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51章 喋血暗戰 (1)
    (一)

    俞小姐住進孫府的消息,孫嘯伯看戲回來就知道了。門房老王試探性地提了一句,便讓他怒氣勃發,罵了一聲,就要進去找兒子算賬,一時忘記了前天自己當著吳家驤的面做出的讓步。幸好,同回的白夫人一把拉住他,示意老王來幫忙,先將這年逾花甲的老頭兒,一路半用強半軟勸地送到書齋去。老王手腳慇勤地替主人斟好茶水,哈哈腰讓白夫人費心照應,自己識相地退回到前宅去,關門落閂上床睡覺。

    孫嘯伯坐在書齋裡,想去斥責兒子的衝動已經消解,但不能去前面的住處過宿,只得捧起茶杯來喝水,問白夫人為什麼阻止自己去責難那個女人?

    白夫人說:「她是你兒子下定決心帶回來的,你找她的麻煩,就是要跟你兒子翻臉,我可不樂意看到你們父子反目成仇。不就是一個女人嘛,日後萬一真的成了孫家的兒媳,那可怎麼見面呢?」

    孫嘯伯長歎口氣,良久不語。

    白夫人挨近了他坐下,在他堅硬的後背上輕撫著,說:「孫老爺,人跟人的事兒,拗不過一個『緣』字,大少爺果真和那女子有緣,你縱有八輛馬車也拖不回頭,沒了緣分,你五花大綁捆在一起,也是沒用。當然,這緣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緣盡緣散也是常事,一緣盡,一緣又生。我長年在庵裡聽尼姑講經,多少明白一點這道理。」

    孫嘯伯勉強笑笑,說:「那,我就在這裡坐等他們緣分盡了,各散而去。」

    「也不一定,」白夫人細心溫柔地替她捏著肩頭的肌肉和穴位,「我這幾年來,守在尼庵裡,把一切都看破看開了。跟了黨師長做妾生了兒子,正要扶正,卻不想天殺的宋哲元打破了城池,我僥倖逃脫了,卻成了寡婦,從此和黨師長人鬼兩途,自然是緣盡了。可是,這些年來,承蒙孫老爺悉心照顧,又不辭辛勞出城來接我,這豈不是緣起了?你我的緣分,才剛剛開始。也許,多年前你在將軍府裡酒宴上看我的那一眼,就是預兆,我至今清楚地記得。」

    孫嘯伯被她這柔軟的指尖、恰到好處的力道,按摩得筋骨酥麻,哪裡起得了身,癡癡地坐著,悠悠地歎息。白夫人忽然掉轉臉來,在他的頸後哈了口氣,攔腰將他抱住,偏身坐在他的膝上,澀語呢喃道:「老爺,今晚,就讓我好好地伺候你吧。」

    孫嘯伯緩緩搖頭想拒絕。可是白夫人哪裡容他說話,雙唇湊在他的嘴上,牢牢地堵住,雙臂有力地摟住他的脖頸。孫嘯伯幾乎透不過氣來,努力地掙扎,喉嚨裡嗯嗯有聲。白夫人鬆了臂膀的擁縛,一條溫濕的舌頭在他的臉龐上如蛇般滑行,撩撥得早已身如枯木的孫嘯伯情不自禁地一聲呻吟歎息。

    白夫人見他防線已然崩潰,趁機窮追猛打,雙手下探直奔他的腰帶處,手法精湛地瞬息間解脫了他的衣褲,屈身向下,用自己溫暖的口腔為那萌發新芽的枯枝提供溫度。

    這一夜,孫嘯伯不知道該是感謝兒子孫連文還是要責罵他。因為他擅自帶俞小姐回宅的緣故,他盛怒之下被客居府上的白夫人乘虛而入。白夫人那多年前行走江湖的腰肢柔功從未鬆懈過,以多種匪夷所思的姿態,引導著他這位老人家重新披掛上陣,深入重圍捨生忘死。直到月色掠過中庭時,才雲消雨散。

    這一夜,上了年紀體力衰減的孫嘯伯精疲力竭後,就在書齋裡過了宿,白夫人也沒有回隔壁自己的住處,摟抱著這位七旬老者,酣然沉睡。直到日頭爬上樹幹,從窗口曬到床頭時,兩人才不約而同地驚醒。孫嘯伯睜開眼,瞧見美人在抱,憶起夜來的歡愉,面有羞慚之色,苦笑一聲,說:「我這為老不尊的行徑,到了暮年還沉溺於男女歡愛,真是要被小輩笑話了。」

    白夫人聽他並不提有愧於黨玉昆的廢話,只是怕被晚輩恥笑,不由莞爾,拍拍他的脊背,說:「去,怕被笑話那就趕緊穿衣服。說不準,大少爺會帶那位俞小姐來見你呢。」

    她這句話彷彿是巫婆的預言,精準無誤。話音方落,就聽到一陣腳步聲走入院內。孫連文謹慎穩重地叫了一聲:「爹,在屋裡還沒起嗎?我們來看你了。」

    孫嘯伯嘿了一聲,急忙穿衣,直打手勢讓白夫人也快些。白夫人笑吟吟地穿戴完畢,挽起散亂的頭髮,做出周正的模樣來,沖孫嘯伯使個眼色,去開了房門。

    屋外石階下,孫連文和俞梅挽著手站著,瞧見門扇開處,突然出來個面帶三分慵懶氣息,面容嫵媚的女人,不由得一起從心底發出一聲驚歎。

    白夫人也不多言,指了指屋內示意老爺子正在裡面,讓他們進去。自己抽身便去了右側的廂房。孫連文忍住笑跨進門檻來,只見父親踞案危坐,手裡假惺惺地拿著本書。屏風後面,隱約可見的床鋪透出一股子說不清的曖昧。

    他欠身叫了聲爹,說:「俞小姐又來了。我想讓她暫住幾天,等西安的差事找好了,我們一起走。」

    孫嘯伯撚鬚注視著俞梅,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說:「俞小姐,別的我不多講,只說一句話,希望你能記清楚。孫府只有孫連文這麼個男丁,你要幹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請自便,不要攀扯上他。做得到這一點,孫府的大門隨時都為你敞開著。不然的話,我雖然年邁老朽,絕不坐視兒子誤入歧途,白白丟了性命,斷絕了孫家的香火。」

    俞梅掉頭看看孫連文,笑笑說:「原來,伯父是怕我成了江洋大盜,連累你跟著去做壞事。」

    孫連文握住她的手,說:「爹,你多慮了。我和俞小姐都是正經人,做的也都是正經事,儘管放心吧。」

    孫嘯伯臉色稍稍緩和,說:「前一陣子,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我很不贊同,以後可都要改了,否則,我決不饒恕!」

    他這邊口氣稍稍鬆了。門外,白夫人慇勤地端著三杯新沏的茶水進屋,請他們飲用。俞梅道聲謝,伸手去接。目光下瞥處,正好瞅見她露出袖口的一截宛若白玉般的手腕,心裡一動,有似曾相識之感。她捧著茶杯,輕聲道謝,藉機端詳她的面容。這女人稍加修飾的淡妝,雖然稍沾脂粉,但是一股嫵媚勁兒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那淺淡的笑容旌人心神,不但男人動心,就是女人見了也有些把持不住。真是個天生的尤物!這樣的女人在孫嘯伯的身邊,是福是禍,尚未可知,但足以令他們隱然心生戒備了。

    她不清楚孫連文心中所想,裝做不經意地用肘輕輕碰了他一下。孫連文會意,禮貌地啜飲幾口茶水,起身來告辭。白夫人含笑站在孫嘯伯身後,點了點頭。孫嘯伯此刻正猜疑兒子發現自己和白夫人的事情後心裡的想法,也不挽留,擺擺手任由他們去了。

    等到兩個年輕人腳步聲遠去了,白夫人轉身來親了親孫嘯伯的額頭,說:「這樣多好,你們父子和顏悅色,我和那位俞小姐才能有容身之地。」

    孫嘯伯長歎了一聲,說:「你去歇息著吧,我出去一趟。家裡的事情還要請你照應呢。」

    (二)

    林正木到了陳倉縣黨部之後,王本齋關起門來跟他秘密商議了一番眼前的形勢,以及迫在眉睫要辦的正事。林正木告訴他,美國人約翰遜帶著榮慶齋的老闆悄悄地來了陳倉。他們前腳出西安西門,自己後腳就搭了輛運兵車跟了過來。這段旅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王本齋不明白,林正木為什麼要死盯著約翰遜的行蹤。他們來陳倉,難道真的是有什麼重要的發現?林正木倒是坦率,表示自己來西安日子短,遠遠不及約翰遜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有些事情上,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關鍵時刻多花些錢。這年頭,銀子的說服力比什麼都強。

    約翰遜計劃來陳倉,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些天,陳倉這邊形勢緊張,他們反而逆勢而為,其中肯定有緣故。那位榮老闆似乎在陳倉有些根基。這時候,他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

    王本齋苦笑,說形勢緊張是明擺著的。陝軍高層中暗流湧動,人心不穩。外有強兵壓境,內有****騷亂,困境難解。林正木對這些興趣不大,問他最近孫嘯伯府裡有無異常?王本齋茫然,說沒有。他的兒子從土匪手裡安全脫險,回到陳倉,本想藉機找事來拖他下水,再行要挾孫嘯伯。誰知道陡生奇變,這著棋落空了,只好看事態的發展,再作理論。

    林正木有些失望,叮囑他密切關注孫府裡的情況,並盡快查明約翰遜和榮老闆在陳倉城裡的落腳地點,這座小縣城,憑空裡出現了位金髮碧眼的洋人,那是藏也藏不了的。

    王本齋領命,當即吩咐手下四處打聽查看。

    林正木忽然想起件事來,告訴他臨來之際,省黨部的李主任托自己捎話給王本齋,陳立夫近日將來西安,他要向他舉薦。近期,最好能拿出成績來,作為晉見的禮物。王本齋聽了這話,立刻計上心頭,想到了劉少校正在辦理的那件事,倘若劉少校能夠在孫府裡人贓並獲,那麼自己對林正木、對西安省黨部都可以奉上厚厚的重禮了。一箭雙鵰,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可是,他至今在偵破電台這件事上,寸功未有,即使他日劉少校一擊成功,成績也是他們軍統的,絕不肯拱手相讓。這件事,必須有自己的氣力下在裡面才行。

    林正木見他臉色喜憂參半、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問究竟。王本齋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林正木問那位劉少校在孫府有沒有內線?他說沒有。林正木沉思了一氣,胸有成竹地讓他先辦好第一件事:找到約翰遜等人的下落。

    王本齋不知道林正木為什麼要急於查探對手的所在,這中間的玄機暫時不便多問,反正自己已經著人去辦理,那也無所謂了。不料林正木繼續問他,假如約翰遜來到陳倉,可能會落腳在哪裡?旅社,客棧,還是另有去處?

    王本齋有點遲疑,難道這中間也有講究?林正木笑笑,說他們本來是要和譚保來陳倉的。不過,譚保先走了一步,他們隨後一天到達的。想來,有譚保這張大旗招搖,地方上絕不會怠慢。王本齋猶豫片刻,說據自己所知譚保並沒有來陳倉城,而是直接去了182師駐地,哪來的人接待?

    林正木不以為然,讓他暫時拋開這個想法,先考慮如果譚保真的來了西安,這裡接待他的人會是誰?王本齋屈指沉吟,丁團長、傅縣長可能性都不大,只有一個人,吳家驤。他是陝軍總部在陳倉的情報頭目,安全事宜,在所難辭。可是,吳家驤似乎這兩天也沒有閒歇下來,中槍負傷之餘,哪還有工夫去忙這些瑣事呢?林正木果斷地發號施令,讓他設法把自己來陳倉的消息散佈出去,特別是要讓那位吳少校知道。他知道了,那麼約翰遜等人知道的概率就高了許多。

    王本齋有點明白過來,原來林正木竟然是向對手顯示自己的存在,自己尋敵之餘還引敵來尋自己,這是什麼計策?他難道還有底牌沒有亮出來,另有主張?

    林正木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幾聲,說:「我初次來這裡,你有空陪我四處走走。久仰陳倉之名,許多典故源出於此,不親眼瞧瞧豈不是遺憾?」

    王本齋領會了他的意思,自然要落實施行。次日上午,便陪著他出門,沿街走走看看,一路上指點風景人情,不知不覺到了鬧市,眼見文明旅社樓頂上豎著桿青天白日旗,抬手指點說那就是陳倉通訊處,吳少校他們的辦公地點。

    縣黨部主任王本齋領著北平古玩商人林正木進了文明旅社,樓下守衛見他們來頭不小,趕忙上樓去稟報。先得訊息的是劉少校,以為出了什麼新變故,王本齋來通訊處報訊了,搶先迎出來。王本齋使了個眼色,問吳少校在不在?劉少校明白過來,順勢引領他們走向吳家驤的辦公室。

    吳家驤此刻正忙於調查劉少校手中那個情報網的大致情況,在地圖上猜測可能的分佈地點。當然,豐鎮是最為重要的目標。俞梅就是在那裡的旅店裡被他的密探發現的,才導致後來的險情。他不方便出面去公開對付那個自稱是劉少校的表姐的胖女人,孫連文已經向****地下組織轉達了他的要求,秘密抓捕她,秘密審訊,所得的口供情報雙方共享。在確定了劉少校的底細和價值後,下手做掉他那是舉手之勞。

    正在這時,劉少校卻領著王本齋和一個陌生男人推門進來,笑容可掬。他不由得驚疑暗生,去摸了摸抽屜裡暗藏的備用手槍。王本齋笑嘻嘻地將那陌生人介紹給他——來自北平的古玩巨賈林先生。此次陝西之行,一路過來歷經數地,就是要飽覽秦漢風物。這陳倉名聞遐邇,豈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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