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曼陀羅 第58章 北京時間十九點整 (1)
    歐陽琴在馬路上兜到凌晨兩點才回家。天剛亮,又被表妹的電話吵醒了:別忘記啊,晚上松鶴樓,太監弄的那個,你一定要來啊,姐夫也一起來。

    一起來?要是能和他一起,不早抱上孩子了?

    歐陽琴結婚八年了,一直沒孩子。頭幾年倒是沒放心上,掙錢要緊啊。她實在看不慣那些外地人,自己還不像樣呢,孩子還一個一個養。再說,手頭這輛車不生產了,買不到配件了,說不定那天在馬路中間一停,成了擋路的惡狗。

    乾脆,帕薩特!話是這麼說,可是錢呢?

    如今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城市人口原先60萬,現在600萬!私家車越來越多,可路還是原來的路。一堵就是幾個小時。就拿這汽油來說,也是三天兩頭漲價,和股市反著的。股市呢,人家漲了很多,這裡按兵不動甚至下滑,人家剛有跌的苗頭,這裡已經一洩千里了。汽油恰恰相反,人家上漲了一點點,這裡竄得老高,人家跌了又跌,它死樣怪氣動一動。漲價深更半夜,賊一樣,跌價卻是大白天,恨不得在馬路扯住每一個人告訴他油價跌了。搞不懂媒體是什麼毛病。

    有一次,歐陽琴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沒有按照常規加滿汽油交給丈夫,第二天秦嶺說,又是半夜鬼叫,等我趕到最近的加油站,已經有四五十部車在排隊了,寶馬、大奔,什麼車都有。誰的錢不是錢呢?把車主從溫暖的被窩裡拉出來,只給兩個小時加油,誰想出來的?太他媽陰暗了!

    怎麼說呢,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壟斷行業不都是這樣嗎?油一漲價,菜價也就上去了,運費上去了麼。有什麼辦法?不過,小屁民也會找平衡。有回,她的好朋友,的姐阿毛過生日,她男人買了個大蛋糕回來,蛋糕上寫著「諸葛藏藏」,阿毛納悶:「諸葛藏藏」是誰呀?她男人笑道,多騙點奶油啊。阿毛一天到晚臉上掛著癡笑,沒心沒肺的樣子,一定是她男人特別會搞怪。歐陽琴突然感到一陣空虛,秦嶺好是好,就是太老實了,老實好是好,就是沒趣。

    歐陽琴是2002年幹上這行的。大專畢業後,她應聘到一家中介公司,好聽點是人力資源,說穿了就是「買賣人口」。效益不好,老闆轉行了。怎麼辦?再找也不過800塊一個月,這是大專生的行情。800塊,買個好點的包還不夠。但是,做什麼呢?開店?十有八九是「開關店」,開開,關關,空熱鬧。再說了,開店容易守店難啊,上個廁所都不方便。有生意還好,沒生意呢?就要盤算今年是虧是盈,夠不夠房租,夠不夠水電費……天天如此,只怕煩都煩死了。

    歐陽琴靈機一動,不如開出租吧。馬路上散心,看看風景,何況收入不錯。也沒啥遲到早退的,不用看人臉色,不用擔心丟飯碗。這叫自由職業。多方便啊。她和母親商量這事的時候,想起一件事來。那是一個雨天,她剛從外地回來,一手打傘,一手拖著笨重的行李,出了站,往東走走又往西走走。她知道有輛公交直達家門口可就是看不見站台。一輛出租慢慢過來,是輛空車。她上去就拉開車門。的哥說這裡不能上,到前面的路口,那個轉彎處,不等她問為什麼,嗚的一下往前去了。歐陽琴慌忙追過去,只差幾步,人影一閃,有人搶了先。她站在那兒,眼睜睜看車子開走。怎麼不守信呢?你就差一兩分鐘?

    做了這行,她才知道,換作她,也會這麼做。誰不爭分奪秒啊。信用?信用是形而上,肚子是形而下。貼上高尚的標籤能填飽肚子?能買房子?能生孩子?

    唉,數著錢的時候,時間筆直地溜走了。誰說時間等於金錢?應該是,時間小於金錢。鈔票追不過時間啊!同樣一盒飯,從前是4塊5塊,現在連10塊錢都難找了。北師大教授說,30年後,養老起碼1000萬!1000萬一個人,她和秦嶺就要2000萬,哪來啊?去偷去搶去殺人去放火?真是想不得。

    歐陽琴想開出租。想是想,買不起啊。那年的行情,半輛就是20萬。2002年的除夕夜,母親藉著酒勁把存折往女兒面前一拍,你不是想開出租車嗎?拿去!

    這是父母攢了一輩子的養老錢啊。歐陽琴可不捨得全押上去。可巧3月份有餡餅從天上掉下來:7萬5千元,1998年出廠的桑塔納2000二手,抵債物質。

    也就是這輛車,敲定了歐陽琴和秦嶺的關係。他是這家企業的司機,是他把消息透給歐陽琴的。

    秦嶺幫老闆開著車,心裡卻想著妻子,早上6點就出門了,晚上過12點才回來,眼看著她越來越黑瘦,越來越憔悴。秦嶺說,你少開點不行啊,要這麼拚命?他又不能說,連我過不好了,回來還得弄飯,夜裡又不敢騷擾你,怕你睡不好路上闖禍。歐陽琴說,爸媽的錢要還上,萬一有急用怎麼辦?還有,我們總不能老租房子吧?秦嶺看著歐陽琴沉默了半晌,說,算了,我辭職算了,和你一起開吧。反正效益也不好,三角債逼得老闆要發瘋了,周轉不開啊。這樣,你白天,我夜裡。歐陽琴說這主意好,用車效率高了,你一個月千把快,生意好的話幾小時就出來了。而且,交接多方便啊,那可是每天的事。

    直到手裡有了點積蓄,夫妻倆才想起來要孩子。是啊,他43,她35,再晚,怕是無法優生了。別生個劣質品出來,兩輩人,不,三輩子都完了。

    他急,她比他更急,是說不出口的急。

    大家都在說,2010年的新女性,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殺得了木馬,翻得了圍牆,開得起好車,買得起好房,鬥得過小三,打得過流氓。照歐陽琴看來,最重要的是:生得了孩子。你想啊,夫妻是姻親,沒了婚姻啥關係都不是。孩子是「臍帶」,臍帶一連,不就有血緣關係了嗎?分起來也得掂掂份量。

    可他(她)就是不來!

    不知是他出了毛病還是自己出了毛病,抑或兩人都有病。歐陽琴很想叫丈夫去查查,但又開不了口。男人很要面子的。他準會說,我那個不是很堅挺嗎?什麼毛病也沒有。她還得解釋,男性不育不一定是那個不行,是精子問題,少精、弱精、死精、無精……,他肯定要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啊。要是她說向阿毛請教來的,他準會怪她多嘴。

    向阿毛請教是有道理的。兩年沒孩子,她差點就跳了樓。她的壓力比她大多了。她丈夫在地稅局工作。你想啊,稅務官和出租司機!何況車子還不是她的。她父母退休時,一個月才70多元,現在連門也不敢出,兩個姐姐都下崗了,這樣一個家庭,又是這樣的謀生,不是王子和灰姑娘麼?世界上有幾個幸福的灰姑娘?不緊張才怪!而且,毛病出在她這一方,她丈夫的鼻孔又朝上仰了仰。幸虧她的不孕屬於普通婦科症,很直白——做個B超就解決了——輸卵管堵塞。手術後一年,有了,還是個兒子,把他高興壞了,一高興,身段就放低,哄老婆開心呢。「諸葛藏藏」?虧他想得出來!

    秦嶺劈腿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這點她還是心裡有數的,比起外面很多男人來,他屬於忠厚老實這一款。但是,年齡等不得了呀!

    歐陽決定自己先去查查,或許也是輸卵管堵塞呢。結果不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歐陽琴腰桿直了,耍賴撒嬌央求秦嶺去查,可他也沒病。兩人說,不可能!沒病怎麼懷不上?女醫生笑笑,你倆在一起半年保準有。

    是啊,一個夜班,一個白班,這不夫妻分居嗎?那個見夫妻分居能生出小孩來?

    怎麼辦呢?怎麼才能不耽誤掙錢又不耽誤造人呢?秦嶺說好辦!交接時候我們先做一下。歐陽琴白了他一眼,你以為自來水啊,龍頭一開就來?這要狀態的,身體、精神、情緒、環境,缺一樣不行。秦嶺不耐煩了,只要我在狀態就行了,你不就躺下麼?歐陽琴被她噎得直翻白眼。後來說,你這種樣子我是沒情緒了。秦嶺說,對不起,是我不對。每週休息兩天我們不開車行不行?不行!想著車子安安靜靜在那兒呆著,我的心就亂了。秦嶺愁眉苦臉地說,那怎麼辦?早上我不行,開了一夜的車,累都累死了……要不等我回來吧,12點一過幾乎就沒有生意了。

    什麼沒生意啊,酒吧2點才打烊呢!歐陽琴叫起來,再說了,睡不好我白天怎麼開車?

    她停了停說,只有晚上交班時了。幾點呢?

    秦嶺說八點吧。下班高峰過了,晚飯也吃過好一會了,不影響消化,順帶鍛煉身體。

    歐陽琴搖搖頭,飯店還沒散呢,這一捧不收,揀稻穗?

    秦嶺忽然眼睛一亮,提前一小時,7點,飯店開吃了,下班的歸巢了,正好空檔。

    OK!就7點!歐陽琴拍了下手。

    不知為什麼,她有點興奮。

    時間定了,接下來是地點。

    他們一直在家裡交接班。他們的家在古城區的小巷裡,車子呢,就在巷口的馬路邊靠一靠,早上出門,交警還沒來,凌晨回家,更是沒人管了,倒也太平無事。只有夜班交接,有點緊張。車一到家,就得馬上開出去,屁股下還是另一位的餘溫。別說做愛,就是一起吃個飯也不安心,說不定就一兩分鐘,警察的罰單就貼上車了。

    如果車子是A,家就是B,A湊B。這種交接佔了運營時間,沒有實現效益的最大化。歐陽琴總覺得不是辦法。索性,這次一起解決了吧。省下來的時間正好用來做這事。

    他們的行車線路一般是,園區——市區,市區——園區。她說,我們在園區交接吧。秦嶺會意,當然園區合適了。地廣人稀。

    地廣人稀是不錯,但都是明晃晃的大路啊。秦嶺說這事交給你了,你是女同志,心細,又是白天,看得清楚。歐陽琴笑了,老公你錯了,就是要夜裡。看看哪裡黑,哪裡最不引人矚目呀。這是兩個人的事,要看一起看。秦嶺也笑,你不怕浪費時間了?歐陽琴笑著搖頭,這是必要投資。

    上了車,歐陽琴頑皮地對丈夫吐吐舌頭,我們今天就做吧?秦嶺伸出右手,摟住副駕上妻子的肩膀,緊了緊。

    兩人在金雞湖西兜了一圈,很失望,這裡太繁華了,簡直就像上海外灘,到處明晃晃的。不如湖東吧,還在建設中,夜裡沒什麼人的。過了大橋,果然,歐陽琴發現了一個好去處:有條冷僻的小岔道,一邊是黑黝黝的湖水,一邊是灌木叢。秦嶺沿湖滑了一段,看見有輛小車停在那裡,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人。也許有,也許沒有。有,就是在做那事,沒有,就是去散步或吃飯去了,吃不準什麼時候回來。這事有點懸。反正,今天做不成了。

    兩人都不做聲。秦嶺把車子倒出來,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改天再說。歐陽琴說要回也是你回啊,你開一天了,我開到12點就回家,明天我還是白班。秦嶺說,你臉色不好,還是我開吧,你多睡會。歐陽琴搖搖頭,再兜一圈吧。秦嶺又往東去,沿途都是在建的新村,歐陽琴說,不行,我害怕,都是民工,打劫怎麼辦?

    歐陽琴覺得,停車倒是不難,最難的是私密空間。哪有出租車貼膜的?做窗簾也不行,這也太怪了。一輛怪裡怪氣的出租車,別說路人,警察就起疑了。秦嶺說還是回去看看剛才那地方吧,那地方好,又隱蔽又安全。也許,那車已經走了呢,人家不過是臨時停車,這站台是我們的。嘿嘿。

    果然,那車不在了。秦嶺躍躍欲試。

    歐陽琴銀牙一咬,好吧,就當在家裡。

    鎖上房門——鎖上車門

    關上窗戶——衣服擋住車窗

    手機靜音,燈光調暗……

    不行!太亮了,歐陽琴望望路燈,像是舞台上的鎂光燈。我們真是在做戲呢。天曉得有沒有觀眾——我怎麼覺得到處是眼睛呢?

    秦嶺說你那是心理作用,這裡根本照不到……

    他把外衣脫了,想遮住車窗,可沒釘沒勾,根本掛不住。秦嶺說你把眼睛蒙起來試試?

    歐陽琴橫躺在後座上,把腳擱上了車窗,把衣服翻上來蓋住臉。

    好了,你來吧。

    秦嶺彎腰撓頭,不行,我沒法站啊。

    坐著也不行,高度不夠,一頂一頂的,撞得發暈。歐陽琴撲哧一笑,真想請教那些偷情的,他們是怎麼做的?

    人七歪八扭的,岔了氣可不是玩的。兩人在車子裡折騰了好久,才勉強保持平衡。秦嶺氣喘吁吁說他媽的,這是什麼日子啊!

    歐陽琴說,放鬆放鬆,想想膠囊公寓,不就這麼點地方麼?秦嶺說,瞎講!能比嗎?歐陽琴笑了,是啊,膠囊公寓的床比後座舒服多了。她說你啥也別想……也別想兒子。

    啥也不想,秦嶺還是不行,耳朵豎著,眼睛也不太平,老是注意周圍動靜。

    世界上的事啊,說別人容易,自己做到難。

    歐陽琴安慰說,慢慢就好了,有人換張床或者枕頭就睡不著呢,你就當是房車吧,外國人不是吃喝拉撒都在車上麼?我看不是地方大小的問題,是不習慣。我在下面還好,你擋著我呢,否則我也不行的。

    ……

    為了克服心理上的水土不服,歐陽琴動了不少腦筋,找來輕柔的爵士樂,抒情緩慢的情歌,睡衣更是五花八門,什麼草裙、蜘蛛網、三點式等等,都是在網上訂的。她把撅著屁股親嘴的一對小人放在駕駛台上然後她要求秦嶺說點有情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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