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雅同學學會笑了！這是新聞嗎？當然是！因為，莫小雅同學一向只會對熟悉的人笑，見了那些顧客尤其是那些穿著骯髒的顧客，總是忍不住流露出嫌棄的表情。而且！最嚴重的一件事情從來沒人告訴過她！她不笑的時候樣子很恐怖！直到有一天······
其實這是個星期天，莫小雅同學和小高等一幫人約好去公園玩兒。那一幫人裡當然包括嘎子、李志等男生，莫小雅大早起來就開始悉心打扮，黑油油的大辮子梳得油光水滑打了個淡綠色的絲帶蝴蝶結，白底黃色碎花的的確良連衣裙是上海貨，雞心領和泡泡袖口都綴著淡綠色絲帶，她來回照鏡子時媽媽在一邊偷偷微笑，但她一轉過來，媽媽就換了略帶鄙夷的微笑，用嘲弄的口吻說：「別照了，夠漂亮了。再照把我眼都晃花了。」其實媽媽心裡對小雅這時的表現心情很複雜——女兒漂亮愛打扮，很欣慰；女兒這麼漂亮會不會招蜂惹蝶？會不會在男生圍追堵截中芳心暗許他人？要知道老鄭把女兒招回來是有潛在話題的：他兩口子都很喜歡小雅做他們的兒媳婦。
所以，媽媽經常話裡話外就捎帶點兒，旁敲側擊的告誡小雅在處理個人問題上要慎重，不要給自己招來麻煩。小雅當然心知肚明老媽調侃自己的用意，她嬉笑著說：「放心吧老媽，我不會把你眼晃花的。而且不晃花任何人尤其是男生的眼。行了吧？好啦，走了啊？」她拿起一隻媽媽用花布頭做的別緻提袋甩著跳著出門了。
九月天，天高雲淡艷陽好，微風徐徐綠樹搖。小雅迎著一路欣賞的目光朝公園走去，那小腳步，步步都帶著彈性，年輕真好。
公園大門口，她翹腳四處張望，一個熟悉的人影兒都沒！她想想出來時牆上那大掛鐘噹噹的敲著，應該是九點，走過來至少也得半小時，和大家約好的九點半應該很接近，怎麼也不會一個都沒來吧？她站在公園門前東張西望，幾個小孩兒在那兒玩兒，她忽然惡作劇起來，盯著其中一個大約有三歲多小男孩，長著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圓臉，穿一件小白襯衣，藍色背帶褲，跑起來蹣蹣珊珊的，很是可愛。小雅盯著他黑亮亮的小眼睛，那小孩兒偶爾和她對上眼了，不知怎麼就脫離了那些孩子朝她走來，小雅很好奇，就一直那麼盯著他，想看看他還會怎樣。結果，男小孩像中邪似的就那麼看著她的眼睛慢慢朝她走來，走來，一直走到她跟前，抱著她的腿一動不動貼著她。
莫小雅嚇壞了，這世道難道真有啥靈異事件嗎？她踅摸著：我沒幹啥啊，只是盯著他看了看，他怎麼會像被催眠了一樣？正想著，一個男人氣呼呼地跑過來一把拉開孩子，看著孩子木呆呆的眼神，抬頭就罵了莫小雅：「你神經病啊？吊死鬼一樣的盯著我孩子幹嘛？想嚇死他嗎？」
小雅很委屈，可是她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被人罵成吊死鬼。那天和大家一起玩兒著，心裡還納悶：「你們說我像吊死鬼嗎？我怎麼就像吊死鬼了？那小孩兒怎麼就會像鬼上身了一樣衝著我就來了？我沒拿他怎麼啊？只不過就看著他。」
嘎子笑道：「你咋看他的？是不是這樣？」他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冷眼盯著小雅，別人還沒咋樣呢，李志先笑了：「對，就是這樣兒。」他對小雅說：「你不笑的時候看人就這樣兒，好像別人都是賊，都是你苦大仇深的罪人。」
胖妞小高說：「你剛才就這樣盯人家小孩兒？多滲得慌啊？真像鬼。你知道嗎你？」
小雅被他們說得渾身不自在，上下看看自己身上啐了嘎子一口道：「都是你！我怎麼像你那樣兒了？我的眼神有那麼可怕嗎？」
「哼，你這眼神已經都出名了！自從你把李二娃瞪慫了以後，大家都知道你不笑的時候像地獄判官。知道不？」嘎子調侃著，小雅莫名其妙地說：「知道啥？我又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你知道為啥在下面三年，除了我和李志沒男生敢跟你說話嗎？」
「稀罕，」小雅鄙夷地說：「是我懶得跟你們說話。」
「那是因為你那樣兒太嚇人！誰要是被你冷不丁盯一眼都要做噩夢！你說也就怪了，好端端一個女孩兒，長得也不孬，老是擺一張冷臉幹嘛呀。」
「幹嘛？趕蒼蠅！」小雅說著做了個鬼臉嘻嘻一笑，大家說笑著就忘了這一幕。可是她沒忘，回家後她照著鏡子，做出不同表情，笑的、不笑的、冷眼盯人的、惡狠狠的，她終於發現，自己冷眼看人時的樣子真得很可怕！蒼白的臉，漆黑的眉眼，稜角分明的臉龐，有力的下顎，再加上神秘的表情、刀鋒般凌厲的眼神，媽呀！簡直就是死神再版啊！難怪那小男孩會被催眠了，難怪那些該死的男生都不敢和自己說話了，難怪那些顧客都繞著自己櫃檯走了！自己簡直是太有氣場了，不過是霸氣的氣！她決心改變形象，這鬼樣子人見人怕。她對著鏡子繼續開工，扮出可愛的甜笑——哇，太幼稚了，這不是大姐姐硬要奔回幼兒園嗎？不行！她又扮出粉嫩的甜笑······咋看都有點下賤的嫌疑；再咧出一個開心的傻笑，不行啊，太假了！
老媽從身後飄過，咳嗽一聲奇怪地問：「你在幹嘛？怎麼怪怪的？演花癡？」
「大家都說我不笑的時候特嚇人，今天把一小孩兒差點嚇壞了。我在學笑呢。」
「學笑？笑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你要是心裡對周圍的人存善意、存平等，自然就會微笑。」媽媽歎口氣，心想：這孩子這些年來心裡存的戾氣太多了，總對他人心存戒備、心存抗拒，怎麼可能有發自內心的微笑呢？
小雅聽了媽媽的話半信半疑，她微瞇眼睛試著想一些好玩兒的事、想那些對自己很好的人，然後一睜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果然表情平靜和善、帶一點自然的微笑。真不錯啊！她第二天上班就開始實施微笑運動，對每個同事報以微笑，搞得大家莫名其妙，嘎子懷疑地盯著她眼睛說：「你······沒事兒吧？」
小雅換一副冷冷的表情說：「我要換一種方法來嚇你們~」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嘎子搖頭道：「完全莫名其妙。」
小高起哄道：「她瘋了，完全的。」
幾天後，她的新表情被大家接受了，幾個女生有點嫉妒地悄悄議論說：「其實她笑起來挺好看的······」小雅偷偷得意，表面上卻在裝傻說：「真的嗎？那我以後更要多笑笑了，其實我小時候很愛笑的，同學都叫我笑掉牙······」說到這兒立馬後悔，可是潑水入地已經被人聽去了，於是這外號重見天日，再度流行。
愛笑的小雅很招那些中老年婦女待見，她們進得店來不再是一副怯怯的樣子了，而是三三兩兩散步似的就來了，還和小雅她們打招呼：「丫頭啊，今天又來啥便宜貨了？」有這幫小腳活廣告口口相傳，這知青小店的名聲漸漸傳播開來，櫃檯前的大媽大嬸們多了，銷售量當然也跟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