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漂亮又很有禮貌。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責備的地方，但令我沮喪的是，我覺得他們在有意地疏遠我。「所有的孩子都這樣嗎？」我痛苦地反問自己。「就這樣難以捉摸，把心靈封鎖起來，讓人無法觸及嗎？」
我點到佑蘭·夏特康這個名字。
沒人回答，我重複了一遍，還沒人回答，我抬起頭，掃視著那些看起來很冷漠的臉。
突然，從教室的後面傳來一個聲音，蒼蠅似的嗡嗡聲使我無法立即找到說話人，「她死了，老師，昨晚死的。」
或許這孩子沉著平靜的語調比這消息本身更令人害怕。
「啊。」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和孩子們默默對視了很長時間。我現在才看懂他們眼裡所流露出的並非我以為的冷漠，而是萬分的悲痛。
「既然佑蘭……是你們的同學……你們願不願意……四點鐘放學後……我們一起去她家？」
那些異常嚴肅的小面孔上，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絲笑容，雖然那笑容機警且悲傷，但畢竟笑了。
四點剛過，我發現他們多數都在門口等我，足有二十個，寂靜無聲地站在那裡，就像被罰留校一樣。幾個孩子在前面帶路，其他的緊緊圍繞著我，幾乎使我無法移動。五六個年紀小的孩子輕輕拉著我的手，好像在給盲人引路。他們不說話，只是把我圍在中間。
就這樣簇擁著，我們來到一間小木屋前，它孤零零地立在稀落的雲杉樹中。大門敞開著，我們很遠就看見那個死去的孩子獨自躺在屋內。家人已把她放在一塊粗糙的木板上，兩端用兩張椅子支撐著。
毫無疑問，父母已經為孩子做了他們能做的一切。他們用一條乾淨的被單把她蓋起來。可能是她的媽媽，把她的頭髮編成兩條緊緊的辮子，襯托著她那瘦削的小臉。也許有一些更要緊的事使他們不得不離開：可能是去鎮上買棺材了，也可能是去找木板了，要親手為她做一個。
這孩子精緻的小臉非常消瘦，嚴肅的表情與我在這裡見到的大多數孩子一樣，他們似乎過早地經歷了成人的憂慮。她可能只有十或十一歲。
孩子們都看著我，我知道他們在期盼我說點或做點什麼，儘管我並不比他們懂得多。突然，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你們覺得佑蘭會喜歡有人一直陪著她入土為安嗎？」
孩子們的表情告訴我，我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裡。
「那麼我們四五個人一組輪流陪她，每兩小時換一次，直到下葬。我們要悉心呵護她，不讓蒼蠅飛到她的臉上。」
他們同意了，烏黑的眼睛閃爍著。他們圍繞著我，此時他們對我的絕對信任，使我有些恐懼。
不遠處的雲杉樹下，有一片空地。我注意到地上有一塊明亮的粉紅色斑塊。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陽光斜照在上面，熠熠生輝。那個瞬間是那天最優美迷人的時刻。
「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我問。
孩子們開始好像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之後，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孩輕輕地，而又嚴肅地答道，「佑蘭很聰明。」
「她學習成績好嗎？」
「今年她不常來學校，經常缺課。」
「我們以前的老師說，佑蘭還可以做得更好。」
「佑蘭得了什麼病？」
「肺結核，老師。」他們異口同聲道，好像這附近的孩子通常都是這樣死去的。
現在，他們爭著談論她，我已將他們小小的心扉成功地打開了，也許以前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心靈。他們告訴我她短暫的一生中一些感人的事。「一天，她放學回家的路上——那是二月份，」「不，」另一個說，「是三月——她把課本弄丟了，整整哭了幾個星期。從那以後，她只能向其他人借課本學習。」從他們一些人的臉上，我看出他們會為沒能借課本給佑蘭而後悔終生。「還有一次，參加堅信禮，她沒有禮服穿，便央求媽媽給她縫一件，最後，她媽媽用家裡唯一的窗簾為她做了一件——就是這個房子的窗簾……一個漂亮的花邊窗簾，老師。」
「佑蘭穿著她的花邊窗簾裙漂亮嗎？」我問。
他們都用力地點了點頭，眼裡又浮現出一個可愛的形象。
我仔細端詳著這張小臉，一個曾喜愛書本，注重莊嚴儀式和服飾的孩子。突然，我瞥見那片沉悶的景物中的粉紅色斑塊，驚訝地發現那是一簇一簇的野玫瑰。六月，它們成片地開滿曼尼托巴的大地，在貧瘠的土地上生長。我感到很欣慰。
「我們去摘些玫瑰花給佑蘭吧。」
孩子們的臉上再次浮現出淡淡的、悲哀的微笑，就像我建議探視佑蘭的遺體時一樣。
很快，我們都在摘玫瑰了，孩子們還沒有高興到歡呼雀躍的程度，遠遠沒有。不過，至少我能聽到他們在相互交談。他們開始競相採摘，看誰能摘到的玫瑰最多、最嬌艷。
偶爾會有孩子拉我的衣袖，「老師，看我採的這朵花多可愛呀！」
回來後，我們將花朵輕輕地撕開，把花瓣撒在佑蘭的身上。很快，粉紅色的花瓣撒滿了她全身，只有臉露在外面。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樣看起來不那麼淒慘了。
孩子們在旁邊圍成一個圈，談論佑蘭的語氣不像早上那麼悲哀了，「此時她一定到天堂了。」
有人說：「她現在一定幸福極了。」
我聽他們談論著，他們在盡力安慰自己，畢竟他們還活著……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在今天，這個美好的仲夏夜，我又想起了這個死去的孩子？
難道是隨風飄來的玫瑰馨香勾起了我的回憶？
我不喜歡這種馨香，自很久以前的那個六月，我去那座貧困的小村莊——去獲得他們所謂的經驗時起，我就不喜歡了。
記憶填空
1.Ithappenedmanyyears.IhadjustarrivedinasmallinManitoba,Canada,tof?inishtheschoolyearreplacementforateacherwhohadfallenillorsimply,forIknew,becomediscouraged.
2.Theywereeagertoabouthernow.Ihadsucceededinopeningthelittledoorswithinthemthatnooneperhapshadevermuchwantedtoopened.Theytoldmemovingfactsaboutherbrief.
3.AscentIhavenotmuchsincethelongagoJunewhenIwenttothatpoorestofvillages—toacquire,theysay,experience.
佳句翻
1.而此前，我一直沉浸在夏日璀璨的光輝和歡樂的海洋裡，毫無任何悲傷的徵兆。
2.陽光斜照在上面，熠熠生輝。那個瞬間是那天最優美迷人的時刻。
3.我聽他們談論著，他們在盡力安慰自己，畢竟他們還活著……
短語應用
1.「Whenthetimecomesforyoutoapplyforapermanentposition,」theprincipalofthenormalschoolhadtoldme,「You』llbeabletosaythatyou'vehadexperience.」
applyfor：請求；提出申請（或要求等）
2.Theywereeagertotalkabouthernow.
beeagerto：熱切想做，渴望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