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曼陀羅 第17章 秋涼 (4)
    鮑志剛的電話像炮彈似的轟得魏子強差點出車禍。王歡雨想幹啥?!魏子強讓乘客立即下車。那人不肯,魏子強往路邊一停,不走了。那人只好下來,嘴裡罵罵咧咧說要投訴他。

    魏子強的腳步很重,但是王歡雨沒聽見。他正在盤算怎麼花這100萬。自從耕地被徵用後,他一直靠做小生意賺點生活費……現在他要過另外一種日子了,是好日子。

    喲,做美夢啊,瞧瞧,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死人這麼開心啊?!魏子強把一個沉甸甸的牛皮大信封啪地往桌子上一摔,你不就是想這個嗎?給你!王歡雨嚇了一跳,臉刷地白了。慌亂中瞅了信封一眼,馬上叫了起來,「我不要你的錢,我幹嗎要你的錢?!」「他的我的,一樣!」魏子強的聲音硬得像鐵。「你拿得出100萬嗎?」王歡雨倔強地仰起頭來。「你發什麼神經啊,什麼100萬?」魏子強忽然明白了,大吼一聲:「放你媽屁!」王歡雨哆嗦了一下,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他一緊張就要打噴嚏。

    「這件事你到底了還是不了?!」魏子強捏著拳頭,口氣充滿了威脅。

    王歡雨不說話。他不打算說話了。

    「很好。不說話是吧?不說話老子就拿你沒辦法了是吧?」魏子強真想狠狠給他兩個嘴巴。為了幾個臭錢,變得這麼不通人情。

    「不要拉倒!」魏子強氣沖沖抓起桌上的信封,指著王歡雨說,「我可把話撂在這兒——你要是敢惹我大哥,小心點!」

    4.

    早上7點45分,鮑志剛上班了,走到醫院門發現氣氛不對,怎麼亂哄哄的。走近一看——,不得了!門診大樓的門楣上拉著一條橫幅,「鮑志剛,還我親人!!!」三個大大的感歎號後面是密密麻麻的簽名。白底黑字,觸目驚心。看熱鬧的人把大門堵得嚴嚴實實,裡面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哭聲。鮑志剛正不知怎麼辦好,有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回頭一看——,是楚池!「走!」楚池什麼也不說,拽住他的胳臂往馬路上拉。

    「別回家——」,楚池看著鮑志剛走遠,朝他喊道。

    楚池撥開人群回到大廳。裡面的場面十分混亂。王歡雨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幾張會議桌,在大廳中央拼成一個圓圈,桌子上擺著死者的相架,相片上的屠欣欣目光呆滯,看著前方。朝外的每隻桌腿上綁上了竹竿,竹竿上掛著白布做的「旗幟」,「旗幟」兩邊和下面有絲帶。有個人扯住楚池的衣角問,這個是不是招魂的白幡?楚池身子一扭,掙脫了拉扯,踮起腳往圈子裡一看——,該死!王歡雨正在指揮大合唱——幾個農婦模樣的人嚎啕大哭,「你的命好苦啊,醫院殺人啊,姓鮑的殺了你啊……」,看客裡外三層,足有100多人。沒人研究她們的眼淚是真是假,他們只是在欣賞風景,吃著眼睛裡的大餐。楚池腦袋轉著圈往服務窗口看,掛號的、劃價的、配藥的……她的同事們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楚池咬著下嘴唇,恨恨地掃了他們一眼,繞過人群直奔六樓院長值班室……她完全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這樣做可能帶給她的危險。只有一個念頭:制止事態擴大保護鮑志剛的人身安全。

    值班室門關著,一堆人圍在門前嘰嘰喳喳。豐院長哪兒去了呢?今天他當班啊。楚池氣喘吁吁又往樓下跑,拐角處撞到了一個人。那人就勢抱住了她。「啊呀,是你啊!快去大廳看看,出事了!」楚池滿面通紅推開常家駒,跺著腳說,「看見豐院長了嗎?」常家駒搖搖頭。楚池避開常家駒想繼續下樓,常一把拉住她,「嗨嗨,你幹嗎?這是你管的事嗎?」楚池說,「總得有人管啊。」常家駒眼珠一轉說,「有了,我陪你到醫務處去怎麼樣?」「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楚池感激地對常家駒笑笑。常家駒也笑了。哄哄這個丫頭吧!

    他剛從任政府那兒來。老主任不是說了麼,鮑志剛沒有制度上的問題……他明白他的意思,老主任想讓他從制度上下手!他苦心孤詣地琢磨半天,覺得最有可能置鮑於死地的就是醫生不得私自走穴這條——這事還非得任政府幫忙,此人不像那些書獃子,不會輕易就範。對,他好這口!哦,你們別想歪了,他常家駒不賭不嫖,屬於潔身自好的那種。嚴厲的家教遏制了他對庸俗的金錢和低俗的肉慾的瘋狂追求,他是一個好人,他的願望很簡單:事業成功,然後娶上與之匹配的妻子。女人都愛成功的男人,要是他能當上副院長,楚池還不乖乖就範?他已經38歲了,這個年齡讓他恐慌……機會不多,抓一個是一個。要快,要搶先機!

    就在大廳裡鬧得沸反盈天的時候,常家駒把任政府堵在了辦公室門口。「有事嗎?常主任?」任政府說。他正在悠閒地澆花。常家駒一絲冷笑掛在嘴角,「糾正一下,是副主任。」任政府一笑,說,「快了」。「喲,你的意思是我快要當主任了?」常家駒不冷不熱地說。任政府笑笑,「我說了不作數啊,咱們是私人談話。」他知道他的潛台詞:鮑志剛是副院長了?「是啊,是私人談話,咱們談點你我的私事——」,常家駒說著,把藏在背後的右手舉起來,啪一下,一隻大號的牛皮信封摔在了任政府寬大的辦公桌上。「什麼東西?」任政府疑惑地望望常家駒,摸了摸信封說,「病人資料?給我資料做什麼?我不管技術上的事。」「任兄,我說過了,是你我的私事。打開看看嘛。」任政府皺著眉頭抽開……是一疊照片。他全身赤裸趴在同樣一絲不掛的女人身上,後面幾張是他們各種各樣的****姿勢,其中一張他在舔她的****……

    「你、你怎麼有這個……」任政府臉色由紅而白,大汗淋漓。

    「很清晰是吧?沒什麼嘛,男人都這樣。」常家駒啪啪地按著指關節,慢吞吞說「不過,要是你老婆知道,醫院的同志們知道就不大好了,是吧?」

    「你想要什麼?」

    「我們做筆交易——別緊張,在你權力範圍之內。我不說你也知道,鮑志剛不走開我無法動彈。」

    「你的意思是?」

    「私自走穴貽誤治療造成屠欣欣死亡。」

    「這是協作單位啊,備了案的。」

    「那是你的事了。「常家駒笑笑說。

    常家駒出門後冷笑了一下。良心?良心能當飯吃嗎?現在還有多少人講良心?他料定任政府會走他指給的路——剛才他看到了,他抽的是「蘇牌」香煙,500塊一條,是這個位置上的副產品,光這一項一年就幾萬元啊。他一定不能丟這頂烏紗帽的!這個坎想繞也繞不過去……他會怎麼做?把記錄撕了?跟合作醫院的院長打個招呼,說和他們醫院的合同提前結束?他們醫務處沒用安排這次手術?常家駒一路走一路猜度著他怎麼操作。一下子就撞到了楚池身上。

    常家駒領著楚池找到了任政府,任一驚,以為常家駒又出什麼花樣。常對他眨眨眼。任政府明白了,心裡在恨:狗日的!把我當下人使喚呢!任政府裝作吃驚的樣子說,咦,你們怎麼來了?常說,你知道大廳裡的事了吧?任政府微笑道,恐怕全院的人都知道了。楚池不滿地看了看任政府。真是看熱鬧不怕死人!還笑得出來!常說,醫務處不出面制止?任政府兩手一攤說,這是上頭的事啊!我能有什麼辦法?可是院長不在啊,保衛處呢,他們怎麼也不管?!楚池焦急地說。常家駒暗暗咬牙,媽的,她心裡只有他啊!嘴上卻說,咱們找找去?任政府說,找他們幹什麼?院長會聽你們的?常家駒對楚池搖搖頭。

    楚池失望地離開了醫務處。一定會有辦法的!對,她要報警!還沒想好怎麼說,小麻雀一陣風似的迎面跑過來,楚楚姐,警察抓人了,快去看!

    她們衝到大廳一看,防暴警察正在帶人,王歡雨也在其中。眨眼功夫,亂哄哄的人群煙消雲散,醫院裡的幾個勤雜工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開始打掃「戰場」。

    楚池鬆了口氣,靠在牆上哈著腰大口喘氣。

    小麻雀趕緊扶住她,怎麼了,肚子痛啊?

    楚池說不出話來,連連擺手。

    是副院長豐哲報的警。當時他正在和保險公司的業務員談醫療責任保險的事。所謂醫療責任保險,就是發生醫療事故後,由保險公司承擔部分費用——是不是醫院方面的責任,醫院該賠多少錢,由保險公司裁定。光去年一年我們醫院就陪了80萬啊!買這樣的保險,醫院可以少花錢多辦事,讓日子過得舒服點。但能否有效緩解醫患糾紛還很難說,因為保險公司缺乏技術力量,搞不好還得醫院出面收拾爛攤子,何況還是個「搭賣險種」。兩人正在蘑菇,任政府來了。他說死者家屬正在門診大廳鬧事。豐哲點點頭,笑著對客人說,您瞧,又來了。

    ……

    下午五時,豐哲主持召開部分中層幹部緊急會議。說是對上午事件的調查,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是對鮑志剛的一次考察。

    護士長搶先發言:我先說我們護理上的事——護理怎麼和上午的事有關呢?不用我說了吧?如果一個著名學科的負責人,尤其是號稱一把刀的專家在一個尋常手術上弄死人你們說有沒有根源?這個根源就是責任心就是醫德和良心!——你們都知道,農民什麼最重要?土地!而床位就是醫生的土地。鮑志剛到處借別人的床位——你是副主任,普通醫生敢不借給你?就連走廊裡也是他的病人!不是以權謀私是什麼?起碼,是對醫療秩序的干擾吧?至於是否收紅包很難說了。否則你那麼起勁收病人做什麼?一個人的私心這麼重怎麼能把病人安危放在心上呢?怎麼能開刀不死人呢?你們想想!

    有矛盾也不作興這樣說人家啊,太過份了吧?人們露出驚異之色,竊竊私語。護士長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小聲說,實事求是嘛,怕什麼,他當院長我也不怕!

    常家駒朝護士長微微點頭,心裡想,這個愚蠢的女人只能利用不能合謀。這次算她拎得清,是該在失職問題上做文章,而且要做足!王歡雨早上這麼一鬧,態勢正朝他有利的方向發展:第一,「死者為大」是國人的情結,他鮑志剛先輸了一招;第二,為他說話的幾個人不在場。

    常家駒似乎很遺憾地說,「鮑主任有個習慣不太好,喜歡在手術時接聽手機,聊天。」

    護士長再次表現出默契,立即說:「對!做手術就要全心全意。接聽手機?聊天?這是對病人的不尊重,也對病人的生命安全不負責,歸根結底還是素質問題——我早就懷疑屠欣欣的死與鮑志剛在手術中分神有關……這件事影響太壞了,病人對醫院還有沒有信任感?咱們醫院的聲譽就是被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敗壞的!還有……」

    豐哲打斷了她的話,請大家注意,不要牽扯個人意氣。

    誰牽扯個人意氣了?護士長嘟噥道。

    豐哲沒理她,繼續道,好吧,既然常主任提出了手機問題,大家不妨說說。——手術室內能不能使用手機、有沒有必要使用手機?這事醫院沒有做出硬性規定,在手術時接聽手機談私事是絕對不允許的,但是,如果病房裡的病人出現緊急情況,護士需要醫生的指示的話應該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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