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那些事兒 第73章  一春生與死 (1)
    春天,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過去,小雅和胖嫂她們處得越來越融洽。沈丹萍那黑裡俏的臉上也開始露出笑容,李紅也總是一副累得熊喘卻滿足的表情。馬玉蘭和楊家莊子那組回族女人們在一起也活得很滋潤,因為她在挖土方的第一天晚上就讓小雅把算土方的計算公式寫在一張紙上,又反覆做了N道練習題,成了那一組的小記工員。

    另一組沒有女學生的小組小組很羨慕這兩組了,她們甚至派了當初最不願意要女生的那個大嫂來遊說:「胖嫂,把你們組的學生娃兒勻給俄們一個吧?你們佔著三個太不公平了。」

    「呦呦呦!說甚呢?當初是你們不想要我們才要的,現在想要人家去,得問女娃兒自己。妹子們,你們誰願意去那組?」

    小雅她們仨都低頭幹活裝沒聽見,胖嫂扎撒著手說:「看,俄說甚?」楊家大嫂一扭一扭的訕訕而去。小雅看到沈丹萍和李紅對視著得意一笑。

    至於男生們?小雅幾乎沒怎麼注意過他們的存在。但總之應該都活著吧?既然連女生都能活得很好,他們更應該沒問題。

    美好的春天裡,那一季特別美。每天夜裡都會下幾滴春雨,早晨踩著微微泛潮的田間小路,嗅著清新的春風,看陽光撒在遠山近谷和帶著露珠的小草尖兒上,那是一種享受。

    樹葉子在她們揮汗如雨時嗖嗖的長大了,小雅簡直還沒顧得上眨眼,每棵樹上都綻開了翠綠的樹葉,先是杏花開了,早上還是深深的粉紅,下午收工路過時就已經有許多變成淺粉的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杏紅如詩,落英似雨,小雅偶爾也會為這些花兒小小的傷情一下,但是蘋果花接著又開了,那種馨香隨著晨風絲絲裊裊的鑽入鼻腔,沁入肺腑,洗盡塵世一切煙塵。

    她幾乎忘記一切不愉快,那一陣子她幾乎要有一種永遠留在這裡的衝動。

    美好的春天終於過去了。新疆的春天特別短,用秀華嫂的話形容——春脖子。假如一年等於人的身高,新疆的春天就那麼一脖子長。

    秀華嫂生了一個胖兒子,是在公社衛生院生的,這在那個小山村裡顯得非常的不尋常。一般的婦女只要不是難產到有生命危險,是不會送衛生院的。

    秀華嫂在一個早晨感覺肚子疼,抓起早已準備好的小包包,喊叫著就要當爸爸的潘會計套上了家裡的毛驢車,潘大娘從炕上抱了兩床被子鋪在車上,又提了一小籃子雞蛋,坐上毛驢車摟著緊張萬分的秀華嫂遠去了。一周後她們歡天喜地的回來了。秀華嫂生了個大胖兒子。

    「六斤七兩咧!大胖小子咧!秀華啊,你可給俄家續香火咧!娃他大!燒炕。三娃,去抓只老母雞殺了!」

    秀華嫂幸福地抱著兒子,半靠在潘大娘給她鋪好的炕上,婆媳倆因分家而產生的裂隙似乎已經彌合。

    屋裡歡聲笑語,窗外雞飛狗跳,晚上收工後小雅還在洗手和面,等著馬玉蘭做揪片子,綵鳳花喜鵲一樣衝進來喊:「小雅姐,小雅姐!我嫂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媽請你去我家吃飯呢!還想請你幫孩子起個好名字!」

    小雅哈的笑著跳起來,又故作鎮靜的手一背說:「起名字嗎~那時不能白起的!有啥好處啊?」說著很痞地笑著伸出一隻手去。

    「我媽給我嫂子燉了老母雞哦,你去了肯定可以吃到的。我們就沒分了·······」

    小雅在三個女生六隻羨慕的眼睛注視下翩然而去,讓倆月不知肉味的舌頭感知雞肉的鮮美。這念頭只是在腦子裡轉轉就讓她腳步輕快了許多,甚至帶上了彈性。當然,要說她沒為潘大娘一家高興也是假的。只是她對於小寶貝這類的事兒還很不敏感。

    潘大娘家裡飄出的雞湯香味兒一直飄出大門,接著又飄來炒雞蛋的味道,然後是油茶。小雅可以說是嗅著香味或者是被香味兒牽進潘大娘家的。為了遷就秀華嫂,一家人都在秀華嫂屋裡的炕上吃飯,小雅果然分到了一隻雞翅膀。秀華嫂碗裡是兩隻大大的雞腿。潘大娘一邊把碗遞到秀華嫂手裡一邊說:「月子裡要多補補,要不會虧了身子,奶水也不好。」

    一家人其樂融融啊,飯桌上討論的最多的就是給寶寶起個啥名字。

    「就叫富娃吧?這輩子貴是不敢想了,咱這莊戶人家富了就好。」潘大娘笑瞇了眼說。

    「不好聽,土死了。以後他上學一點名同學就都知道他是農村人。」綵鳳大聲反對。

    「農村人咋咧?咱本來就是農村人。」潘大爺不以為然。

    「不好咧,大(爹)。以後上學會被同學笑的。」三娃甕聲甕氣地支持綵鳳。

    秀華嫂拍著寶寶說:「有小雅在呢,讓她起。」大家頓時都眼睛盯著小雅。

    小雅早就在琢磨了,現在她舔了一下油乎乎的手指頭,抬頭笑道:「富娃這名字也不錯,可以當小名啊。在家就叫富娃。」她看著笑瞇了眼的潘大娘和潘大爺,接著又對大家說:「我再給他起個大名,上學用。大家說咋樣?」全家人統統點頭不已,秀華嫂性急地問:「學名叫個啥?一定要響亮的。」

    「潘志遠怎麼樣?志向遠大的孩子!」小雅信心十足的說:「志向遠大的孩子通常都會前程遠大!」

    綵鳳第一個大聲說:「這個名字好!多響亮啊!」三娃也崇拜地看著小雅雞叨米般點頭。

    潘大爺和潘大娘看著秀華嫂,秀華嫂看著大胖兒子黑亮的眼睛,揮舞的小拳頭,抬頭對潘大娘、潘大爺笑道:「看這小眼睛小拳頭,以後說不定真有大出息咧,就叫遠志吧?小名叫富娃。」

    一言既出閤家歡喜。老兩口見媳婦這麼敬重老人的意見,笑得嘴都合不攏。潘大娘挪下炕去屁顛兒屁顛兒的去給媳婦又盛了一大碗雞湯,潘大爺樂得抱過孫子說:「俄來抱著咱小遠志,你先吃、多吃些。」

    這個春天,不止有勃勃生機的美麗,不止有貴如油的春雨,不止有生的歡樂。

    還有,死的悲傷。

    彩霞,那個美如晨曦、燦若星辰的農家女孩,那個王洛賓歌唱過的美麗的達阪城的姑娘,終於在那個春天結束時如流星隕落了。

    那是一個黃昏,初夏的晚霞擁著夕陽一點點沉入遠山的懷抱。山峰上染著金紅色,每一朵雲彩都鑲上了一圈金邊。小雅和一群人走在收工回村的路上,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歌聲響起,那杜鵑泣血般的歌聲很久以後都會在夜半驚醒她。

    月亮出來明晃晃個晃欸,

    妹妹的心思哥哥知道。

    哥想妹妹咧心裡貓抓抓咧,

    妹想哥哥淚水嘩啦啦淌。

    胖嫂搖頭歎道:「大勇咋滴啦,唱得這苦······」旁邊一楊家莊子上的女人說:「一定是彩霞妹子不好咧。前些天聽她娘說吐血咧,一夜一夜的咳。怕是不成咧。」小雅一天頭皮一陣發麻,那個倚在炕上美到心疼的女孩兒居然病到如此嚴重地步,自己還答應回家給她找藥呢!

    她喃喃道:「怎麼會呢?怎麼會就病到吐血了?我還答應回家給她找藥······」說著把鐵掀往李紅懷裡一塞撒腿就往楊家莊子跑去。

    她發狂似的跑著,她想不通那麼年輕的生命,花兒一樣的生命,怎麼可能就要凋落?!

    她一口氣跑進彩霞家院子,只見楊大勇瘋了一樣的在拿頭撞樹,撞得柳絮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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