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在圖書館翻到了一本很久之前出版的講相聲的小冊子,裡面說:相聲的「唱」是指太平歌詞和開場小唱等,凡用本嗓唱的都是唱,其他都是學。
●現在我的結論是:這個問題擱置,不用再摳字眼兒。學得像,唱得響,比什麼都強。當然,出於推廣太平歌詞這種已經近於失傳的曲藝形式的目的,強調「相聲的唱就是太平歌詞」也是可以的。
我從小跟老先生們學相聲,就被灌輸這麼一種思想:「相聲講究說學逗唱,『唱』是什麼,是唱太平歌詞,這是相聲本門的唱。其他如學段評戲、學段京戲、學段歌曲,那都歸為『學』字。」
人在小的時候接受的思想當然是比較不容易改變,以至於我那會兒經常和別人爭辯:「他們那些唱不是『唱』,是『學』。」
師兄弟們倒是沒有異議的,畢竟我是從「老先生」那裡得來的知識,在曲藝界這麼一個尊重傳統並且習慣厚古薄今的行業裡,「老先生」的話通常是不言自明的真理。
但是有一次我和同學們聊天的時候說起這個,當時的那些初中同學就感到很不屑:「那相聲裡那些唱歌兒的就不是唱?不是用嘴唱出來的?是念出來的?這不是抬摃、摳字眼兒嗎?」
雖然我還一再堅持「那些唱不是『唱』,是『學』」,但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底氣不足。人家說的有道理啊,不能因為他們沒學過相聲就說他們不懂——也恰恰正是因為他們沒學過相聲,他們的見解才更接近事實。
後來我在圖書館翻到了一本很久之前出版的講相聲的小冊子,裡面說:相聲的「唱」是指太平歌詞和開場小唱等,凡用本嗓唱的都是唱,其他都是學。
我覺得豁然開朗。
過去光強調太平歌詞是相聲本門的唱,相聲的「唱」是唱太平歌詞,可是這是為什麼呢?似乎只是約定俗成的說法。現在加入了開場小唱等,這就使理論完善了——或許本來這個理論就是這麼來的。因為唱京劇、唱評劇、唱歌,都要以學人家的嗓音為重,要把自己的嗓子裝飾起來唱,重在「學」,學得不像唱得再好聽也沒用。說「相聲的唱就是太平歌詞」,犯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錯誤,過於僵化。因為不但是用自己本嗓唱的太平歌詞、時調小曲、開場小唱是「唱」,就是唱京劇、唱歌,如果其意義不在於學某一位藝術家、某一個流派,只是為了推動情節或者找包袱而唱,也是屬於「唱」而不是「學」。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為我的這個理論感到滿意。
但後來看侯寶林的自傳,又看到這麼一段話:「相聲本身就有唱,這是每個相聲演員都應該學會的。白沙撒字就有一種是邊寫邊唱,藝人手裡敲打著兩塊小竹板,唱著太平歌詞……但是相聲『說』、『學』、『逗』、『唱』裡的『唱』,不是指上面講的『門流兒』和太平歌詞這種唱,這是每個演員必須會的,即使嗓子差,也可以湊合著唱。這個『唱』,是指相聲本門以外的唱,那就是模仿別人唱腔的表演,演員一會兒學段河北梆子,一會兒學段評戲,一會兒學段越劇,一會兒又唱支歌,這是大家愛聽的。確切一點說,這應該叫『學唱』。」
很明確,「學唱」也是唱,也許這是侯先生自己的理論。當然,這也和歷史情況有關。侯先生以唱出名,以至前輩張壽辰曾暗指他說:「我是說相聲的,您讓我唱一段相聲,我還真不會。」但侯的這個理論絕對可以自圓其說,而且似乎聽起來更有道理。
所以,現在我的結論是:這個問題擱置,不用再摳字眼兒。學得像,唱得響,比什麼都強。當然,出於推廣太平歌詞這種已經近於失傳的曲藝形式的目的,強調「相聲的唱就是太平歌詞」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