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那些事兒 第74章  一春生與死 (2)
    她沒和他說過話,這時啥也顧不上了,拉著他問:「你在幹嘛?彩霞姐咋樣了?!」

    他滿臉又是血又是淚的抽噎著:「彩霞不行了,你是小雅?求你帶我進去看看她,她大不讓我進去。」

    小雅聽了前半句已經急了,拉著他就往裡闖:「沒見你這麼窩囊的!跟我走!」一推門彩霞她爸攔在門口恨聲恨氣地說:「你進,他不許進!」

    「大叔,都啥時了?你還不讓彩霞姐隨心嗎?你讓他進去沒準還可以吊住彩霞姐的命呢!」小雅也不知哪來那麼大勁兒一把推開了彩霞她爸,拽著大勇就進去了。

    走進廂房一看,彩霞躺在炕上眼睛翻白直瞪瞪地看著房梁,臉色刷白只有顴骨上還有一絲紅暈,乾裂的嘴唇慘白著往外倒氣,彩霞媽用手在她胸前揉搓著。小雅撲過去把她抱著半坐起來,沖大勇吼道:「拿被子給她墊上。」一邊使勁兒在她背上拍了幾下,彩霞噗的一聲,嘴角湧出一口帶血的粘痰,接著總算喘出一口氣來,眼睛也一下回了下來緩緩閉上。這時她媽和大勇兩個已經七手八腳把兩條棉被墊在她背後,小雅把她輕輕靠在被子上,說:「彩霞姐,我來看你了。」彩霞眼皮動了動,嘴角抽搐著卻啥也沒說出來。小雅輕輕在抓著她手說:「你閉著眼養會兒神,我給你弄點糖鹽水,讓大勇餵你喝。」

    彩霞一聽見大勇倆字眼睛一下睜開來,強睜著四處搜索著。小雅見狀讓開,把大勇推過去,轉身出了屋。

    她媽早跑出去跟人喊著說:「彩霞醒了,彩霞醒了。俄娃兒有救咧!」

    看見小雅出來,拉著小雅說:「俄地個貴人誒,你可是救了俄家彩霞咧。」

    小雅心知自己剛才不過是誤打誤撞撞對了,自己又不是醫生,咋可能救彩霞呢?看那樣子,人實在虛弱的已經不行了。她苦笑著對彩霞娘說:「大娘,你家還有糖嗎?找點糖來,我給彩霞沖杯水。」

    「有,有。上次秀華送的紅糖還在咧。」

    小雅怒了:「你咋不給她吃呢?她這病就是要靠營養的,要吃好的!」彩霞娘慚愧地低下頭嘟囔:「俺想她又沒啥大症候,就是有點咳嗽犯懶,只想是犯花癡咧······」

    小雅說:「你害死你女兒了!知道不?她這叫肺結核,老話叫癆病,必須天天吃雞蛋、牛奶,你連杯糖水都捨不得給她吃······」

    「俄是想她嫂子害娃娃咧,這點紅糖留著她坐月子用。」小雅聽了這話時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她接過包得嚴嚴實實的紅糖挖了兩大勺放在一個碗裡,又要了一點鹽放進去,沖了一碗開水攪著吹著,小心翼翼端了進去。

    彩霞和大勇兩個那情景讓她不忍看,她終於知道了啥叫「執手相看淚眼」,她把糖水遞給大勇,彩霞緊緊抓著大勇的手不肯鬆開,小雅只好輕聲勸道:「彩霞,你鬆手,讓他餵你糖水。喝點水你才有勁跟他說話啊。」彩霞眼珠子略往她這邊轉了轉,手鬆開了。大勇溫柔地舀一小勺糖水吹吹,送到她微張的嘴邊,她略動動嘴唇,把水喝了。大家見狀都鬆了口氣,大勇更是一勺接一勺的把水朝她嘴邊送去。

    小雅對大家悄悄說:「這屋裡人太多,空氣太壞了,你們先出去吧。」說著走到窗前把遠離彩霞的一扇窗戶打開,放進一縷清風。她站在窗前遠遠看著彩霞,見她比上次更加瘦了,兩隻手簡直就像一把乾柴,臉上的皮膚活像一張半透明的塑料薄膜貼在骨頭上,喝了一碗糖水下去,兩隻大眼睛黑亮亮的顯得愈發大,讓人感覺半張臉上只有眼睛了。

    她極其平靜地看著大勇,深情卻又平淡,彷彿是給「情到深處情轉薄」做註解。她嘴唇蠕動著,大勇把耳朵附在她嘴邊,不時低聲答應著,小聲對她說著什麼。

    小雅退出廂房,彩霞媽端了一碗荷包蛋進來,說:「現在可以給她吃嗎?」

    小雅點點頭,看彩霞媽端進去。她對蹲在門口抽悶煙的彩霞爸爸說:「大叔,我說句話你別生氣。」

    彩霞爸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把煙抽得吱吱作響。

    「彩霞爸爸,我看彩霞的樣子,你們得做點準備。」彩霞爸爸渾身猛地抖了一下,差點沒蹲住。

    「如果彩霞撐得住,明天一早趕緊送醫院吧。」

    彩霞爸爸頭一抬充滿渴望地看著小雅:「你說彩霞還有救?」

    「我也不知道。只要她想活就有希望。你們讓大勇陪著她試試。先送到公社吊幾天水。再轉到烏魯木齊去。她上次住過結核病院,還送那裡吧。」說著她轉身解開褲帶,從褲衩縫的小兜裡掏出所有錢來,又繫好褲子。轉身走到彩霞爸爸跟前,把帶著體溫的錢塞到他手裡哽咽著說:「我就這點錢了,救急。」

    話音沒落,就聽裡面大勇和彩霞媽大喊:「彩霞!彩霞!」她和彩霞爸轉身就往裡跑去。

    進去只見彩霞兩手使勁抓著大勇雙眼圓睜喘不過氣來,大勇抱著她搖晃著大叫,她媽在她背上揉搓著。

    小雅衝過去扯開她媽,在她背上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拍打著,彩霞嗆咳著吐出一大口帶血的粘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臉上滿是痛楚。大勇滿臉惶急和眼淚,絕望地望著小雅說:「你救救她,救救她。天啊,咋辦啊!」

    「送醫院!現在就走!」小雅心一橫,她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她衝出去把那包紅糖倒進桌上的暖瓶裡,又舀了兩大勺鹽進去,抱著暖瓶晃了晃。彩霞爸早已跑出去拉了板車到門口,彩霞媽抱了棉被鋪在車上,大勇把骨瘦如柴的彩霞抱到了車上,小雅抱著她的被子枕頭出來給她鋪好蓋好,又抱了一條被子捲著塞到她身後讓她半坐靠著,把暖瓶塞到她懷裡抱著。大勇二話不說拉著板車就跑,小雅說:「人拉不行,大叔你趕快去找人套馬車,我們先走。」

    這時月亮已經升上了天空,小雅跟著車深一腳淺一腳磕磕絆絆的小跑著。跑了一截,她看彩霞眼睛睜開了,忙叫大勇停下,用暖瓶蓋給彩霞倒了半杯糖水給她灌下去。她不知道這樣有多大作用,她對彩霞說:「堅持住,我們送你去醫院。一定要撐住啊。大勇在拉你呢。」

    「彩霞,撐住。我拉你去醫院。」大勇回頭又鼓足勁兒開跑,小雅跟在後面。彩霞幸福地看著大勇的背影,大勇跑累了會放慢腳步回頭看她一眼。含笑間眉目傳情,沒一句話卻勝過千言萬語。

    還好這一路還算平坦,不一會兒他們已經跑出七八里地。身後馬蹄得得,是小地主趕著馬車載著彩霞爸趕上來了。他們把彩霞抬過馬車,把板車拉進路邊的樹林裡藏好,又繼續前進。離公社衛生院有三十多公里路,一路顛簸,大勇把彩霞抱在胸前,盡量減少顛簸。小雅緊緊抓住車幫子,顛得屁股生疼。好不容易上了公路,總算平穩多了。小雅看彩霞在大勇懷裡臉上帶著微笑似乎睡著了,又倒了半杯糖水出來,讓大勇餵她。

    大勇卻怎麼搖也搖不醒她了。

    大車就這樣停在離公社只有幾公里的公路上,夜空裡迴盪著親人的呼喚和愛人悲愴的哭聲······

    一春生與死,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生死輪迴,愛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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