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複述一下本公司的業務。
為國內外的成功人士提供專業的公關顧問與公關策略咨詢，幫助客戶完成市場推廣，改善公共關係。
這是份很有創意的工作，需要逆向思維。請問，你是個愛搗蛋的人嗎？你做過最亂來的事是什麼？
這話問得，辣手！不好回答啊。翹課什麼的太一般了，沒有創意，太過惡劣的涉及品德問題……張靈垂下眼睫，心想，這是個陷阱，得繞開。
我比較愛胡思亂想，也喜歡參加學校組織的活動，但不曾做過什麼破壞性的事，我認為，創意不是任意破壞。
頭髮弄過了？跟照片上不一樣麼。主考官微笑了，口吻像是在開玩笑。
對方企圖打消她的警惕呢！張靈露出不易察覺的笑。
女人看頭，男人看腰。女人打扮要從頭開始。
哦？從頭開始？
是啊，您看出來了嗎？我不光理發還化了淡妝。
張靈為這句話整整準備了一個星期，一星期裡，她躲在沒人地方，看著專業化妝書，每天折騰十幾次，差點把臉皮都弄破了。但她始終沒有拔眉毛。這一點，被對方看出來了。
沒看出來。你的眉毛沒修飾過。
看不出來才是最好的化妝，別人以為是天生麗質呢。眉毛麼，你不覺得符合我身份嗎？我是學生。
那你承認自己不是天生麗質咯。對方打量著她的紅棉襖。
是的。三分天生，七分打扮，對此我很有信心。現在，我的身份還是學生。張靈強調了一句。她必須不卑不亢，大方沉著。?
我覺得你比較內向，不一定適合這兩個職位——別看頭銜，那是哄客戶的，你手裡根本沒有兵。事事要親自出馬。你知道，現在社會比較開放，我們經常碰到難纏的客戶。
張靈明白他說的開放是什麼意思。她說，我也許看起來內向，那是為了更好地傾聽——我們學心理學的知道傾聽的重要，必要時，我也會侃侃而談，而且，我是個肯動腦子的人。
你為什麼不穿裙子？
我不太愛穿裙子，如果這個職業需要，我會去買。這是測試她對公司規則的反應，以及可塑性。回答當然要以大局為重。
樸經理停頓了下，似乎想不出什麼要問了，就說，好的，就這樣。請在外面等候。麻煩你請王曉梅進來。
就這樣，半小時一個，半小時一個，快吃午飯了，還沒輪到蘇泉泉。蘇泉泉有點毛，不住地問張靈，他問你什麼了？張靈說，看來是即興的，具體什麼，卻是不肯說。蘇泉泉倒也沒怪她，只是長吁短歎，怎麼還不輪到我？怎麼還不輪到我？要槍斃也來個爽氣的，這麼等著真難受。張靈問，你不緊張？不緊張。再促狹的問題我也不緊張，公共關係嘛，我拿手！張靈聽了心裡不是滋味。她才是勁敵呢，只有一個職位就慘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張靈忽然有點不自信，細細回味剛才的場景……落落大方，清晰簡短，思維敏捷，眼神堅定，語速正常。沒問題！
張靈忽然覺得又累又困。蘇泉泉也說，是啊，空調太暖和了，我也困呢。不過我不能睡，我還沒面試呢……奇怪，面試過的怎麼不讓走啊？
誰知道。張靈說了一句就閉上了眼睛。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這個女的真是膽大，居然敢在這裡睡覺！
就剩蘇泉泉了。不等傳喚，她就站到了會議室門口。出來的這個也是女的，面孔緋紅，眼睛水汪汪的。蘇泉泉狐疑地看了看她，那女的什麼也沒說，只管往前走。蘇泉泉扯住女孩，喂，是不是讓我進去？我叫蘇泉泉。那女孩擦擦眼睛，彷彿剛從噩夢中醒來，忙說：是的是的。嘁——！蘇泉泉白了那女孩一眼，裊裊婷婷地走了進去。
蘇泉泉重新露面時，張靈收到了短消息：請你留下，一起吃午飯。樸。張靈一驚。真是怪路子！顯然，蘇泉泉也收到了，她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對張靈說，看來有戲，留我吃午飯呢。張靈又是一驚，忽又釋然。笑道，丫頭，這是考試。什麼考試？張靈沒說話，抬抬下巴，蘇泉泉朝張靈指示的方向看去——四個女的正朝門口走去。她們——，她們是怎麼回事？蘇泉泉朝坐在張靈對面不動的兩個男青年努努嘴，他們又是怎麼回事？張靈小聲說，還不明白呀，所有人都收到了短消息。出去的自然是淘汰的，留下的麼，喝酒啊——繼續面試！八除以二。哦——，蘇泉泉恍若大悟，你這傢伙，到底是心理系的，忒鬼！潘小妹筆試就淘汰？也許是戶口關係吧，有很多單位不要外地人的。那為什麼收簡歷，又為什麼通知筆試呢？真是奇怪。兩人正說著，樸經理出來了。他說走我請你們吃飯。
想不到的是，兩個男生先趴下了，一個發酒瘋，一個吐得一塌糊塗。樸經理連連搖頭，女的就是厲害，要麼不會，要麼跟喝開水似的，弄不過你們。蘇泉泉的臉就像化了舞台妝，眼神也迷離了，居然拍著樸經理的肩膀說，你也不錯啊，紅酒和啤酒不算，53度的古井貢喝了八兩，跟我差不多。樸對蘇泉泉的放肆不以為意，笑道，什麼差不多，你和張靈差不多，估計都有一斤。蘇泉泉搡了張靈一把，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行啊，真人不露相嘛！張靈臉色如常，她說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喝酒。記得五六歲時，爸爸用筷子蘸著酒餵她，他說：學品酒永遠不嫌早……，張靈沒再說下去。蘇泉泉知道，張靈的父親就是死在酒宴上的。樸當即表示，祝賀你們！我的同事們！樸經理話音剛落，蘇泉泉一把抱住張靈又叫又跳，成功啦！成功啦！
幾天過去了，張靈和蘇泉泉沒有接到任何通知。這下兩個人傻了——怎麼回事？蘇泉泉說，也許那個蒯總不要我們，職位給他們家親戚了，也許他們還在研究，也許是樸主任喝醉酒瞎說，也許是我連累了你——好歹我們是校友啊，人家想一個是這樣，另一個也好不到哪裡去。接著，她就反省自己。那天面試我就覺得不爽，排在最後一個！你說，這不是折磨我麼？那個什麼三分鐘自我介紹簡直要命，他那雙眼睛啊，看得你心裡長頭髮！你不是說不緊張嗎？張靈丟下手裡的瓜子殼，乜了她一眼。我這是給自己積極的心理暗示，懂嗎？蘇泉泉辯道。是啊，我不懂。
張靈微笑。蘇泉泉也笑了，說真的，那會兒我都手腳冰涼，涼得發木。他拿著筆試卷子，掘地三尺似的問我，為什麼這樣答，為什麼那樣答，簡直崩潰！更要命的是，我突然想打噴嚏，怕失禮，我就使勁揉，揉了就不癢了麼，可是不行，還是癢，我就，我就吸了下鼻子，裡面有粘稠物……很響。呸——！張靈啐道，真噁心！別再說了。也許這兩天就有消息了。再說，丟了這個怕什麼？多少單位搶你啊！你是誰？白天鵝，白雪公主。張靈說著說著，咧開嘴笑了。蘇泉泉說，嘁，看你，笑得跟像狼一樣，尖牙都呲出來了。張靈趕緊摀住嘴巴，聲音嗡嗡的，我是羊，我是綿羊。
蘇泉泉到處面試，張靈呢，在跑幾個電器城，摸電腦行情。沒電腦多不方便啊。等攢夠錢就買一台。她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握住了手機——手機開了振動，有電話她能感覺到。商場裡吵，聽不到鈴聲會誤事的。
這些天，張靈媽沒敢問面試結果，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女兒的臉色——陰悒或者開朗就是答案。可是，這兩樣都沒有。她始終面無表情。
今天有點不對。張靈一回家就躲進了小房間。隔著玻璃窗，張靈媽看見女兒怔怔地看著手機，呆了似的。她站在那兒看了會，實在忍不住，推門進去問，怎麼了？
那個爭鋒公關公司原先要兩個人，現在只要一個了。張靈咬著嘴唇說。
事情就像一個人坐下去，冷不防被人抽掉了椅子。摔倒的這個人不是自己女兒就是蘇泉泉。
還有一個是泉泉吧？張靈媽問。
張靈點點頭。
讓吧，張靈媽說，借了人家錢的，不好意思跟人爭。
拜託！張靈急了，老媽你用腳趾頭想想，這不等於拿結婚這樣的事還人情債嘛！6個人搶一隻飯碗啊。招聘會15000多個崗位，來了8萬多！今年又要畢業599萬。老媽你想，如果我是羊，草場越來越少，怎麼辦？那我會把牙齒磨尖了去尋找生肉！不能心軟的。都沒飯吃了，能心軟嗎？！
一米七二的蘇泉泉比張靈整整高了一頭，身材婀娜，皮膚白皙。兩人站在一起，前者就顯出優勢來了。
蘇泉泉說，這不關你我的事，看人家選誰吧。選你，我也是沒有意見的。
張靈默然。
……
真是對不起！坐在圈椅裡的樸經理欠了欠身，今天把二位叫來，是想解釋一下，也想當面說聲對不起……請二位回去準備一下，我們蒯親自面試。
三天後的傍晚，張靈坐到了蒯總面前。
蒯總是個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高個子，一身名牌，笑容可掬，氣宇軒昂。
他半開玩笑說，同等條件下，我們只能選擇美麗女士。
美麗女士當然不是自己。這點張靈自然清楚。定都定了，面試個屁啊！不對啊，差點上當！這是考我的承受能力和應變能力呢。
真花假花，看您喜歡什麼。
哦，她整過？
呵呵，保不準哪天原形畢露……
你的簡歷真是簡歷，太簡單了。好像沒費什麼事麼，別人都一大摞呢。蒯總翻著張靈表格式的簡歷，像是質疑像是隨便一說。
要複雜還不容易，現在什麼不能造假啊？就連發論文的期刊也可以量身定做，明碼標價。反正很多單位不查。張靈頓了頓，又說，要是貴公司和別的公司毫無二致，還有什麼優勢可言呢？這滴水和那滴水能毫無差別嗎？順者凡，逆者仙嘛。
蘇泉泉在資料說，她會唱歌跳舞。
你不認為張揚是種淺薄嗎？
那，你有與眾不同的技能嗎？——你方才說了，這滴水和那滴水不能毫無差別……
張靈的嘴略動了動，不偏不倚，一顆瓜子仁射進蒯總微翕的嘴巴！
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