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50章 十面埋伏 (6)
    劉少校洋洋自得地說:「這是電台偵測車,裡面的機器可以測定可疑電台的方位。只要抓住了****地下組織的秘密電台,還怕他們插翅飛走了?」

    王本齋讚歎不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冰冷的機器外殼,看了看上面的英文字母,說:「果真了不起,原來是美國貨。美國人的東西,越來越了得了。佩服!」

    他們參觀了機器,跳下車來,一路走一路聽劉少校解釋這兩輛車的來由。原來,綏署情報處以及南京本部,接到了劉少校的情報後,對西安方面的形勢產生了憂慮,再加上各處情報顯示,似乎****方面和陝軍高層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特別是近日,陳倉、西安兩地,竟然增加了幾部可疑電台,頻繁發報聯繫,更加佐證了這方面的擔心。目前,在陳倉情報行動可靠的指揮人選,只有劉少校。所以,儘管他屢遭敗績,仍舊要委以重任,在第一時間裡安撫了他的失望情緒,秘密提升為綏署情報處中校副處長,全權指揮偵緝工作。隸屬中央的陝西各地派出組織,均由他節制指揮。

    目前,劉少校喪失了所有制衡對手的利器,只有運用最新技術手段,從電台下手偵破,這倒也應了他通訊處長的掩護身份。王本齋當即表示,自己這個力量薄弱的省黨部情報專員,將動用手裡的一切力量,來支持他和****分子周旋,將什麼孫連文、俞小姐等人一網打盡,以瀉心頭之恨。

    劉少校大笑不已,隨即問他丁團長的可靠程度。王本齋說這個人可以用,但不可讓他知道太多的內幕,權當是手裡使喚的一條惡犬吧。他是十七路軍的,歸根結底是陝人,絕不可信任。

    劉少校點點頭,說:「這樣也好,咱們手裡的肉包子有限,能省則省吧,天下的餓狗多得是。」

    兩人坐回屋內,倒了酒弄了點菜來喝上一些,並讓勤務兵去給偵測車上的人送晚飯。這樣閒適地又聊著計劃時,外面車上的監聽人員快步進來,向他報告這兩天新出現在城西的那部電台現在又開始活動了。劉少校放下酒杯,揮手帶著王本齋一起去了車上,命令開動汽車,跟蹤電台的具體方位。在文明旅社樓上的偵測設備,跟這車裡所載的簡直是天壤之別。分析這儀器上信號的強弱,車子在天黑後行人稀少的街頭緩慢地行駛著,穿過鬧市折向西邊,信號愈來愈強,等到接近孫府時,已經達到了峰值。

    劉少校吩咐搖下車窗,向外窺探,冷笑一聲說:「不出我的所料,果然是他。」

    王本齋手扶文明棍,閉目冥思,聽了他的話,問:「誰?」

    「孫連文,孫大少爺。」

    王本齋拄杖點了一下腳踩的鐵板,笑道:「踏遍鐵鞋無覓處,原來卻在這裡。好啊!好!」

    車裡的部下詢問劉少校,要不要採取行動,在發報時突襲,來個人贓俱獲?劉少校想了想,望著王本齋。

    王本齋搖頭,說:「雖然良機稍縱即逝,但我不主張現在動手。一來,這輛車是絕密的;二來,孫府裡房屋眾多,孫少爺在哪個角落裡發報還未可知,萬一他搶先發覺了,及時藏匿了電台,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劉少校覺得有理,自忖沒有十成的把握,暫緩動手,等設法查明了電台的藏匿位置,再突襲不遲。他讓司機繞道孫府,一路駛向城防團駐地,將車子隱藏在軍營裡,等待時機。至於丁團長,仍然被蒙在鼓裡,稀里糊塗地答應下來。

    王本齋陪劉少校一路顛簸,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得以空暇,回到了省黨部。大門口的心腹門衛告訴他,有位西安來的林先生,正坐在客廳裡等候,看樣子氣度不凡,像是個有來頭的人物。

    王本齋心頭咯登一聲響,知道是誰來了,三步並作兩步進去,在台階下就笑吟吟地問候道:「林先生,北平一別已有數年,想不到會在這裡見面,身體一向可好?」

    客廳裡,孤單單正坐著位中年男人,蓄一圈細密的鬍鬚,胸口垂掛著懷表鏈條,正望著天窗外皎潔的月色出神。聽到他的聲音,呵呵一笑,說:「王縣長,不王主任,聽你的聲音中氣充足洪亮,想來最近身體休養得不錯,不像在北平時那樣嬴弱了。」

    (十)

    暮色低垂時,孫連文在徐元上校包租下的客棧裡見到了俞梅和方國政,得知了談判的一些內容,心情十分激動。他並不知道方國政和俞梅之間曾經的關係,談笑間不由自主含帶了幾分關愛和曖昧。俞梅臉色緋紅,刻意地迴避。方國政是個聰明人,反以局外人的姿態含笑不語。

    林掌櫃扮作訪客,不久後也來查探情況。方國政趁機轉移話題,告訴他們,雙方商議好了,協同合作,剷除劉少校所代表的南京方面勢力的存在,為計劃實施時,不被敵人覺察提供保證。孫連文負責和吳家驤的聯繫,林掌櫃依舊負責行動人手,俞梅暫留陳倉,利用藏在孫府的那部電台,和西安保持聯絡,等計劃完成後,再返回西安。

    孫連文聽說俞梅還留在陳倉,內心暗喜,說:「家裡的事情,我已經談妥了,父親沒有異議,你還是來孫府住吧,電台隱蔽得很好,已經跟西安方面聯絡過,一切安全。」

    俞梅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方國政。

    方國政揮了一下手,說:「談判圓滿成功,我明天一早就取道和北上的兄弟部隊匯合,統一實施北進方略。現在,是敵我鬥爭最為激烈的時候,大家都應該把握手裡的機會,不要白白錯過了。」

    俞梅隱約聽懂了他話裡的含意,幽怨地低頭,不再說什麼。眾人在客棧分手之後,俞梅換回便裝,和孫連文一起去了孫府。此時,孫嘯伯不在家,據說是陪同白夫人一起去看戲了。靈秀吃完晚飯就回屋看書去了。門房老王等人都認識俞梅,聽老爺子發過火,心裡不免替少爺擔憂。

    孫、俞二人進了院子,先閂好門,然後去屋裡取出電台,向西安方面呼叫。取得聯繫後三言兩語報告了談判完成,已經進入實施狀態的訊息。對方復電:南京方面大力入陝,速辦,提防節外生枝,並注意避開敵人耳目。

    俞梅看著電文,問:「你猜猜看,劉少校現在正做什麼呢?」

    孫連文笑道:「喝酒,借酒消愁。他想利用叛徒指認一舉破壞陳倉地下組織的企圖,在即將成功時,突然被釜底抽薪、功虧一簣,自然是意志消沉了。這樣的打擊,對這樣一位心高氣傲的年輕軍官來說,無疑是具有毀滅性的。不但是工作上潰敗於對手,而且他的上司輕易也是不會饒恕他的。叛徒謝某的性命葬送在他手裡,是敵人情報機關的巨大損失,慘重的損失!」

    俞梅笑了起來,說:「這次,你那位未來的妹婿出力不少,據說還自傷了胳膊,傷勢不嚴重吧?」

    孫連文搖搖頭,說:「自己對準自己開槍,那準頭比尺量的還靠譜,皮肉傷而已。不過這傷勢雖輕,但卻能掩護他全身而退,半點責任不負。真是絕妙的招數。」

    這兩人正慨歎吳家驤時,他正在文明旅社裡酣然大睡。這次重要任務完成之後,譚副總指揮對他印象頗好,在城外分別時,嘉獎自然是意料中的。他許諾等陳倉事成之後,調他回總部就任新成立的情報科上校主任,眼下像他這樣系出黃埔,但又對陝軍忠心耿耿的人,已經是鳳毛麟角了,非得破格提拔重用不可。吳家驤心裡驚喜,回城後自然要自斟痛飲一番,只遺憾不能拉靈秀來共謀一醉,同曉連理。

    這一覺睡到了次日上午,吳家驤起床,正要去樓下檢查防務。突然電話鈴響了,原來是凌家花園打來的,報告說有客人到,但他們不敢做主,請他速去。吳家驤憶起臨行時譚保的囑咐,怠慢不得,急忙趕往那裡。在樓底街邊,正好碰上牽馬出門的劉少校。只見劉少校皮靴擦得錚亮,衣冠鮮亮,一臉自得的笑容,哪裡像是剛剛被鬥敗的模樣。

    劉少校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來招呼,問他傷勢恢復得如何?吳家驤心裡詫異,佯作無奈地表示子彈雖然沒留在裡面,但是傷了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人一笑而散。

    吳家驤在衛兵的攙扶下跨上馬背,不緊不慢地往凌家花園走。到了目的地後,他下馬進門,來到第一進正廳,只見簷下站著位金髮碧眼的洋人,用流利的京片子說:「吳少校來啦!咱們西安一別,有些時日了吧?」

    吳家驤一愣,馬上想起來,這是從天津來的美國古玩商人、藏家約翰遜先生。自己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還一起吃過飯。兩人握手大笑。約翰遜身後有一個略顯禿頂的中年男人笑著插話說:「怪不得呢,原來約翰遜先生已在陳倉有了老朋友,吃住都不用愁了。白白讓我擔心啦。」

    吳家驤看看此人,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姓名來,略一遲疑,約翰遜介紹說:「榮老闆,榮慶齋的老闆,我記得你們見過面的。」

    吳、榮二人恍然大悟,也是握手大笑。這主賓相見甚歡,一切便都好說話了。更何況譚保走時又留了話,接待他們的規格參照譚保等人,反正費用歸根結底要向總部銷賬。他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結交這位與陝軍上層關係密切的美國商人。

    他忙完接待事宜,問約翰遜此行來陳倉做什麼?約翰遜說久聞陳倉之名,又有古跡瞻仰、器物現世,是個歷史悠久、頗有傳奇性的城市。這次聽說譚副總指揮要來這裡,便想順便同行。誰知譚保以軍務為由提前動身走了,留話讓他隨後跟來。也罷,既然他離開陳倉去了軍中督師,自己樂得自由自在,又有吳少校這樣的老朋友相陪,何樂而不為?

    吳家驤聽說他的來意後,笑笑說:「這可就對上胃口了。在下的未來岳父,孫嘯伯老先生,是本地名士縉紳,精於古物鑒賞一道。改日,我介紹你們認識。」

    約翰遜望望榮老闆,頗有些意外。榮老闆心裡早已有數,這下也裝做糊塗,說:「我們早就慕孫先生之名,無緣得見。既然吳少校和他是一家人,那少不得勞動你引見引見了。」

    吳家驤擺擺手,說:「舉手之勞,舉手之勞,二位盡可放心。」

    安頓好這兩位西安來的客人,吳家驤回到了文明旅社,心裡對他們的到來並未起疑心,只當做是約翰遜一次心血來潮的訪古之旅,暗自譏笑他不識時務,居然敢在這節骨眼上貿然出行,全不知曉這裡距離兩軍交鋒的前線咫尺之遙,隨時有被捲入戰火的危險。譚保有意先走一步,是怕他們不明所以,影響了談判。等到談判結束之後,才丟下空巢來接納他們。這個美國人是中國通,身邊又有精明的古玩商人,他們在陳倉的旅行一定有趣得很。只要不惹出麻煩來就好,不然的話,他可不好向譚副總指揮交待了。

    他走之後,並不知道,凌家花園裡的客人也正將他作為話題來研討。約翰遜想不到這位數月前在西安見過面的年輕軍官,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孫嘯伯的未來女婿,真是不可思議。榮老闆在陳倉孫府伏有內線,對於吳家驤和孫府小姐的事情知道一些,但又不能挑明,只是借口風聞這位吳少校是陳倉本地人,本城世家之間的聯姻,那是尋常見慣了的,並不新奇。約翰遜有些好笑,這下子孫嘯伯怕是做夢也想不到,雙方的再次見面,居然可能會是在他未來女婿的引導下碰頭的。他會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和表情呢?榮老闆忍俊不住,開懷大笑,指指門外說這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在這座稀奇古怪的城市裡,有意思,比看戲還讓人提神。

    他們二人這次來陳倉,本意是想隨譚保同行,借助這尊神嚇鬼,劍指何方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他們並不知道譚保這次來陳倉的使命,為避開他們還特意玩了招金蟬脫殼,先約時間,再借口公務爽約先行,為安撫他們的不滿情緒,讓吳少校高規格接待,來個掐一把再揉一揉的法子,讓約翰遜哭笑不得。不過,他並沒有料到,吳少校的身份算是給約翰遜達成心願搭了座橋,高興還來不及呢,早就把心底的一絲不快拋到了九霄雲外。

    榮老闆這次跟過來,心裡早已抱定了主張:見機行事,尋利而圖。說實話,他雖然久在西安,近年來從未來過陳倉,但是在這地面上辦事,無論是約翰遜還是其他什麼人,都離不開自己多年經營的根基來支持。他已經得到了林先生近日亦將來陳倉的消息,而且敢肯定他動身的時間,一定是跟自己和約翰遜來陳倉的時間吻合。也許,林先生存著漁翁得利的心思,坐看鷸蚌相爭,最後才出手。他在心底暗暗將劉少校和約翰遜做了個比較,想看看雙方的勢力強弱。可是,林先生的背景疑雲重重,一時還看不出他在這塊地面上的後台輪廓。兩者之間在這一點上沒有可比性。但這並不會讓榮老闆低估了他,因為從金錢財力的角度來看,林先生比之於約翰遜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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