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56章 喋血暗戰 (6)
    榮老闆不以為然,說這件事情起因在於那位劉少校。劉少校弄不清楚底細,拿捏不準力道,將一件唾手可得的好事,辦成了逼對手狗急跳牆的蠢事。王本齋聽他如此說,倒有幾分同感,但又不便告訴他,劉少校的所為自己和林先生並不能全控。他對付孫府的目的,是要偵破****地下組織邀功請賞,而他們則是要利用這一點要挾孫嘯伯,逼他就範。這中間的認知差異,導致了孫嘯伯無奈之下反戈一擊。那天,他想跟孫嘯伯攤牌談籌碼,但是失之交臂,錯過了機會,結果弄巧成拙了。

    榮老闆一驚:難道他們作不了劉少校的主?

    王本齋思忖一下,說那也未必,在謀奪孫嘯伯手裡藏寶的前提下林先生是志在必得的,遇佛殺佛,決不手軟。榮老闆聽他說得這樣決絕,放下心來,說這兩天自己抽空還要敷衍住約翰遜。這個美國人,嗅覺也靈得很,大約覺察了其中的變化,力主示好,教授給孫嘯伯這一招,想必是有回報的。眼下,一切都暫且不談,利用他的女兒這張關鍵之牌出手,不然萬一夜長夢多,鹿死誰手就很難料了。

    王本齋深以為然,舊事都不追究,專心致志地要做這件事。但經此一挫後,林正木蟄居深巷,韜光養晦,讓王本齋全權負責和孫嘯伯的商榷。王本齋擔心,這劉少校倘若執意妄為,不肯按照他們設的方案去做,那該如何?

    林正木盤算了好一陣子,問他敢不敢擔負風險?

    王本齋苦笑,說早已在一條船上,還提這個幹什麼?

    林正木狠狠地一揮手,說:「牌在誰的手裡,誰坐莊稱尊,本來我們就是利用他替咱們火中取栗的。現在栗子已經在縣黨部裡,俞小姐能夠從這裡消失,孫小姐難道就不能?」

    王本齋拍了一下巴掌,說:「我早已存了這個心思,事不宜遲,乾脆今晚連夜動手,製造個劫獄的現場,把那個丫頭弄走。這樣,劉少校、孫嘯伯他們想找也難,只有乖乖地聽擺佈了。」

    兩人商議完畢,照計而行。一切都在不聲不響中付諸實施。

    次日天明,一件怪異的大事赫然在守備森嚴的縣黨部後院裡,被巡查的士兵發覺了。被嚴密關押的孫小姐不翼而飛,監房裡取而代之的是劉少校手下,來自西安別動隊的四名看守的屍體。他們都是喉間中刀,創口齊整,筆直如依尺所劃,深入頸部兩寸。

    王本齋慌亂中赤腳跑到現場,跺腳長歎。劉少校聞訊後,從文明旅社匆匆趕來,進了院門,瞧見他沮喪疑慮的神情,再看看那乾淨利落的殺人劫獄的現場,喃喃自語道:「難道這夥人又是故伎重施,敢在這裡下手?」

    王本齋擦拭著額頭的汗水,說:「同樣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劫了獄,真是高手所為啊。讓人後怕!假如他們不是劫獄而是刺殺的話,你我還有命在這裡說話嗎?從今往後,縣黨部內加強戒備,我再向城防團借兵。」

    王本齋起身拿起電話,打到了城防團部。那邊接電話的是一名副官,答說丁團長不在,夜間白虎嶺駐防的部隊遭到襲擊,幾乎全軍覆沒,團長正帶了部隊前去接應呢。

    王本齋臉色微變,望著劉少校說:「這不是孤立的事件。半夜,城防團白虎嶺守軍遭襲,大概都完蛋了。這是有預謀的,城裡城外同時動手。看來,孫府通共那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怎麼辦?」

    劉少校聽說自己名義上扼守通往陝北的要道、實質是威懾土匪的那支隊伍被殲,不覺愣住了。他在地圖上找到那個地方,揣摩片刻,說:「不好,要出事,要出大事!」

    他顧不上縣黨部這邊,騎馬一路奔回文明旅社,進了電訊室向白虎嶺附近潛伏的電台呼叫。大約到了中午,對方才有回應,報稱凌晨兩點,白虎嶺土匪趁黑下山,突襲城防團陣地,不出一個鐘頭,全殲守軍。上午九點許,一支衣衫襤褸的隊伍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並在這些山匪的引導下,通過山口直向北去了。

    劉少校大驚失色,立刻向西安、南京方面發報:夜來白虎嶺方向激戰,今晨疑為****北竄一部已然順利通過,此地距陝北****游擊區近在咫尺,****全殲該部計劃或已落空。

    半個鐘頭後,西安、南京方面紛紛回復:速查夜來劇變的詳細緣由、經過,並徹查陝軍高層在陳倉地區的全部活動,找出他們暗通共匪、縱敵過境的證據來。

    劉少校倒吸一口涼氣,萬料不到,這夜來的突變,竟把自己推到了陝軍地方勢力和南京中央的矛盾相爭的峰頂浪尖上來了。他頓時冷汗淋漓,手托腮幫坐在電台前,久久地說不出話。

    (十)

    這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地發生了兩件事,震動了孫府裡的孫嘯伯。他聽兒子說完事實後,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問道:「靈秀被劫走了,會不會是劉少校玩弄的障眼法呢?」

    孫連文搖頭,說:「不可能,劉某人沒有必要跟我們來這一手。我猜,是另有人下的手。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孫嘯伯心裡把可能出手劫獄的人猜了一遍,沒辦法確定,轉而問兒子這次劫獄和白虎嶺發生的戰事,有沒有內在的聯繫?孫連文說這兩件事幾乎同時發生,純屬巧合。劫獄是突發事件,戰事是早有謀劃的,絕不可能彼此呼應。孫嘯伯默思了片刻,抬起頭望著屋頂椽木斗拱,笑道:「不管是誰劫走了靈秀,遲早都會主動來找我的。靈秀在他們手裡,比在劉某人手裡安全多了。」

    孫連文聽父親這樣說,心底埋藏多年的疑團油然湧上心頭,終於忍不住問:「父親,容我斗膽問一句,外界傳說你手裡掌握著黨玉昆藏寶的秘密,這些人都是打它的主意,才跟孫府為難的,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孫嘯伯見兒子突然開門見山問這件事,不覺愕然,反問道:「連文,你在家裡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主動問過這件事,為什麼這時候想起來要問了?」

    孫連文朝門外看看,低聲說:「一來,我對靈秀的安危擔憂,二來這府裡暗藏玄機,有人心懷叵測地在監視著您的動靜。」

    孫嘯伯在兒子面前,本不願隱瞞自己心裡所藏的秘密,可是轉念想到了他的身份以及那個撲朔迷離的俞小姐,歎了口氣,說:「這件事,給我們孫府帶來了數不清的麻煩,你道聽途說的那些內容和真相差距太大,日後,我有機會再講給你聽。」

    孫連文見父親似乎有苦衷,便不追問,笑道:「那位白夫人,是您哪位朋友的眷屬啊?黨玉昆?」

    孫嘯伯被他漫不經心似的一語戳破,臉上霎時紅了,乾笑一聲,說:「胡亂猜測!黨玉昆的遺孀兒子都在尼庵那場大火裡死掉了,你怎麼會猜到她身上?」

    孫連文沉思了一下,說:「我感覺,這貌美如花的中年女子,跟我和俞小姐在白虎嶺上的一個熟人,有七八分相似。」

    孫嘯伯有些吃驚,問:「容貌很像?」

    孫連文搖搖頭,晃了晃手說:「手腕很像。」

    孫嘯伯啞然失笑,說:「這世上依照手腕來確定人與人相似的,怕是還沒有先例。你和俞小姐多疑了吧?」

    孫連文沒有詳加辯解,他此行來的主要目的,是告訴父親夜來縣黨部的變故和妹妹的失蹤。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告辭後,他從後角門悄悄離開孫府,趕赴林掌櫃的約會。此前,他已經通知了吳家驤,他們三個人碰頭商議的是:重啟剛剛暫停的暗殺計劃。劉少校因為捕獲靈秀,令他們投鼠忌器的優勢已然不復存在,他的死期將近了。

    黃昏時分,殘陽似血,將街頭幾幢房屋染成了殷紅色。路口草叢裡,一支鮮紅的花朵迎風綻放。林掌櫃坐在一間屋子門前的條凳上,抽了半鍋煙,先瞧見戎裝整齊的吳家驤慢悠悠地遛馬而來。相反的方向,孫連文掏了塊手帕,摀住口鼻,像是遮掩風中的沙塵。

    他們在這路邊小屋佯作邂逅,寒暄著進門稍作停留。吳家驤早已得知早間縣黨部的事情,見了面就問是不是孫連文他們做的?孫連文搖頭,反問是不是他奉命行事?答案也是如出一轍。他們猜疑不定,想不出這突施殺手劫走靈秀的人到底是誰。不過,雙方彼此都有共識:劫獄的人遲早要現身的,靈秀的安全應該能確保。

    他們閒聊幾句後,話題步入正軌:如何動手解決劉少校?

    林掌櫃提議,故伎重施,派人潛入文明旅社,就地擊斃他,順帶破壞那些電台。吳家驤猶豫,上次刺殺謝某人,好容易才掩飾過去。再來一次,怕是難以向綏署方面交待了。孫連文想了想,說不用興師動眾的,想個法子,在他的辦公室裡出其不意地做掉他,偽裝成畏罪自殺的現場,正好契合他丟失****要犯的責任,豈不是順勢而成?

    吳家驤看他一眼,說痕跡太明顯了吧?孫連文一笑,說這件事不用連累他,屆時自己登門拜訪,親手開槍。事情如果暴露,就是孫少爺報仇而為;瞞得過去,那就是劉少校自己畏罪自盡,前後和吳少校毫不相干。

    吳家驤裝作生氣,將手裡的馬鞭在條凳上抽了一記,說:「我來開槍,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譚副總指揮已經授意除掉這個混蛋。上面某些人縱有懷疑,怕也是鞭長莫及了。」

    三言兩語結束商議後,三個人各散自去。約好晚上七點,孫連文去文明旅社登門拜訪。吳家驤密切關注劉少校的動向,力爭在樓內趁其不備時,將他斃殺。這文明旅社上下守衛,都在他的手裡掌握,想怎麼解釋,就能怎麼解釋。

    孫連文回到棲身處。俞梅在廚下燉了隻雞,用砂鍋端上來,一臉的笑容。孫連文奇怪,問她今天怎麼心情大好了?俞梅說聽到靈秀被劫走的消息,心裡高興。不論她目前落在什麼人的手裡,都比在劉少校的囚籠裡要安全得多了。自己無心之舉,造成了她的被捕,心裡一直不得安寧,直到現在才有些緩解。

    孫連文笑道:「這些事,值得慶賀。還有件事,更加值得慶賀!」

    俞梅微笑說:「我猜猜看,是那位奸詐狡猾的劉少校末日臨頭了?」

    孫連文大笑,讓她倒些酒來,吃雞喝酒,預先慶祝這件大事。俞梅內心裡對這劉少校深惡痛絕,忍不住也陪著喝了一杯,表達欣喜之情。

    晚飯後,孫連文坐在燈下檢查了一遍事先準備好的兩把手槍,將它們分別藏在腋下和腰間,換了件寬大的外套,趁著晚涼踏著依稀的月色前往文明旅社。

    文明旅社裡,吳家驤早已全神戒備,剛一回來就向樓下的守衛問劉少校的形跡。衛兵說他中午回來後,一直沒有露面,不在臥室就在辦公室。他心底暗喜,看樣子,這位同僚兩度挫折後,信心喪失殆盡,只有躲在樓內等候上峰發落這一條路可走了。

    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把不久前商議好的行動細節考慮了一遍,決定袖手旁觀,任由孫連文動手,給自己留一條緩衝的後路,以防萬一。他拉開抽屜,另換了一把左輪手槍,檢查了彈夾和扳機,在掌心裡把玩著,聆聽門外走廊裡的動靜,恭候孫連文的到來。

    晚七點整,孫連文準時到達,笑吟吟地上樓來,刻意做出動靜,推門進來後,大聲講話。兩人默契地互打手勢。

    閒坐了十來分鐘後,吳家驤提高聲音說:「走,咱們去瞧瞧劉兄吧。這兩天他心情不好,可得好生安慰。」

    他們有意放重了腳步,來到劉少校的辦公室門外,見屋子裡檯燈亮著,便用力敲門,說:「劉兄,連文兄從西安回來了,登門拜望你呢。」

    屋裡悄然無聲,沒人回應。

    孫連文試著用力推門,裡面似乎插銷反鎖了,推搡不開。

    吳家驤心裡生疑,大聲地叫門:「劉兄!劉處長!劉少校!開門!」

    屋內依舊一片寂靜。

    兩人連忙砰砰地打門,聲震四方。但屋內仍然無人理會。吳家驤略加思忖眼前這跡象,心底陡然升起股不祥之感,幾乎是放聲吶喊:「劉少校,再不開門,我就砸門啦!」

    他這聲音,連電訊室裡的人都被驚動了,開門來看。

    吳家驤轉身叫來兩名守衛,拿槍托去砸開門扇上方的氣窗,爬在木凳上去察看屋裡的情形。那士兵將腦袋伸進屋去,看了一眼就放聲大叫:「沒命啦!死人啦!死人啦!沒頭鬼啊!」

    吳家驤不等他縮回,奮力一腳踹開門扇,在鐵製插銷脫榫落地的清脆聲響中衝到正對門口的辦公桌前。只見劉少校一身軍裝,皮帶佩槍儼然,伏在桌子上作沉睡狀,但是,一顆腦袋卻不翼而飛。樓板上、桌面上淌成了血泊,厚實地粘黏著腳下的鞋底。劉少校竟然已經死於非命,成了具無頭屍首。是誰,搶在了他們之前動了手?是誰,和劉少校有如此深仇大恨,採用這樣殘酷的手法殺人呢?

    孫連文乘興而來,萬不料卻是這樣的結局,不禁和吳家驤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長長吁了口氣,內心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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