肖像後面,我正在監視這些招魂者……

    我不用費多大勁就知道了他們招魂的原因和目的。

    顯然,那天晚上,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和傑特魯苔夫人聽見從肖像上發出的聲音後,非常害怕。他們為在寄讀學校創始人像前大吵大鬧而後悔,也許是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攪得他們心神不定,所以他們到這兒來向尊敬的亡魂乞求寬恕和幫助。

    「現在來了!就是他!」廚子又說了一遍。

    好像是桌子被搖晃了一下。

    「我現在可以同我叔叔的亡魂說話嗎?」校長老婆問廚子。她死盯著桌面,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夜裡的兩個小光點。

    只聽得桌子又吱嘎了幾下,廚子肯定地說:

    「正是他。」

    「問問他,是不是昨天晚上也是他?」傑特魯苔小聲說。

    廚子用命令的口氣說:「回答我!昨天晚上是你上這兒來了嗎?」

    桌子不知怎的又吱嘎了幾下,三個招魂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東張張,西望望,然後又坐了下來。

    「是的,」廚子說,「昨天晚上正是他。」

    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和傑特魯苔夫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似乎在說:「昨天晚上我們鬧得太不像話了。」

    接著,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對廚子說:

    「問問他,我可以跟他說話嗎?」

    但是傑特魯苔夫人瞪了他一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行!同皮埃帕奧羅·皮埃帕奧利講話的只有我,我是他的侄女,而你,他根本不認識!明白嗎?」

    她轉身對廚子說:「問問他,是否願意同我說話?」

    廚子振作了一下,眼睛盯著桌面看了一會兒,又問了一次。

    「他說不願意。」廚子說。

    傑特魯苔夫人顯得很沮喪,但斯塔尼斯拉奧卻對他嚴厲的太太的失敗高興得忘乎所以,輕鬆地舒了一口氣,像孩子一樣興奮地說:

    「你看到了吧!」

    他從來沒有對傑特魯苔夫人用這樣的口氣說過話。

    傑特魯苔夫人勃然大怒,像往常一樣,對著校長罵道:

    「你這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傑特魯苔!」校長慌忙輕聲地對她說:「請你不要這樣……廚子在這兒不說,至少不能當著皮埃帕奧羅·皮埃帕奧利的面這樣!」

    這個可憐蟲溫柔的抗議使我動了憐憫之心,我想幫他報復一下他蠻橫的老婆。因此,我故意用嘶啞而帶著責備的口氣哼了一聲。

    三個招魂者立刻看著畫像,臉色蒼白,嚇得發抖。

    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兒。

    第一個醒悟過來的是廚子,他的兩隻紅眼睛直盯著我,說:

    「你,皮埃帕奧利的魂還在這兒嗎?回答我。」

    我輕聲噓著:「是是是……」

    廚子繼續問:「你願意直接同我們說話嗎?」

    這時我有了個主意。便模仿剛才跟他們說話的聲調說:

    「星期三半夜!」

    三個人被這莊嚴的回答感動了。廚子小聲地說:

    「看來,他這兩天晚上都不想說話,而要等到後天!」

    三個人站起來,把桌子搬到一邊,轉過身來虔誠地望著我。廚子說:

    「那麼就後天了!」說完就走了。

    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和傑特魯苔夫人又在房間裡待了一會兒,他們很憂愁。校長最後低聲下氣地對他老婆說:

    「傑特魯苔……傑特魯苔……你現在清醒一些了嗎?以後再不要罵我這麼難聽的話了,好嗎?」

    厲害的傑特魯苔夫人雖然還在驚恐之中,但仍咬牙切齒地說:

    「我再也不說這話了……為了尊重我叔叔神聖的靈魂。即便以後我不說了,但我相信你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這時,我離開了我的「觀察哨」,因為我忍不住又要笑出聲來了。

    今天早上,當我在日記本上記下昨天晚上招魂的事時,發現寢室裡有一位同學醒著。

    我示意他別做聲。事實上,即使我不打招呼,他也不會發出聲音的。因為他是一位我信得過的朋友,他就是基基諾·巴列斯特拉。我在前面的日記中已經提到過的,他是一個很認真的男孩子,對我很好,我已經在許多場合中考驗過他,相信他不會給我們惹什麼麻煩。我們是同鄉,我的爸爸總喜歡買他爸爸的麵包。他家店裡有一種梅林加的點心很出名,而且總是很新鮮。還有,他爸爸同我姐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爸爸也是社會黨裡的一個重要人物。

    此外,我們之所以成為朋友,是因為我們彼此的經歷很相似,他也跟我一樣很倒霉。他把他所有的倒霉事情全都告訴了我。最近的一次,也是他闖的最大的一次禍,使得他爸爸決定把他送進寄讀學校。我想,把他的這件事寫到日記上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去年『五一』這一天,這是我最美好的一天,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基基諾對我說。

    他回憶起的那一天,我也記得很清楚。那天城裡亂糟糟的,因為社會黨要求所有的商店都關門,但許多店主想繼續做生意。在學校裡也是這樣,有不少學生的爸爸是社會黨人,希望校長放假,可是別的家長不願意。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學生們都站在社會黨一邊,就連自己的爸爸不是社會黨的學生,也是如此。因為說到放假,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學生都贊同這一神聖的規定,也就是說,「五一」那天,寧願到野外去玩,也不願意上課。

    實際情況是,這一天許多同學都沒有去上課。我記得很清楚,我也沒有去上課,為此,爸爸罰我三天只許吃麵包和喝水。

    這沒什麼了不起!一切偉大的思想都有它的殉難者……

    不過,對於可憐的基基諾·巴列斯特拉來講,他更倒霉就是了。

    他與我不同,他在學校裡罷課是得到他爸爸同意的,甚至可以說是他爸爸逼的。其實,基基諾倒是想去學校的。

    「今天是勞動節,」巴列斯特拉先生對兒子說,「我准許你出門找你的同學玩。你可以高高興興地玩。」

    基基諾只好聽他爸爸的話。他約了幾個同學去看望一些住在郊外的同學。

    到了郊外,大家聚在一起瞎聊天,逐漸地,聊天的人多起來,最後有二十多個。這些年齡差不多、家庭條件卻不太一樣的孩子,在一塊又唱又鬧,十分快活。

    但有的時候,基基諾給人以一種印象,彷彿他爸爸是社會黨領導人似的。基基諾開始聊到五月一日,聊到社會的正義和其他一些他在家裡經常聽到的話。其實這些話都是他鸚鵡學舌學來的。當他津津有味地重複這些話時,突然一個男孩子向他提出挑戰:

    「講得都很好聽,但有哪一點是對的呢?你家開了一個擺滿了麵包和糕點的店,夠你吃的,但是我們窮人甚至連那些點心和麵包是什麼味道都沒有嘗過,這你知道嗎?」

    基基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很窘,他想了一下,回答說:

    「店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那你說什麼呢?」男孩子反駁說,「你爸爸不也是社會黨人嗎?既然今天是社會主義的節日,他就應該至少給孩子們分一個麵包,特別是分給那些從來沒嘗過麵包是什麼滋味的孩子……如果他不先做個榜樣,就不能期望其他守舊的麵包商也這樣做……」

    這個有力的推論使得所有孩子都很信服,全體參加聊天的都歡呼起來:

    「格拉基諾說得有理!格拉基諾萬歲!」

    基基諾當然很下不來台,感到自己在夥伴們面前丟了面子,而且有損爸爸的形象。他一心琢磨著怎麼才能駁倒對方。突然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開始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後來認為還可行,是唯一能在危急時刻拯救他和爸爸政治聲譽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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