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時傳來零星的爆竹聲,明天就是元宵了。
這是今年第一次和江海在一起。身上濕漉漉的,都是他的汗。
電話響了,僵了一下,他伸手去接。
早就關照過他,我們做愛時一定要拔掉電話線,這次又沒拔。我慍怒地把他從身上推了下去。
可是這個電話和我有關——
找你的。你家老梁又闖禍了,在派出所。保姆來的。
該死!
我心急火燎穿好衣服,開車直奔派出所。
你是怎麼搞的,這個男人早就該送精神病院查查,放在社會上害人!一方公害!是是是,我會看好他。看緊點,別有下次了!我狼狽竄逃,背後傳來小警察的喊聲。
老梁迷瞪著我,我沉著臉翻了他一眼,一蹬油門,車子衝了出去。
老梁和江海都是我學兄,高兩屆。論長相江海最好,論學習老梁最好。他們兩個都追過我,後來我跟了老梁,再後來我做了江海的情人。
我一腳踹開房門,把老梁推了進去。他不解地看著我,一臉無辜。好吧,你告訴我,你今天幹了什麼?我什麼都沒幹,一個女的走路特別好看,那個臀部圓潤高翹,我看著看著,憋不住摸了一把。結果她揪住我大叫。後來,後來……
丟人!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真是拿他沒辦法,這種事隔三差五發生,總不能一天到晚親自看著他吧?!
老梁原先不是這樣的,這當然是廢話,不然我還嫁他?
老梁畢業後進了我們這裡唯一的省級醫院當外科大夫。我跟著到了婦產科。我們經常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飯,每天十幾個小時粘在一起,醫院裡發什麼東西,領多少獎金都彼此知道。生活就像玻璃般純明清澈。大家總開我們玩笑,說我們是模範夫妻。
是啊,模範夫妻。可我們不是模範父母,確切地說,我們還不是父母——事實上我們夫妻生活雙方很滿意,可我們沒有孩子。
這得怪他母親!
我們家的房間沒有鎖,一家人,鎖什麼呀!可是自打他媽媽從鄉下來了,這就有麻煩了。我那婆婆毛病真是不少,她居然用我的漱口杯洗假牙!自己的,兒子的都不用,用我的!哪怕你問我要個專用的器皿也好啊。還有,她在馬桶裡洗拖把,我是個婦科醫生哎,我的媽!我都在老梁面前說過多少回了,他總說,生活習慣不是容易改的。我說,那我的習慣呢?我改?他不吱聲。每次這樣不了了之。
最可惡的是,他媽有偷窺病。有時我故意猛地拉開門,發現她就站在門口,然後假癡假呆地走開。白天也就算了,有次半夜,我正在和老梁親熱,猛然發現門縫裡一隻眼睛,我驚叫起來。老梁被我嚇一大跳,從此不舉!
那晚我和老梁第一次吵架。
我壓低喉嚨但是咬牙切齒,我想他一定聽出了我憤怒的磨牙聲。我說,你娘是精神病,我不能和她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保不準哪天給我下毒。他說,你也太毒了吧,怎麼咒我媽精神病呢?她只是關心我,別受委屈。啊?委屈?我怎麼虐待你了?你在老太婆面前說我什麼了,弄得她疑神疑鬼的?你怎麼罵我媽老太婆呢?難道她不老嗎?你不尊重我媽就是不尊重我!哼!就這樣的媽?我歪著脖子輕蔑地哼了聲。他臉漲成豬肝色,憋了半天,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從那天起,他就一直沒法做那事了。開始,我不甘心,每次我都竭盡全力幫他,可那東西就是不爭氣,彷彿靈魂翹辮子了,只剩下個空殼。
事實上我是個性慾旺盛的女人,每天臨睡或早上醒來時總是特別渴望。可他只是死睡。像根木頭。你說我心裡憋屈吧?——我這麼對江海說。
江海摟著我說,有我不就有老公了嗎,他幹不了,我加倍補償你。你少來嬉皮笑臉,我還是愛老梁的。江海吃吃笑起來,你愛?愛他媽鬼!
是的。我不愛了。自從他得了ED我就無法愛他了。這是我找你的原因——我坦白……
我找江海前想了很多,老梁的病是心因性的,那晚受了驚嚇。也許會調整過來……可是已經三年了,沒有改觀。
沒了「性福」我還是個完整的女人嗎?我不得不考慮自己了。長期這樣會內分泌失調,性情大變的——事實上我己經變了,從前那個溫婉矜持的女人不見了……當然,我在醫院的口碑甚好。我喜歡孩子,對每一個病兒都笑意盈盈,很有耐心。
現在的女人主張性權利毫不含糊,這個原因的離婚案據說占三分之一。我也想過。你說一對夫妻沒有性生活那能叫夫妻嗎?可是有人說,結婚是失誤,離婚是錯誤,再婚是執迷不悟……想來也是有道理的。婚姻是女人的傘,好歹湊合吧,想別的辦法——
……想著想著,腦子裡忽然跳出江海。
老同學不知近況怎樣,現在還在不在意我,會不會發生故事?嘿嘿,試試。我在被窩裡馳騁著慾望,伸手曳了曳從老梁身上滑下的被子。
不能直接找江海的,得先聯繫陸小潔。陸小潔是我的舍友,江海追不到我,她便成了他的獵物。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不是我陰險,這得講究策略。我無恥嗎?沒什麼無不無恥的,都是成年人,可以選擇。他可以,我也可以。現在我就選擇他了,這是我的決定。我對自己說。
我對老梁扯了個謊,一個善意的謊言,再怎麼說,他是個男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紅杏出牆。我說我娘小時候給我認了個干親,病重想我了……老梁說,怎麼沒聽你說起過?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都好多年沒聯繫了,也許這次就了了這門親吶。要不要陪你去?老梁說。不用。你不是要去香港學習了嗎?我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不如我們各走各的。
那時的老梁是副主任大夫,經常出去學習觀摩。醫院等級森嚴,主任可以到美國等第一世界,副主任只好第三世界,偶爾去個歐洲小國。
外科比內科活絡得多,老梁常東走西奔撈外快,忙的滴溜溜轉……我們家換了兩次房,160多平米的住房加上小車,資產不下百萬了。同事們總說我們是很般配的一對,物質優裕,幸福生活——可他們知道個屁!我家的經很難念。
小潔來接的我。這妮子幾年不見變得妖嬈了。她在學校就是出了名的美人。那時的她清純透明,像一泓秋水。後來我問江海,當年為什麼先追我,我不如她漂亮。他說,我喜歡你的不羈,她小女孩一個,沒味。我嬉笑著打他:你要什麼味!
現在的小潔多了風塵氣,多了成熟女人的韻味。我有時犯傻,這風塵和成熟是不是一個意思呢?
她親暱地挽著我,嬌嗔道:「怎麼忽然想我了?你這沒良心的。還以為你把我們忘了呢!」
「少來。你們也沒聯絡我……平了,平了!」
我們三個喝了很多酒。小潔先倒下。江海往我這邊挪了個位置,拉拉我栗色的長卷髮,瞇縫著眼,大著舌頭說:「美……美人,你過得好嗎?我,我可想死你了……」我看了眼扒在桌上的小潔。笑笑,沒吱聲。
「服務員,埋單!」
我付了帳,叫了出租送他們回家。自己開了房。
小潔迷上了跳舞,把接待我的任務推給了江海。嘿嘿,正中下懷——這是我再次見到江海時冒出來的欣喜。不知道是不是江海刻意的,反正感覺他比昨天齊整。一個字:帥!鬍子刮乾淨了,穿了名牌,撒了香水,粗曠的身材,方正黝黑的臉,看起來有點小資又充滿野性。很自信,很濃的成熟男人味,這,正是我喜歡的。
我的心狂跳起來,臉在發燒,房間裡那張大床像是張大口吐著誘惑,空氣裡瀰散著溫軟的曖昧……他四十出頭,我三十近尾。正當性愛的黃金年齡。
兩情相悅是知識分子的情愛境界。我們從對方眼睛裡讀到了愉悅,現在就看誰走第一步了。他不敢還是女士優先?……總之,他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不動窩。
江海打破沉默說,還記得狗狗這小子嗎?那麼大人了,還是一個人飄來晃去。給他介紹好幾個了,他裝癡不顛,鬍子拉碴趿拉了鞋去見人……誰願意要一個邋遢男人啊?你說,這不存心嘛!都說過多少次了,他置若罔聞,我行我素。後來我說我再不管你了,不過你得告訴我為什麼。他蹦出兩字:自在!你說,他正常嗎?
不正常!我肯定地說。一個正常男人怎麼能不愛女人呢?!
我們的話題轉到小潔身上。
我言不由衷地說,我老遠來,這丫頭也不陪陪我,扔下我自己瘋玩。
她呀,江海搖搖頭,欲言又止。
她去哪裡跳舞呢?我問。
舞廳啊。江海笑。
我暗罵自己笨,盡說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