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麥隱姓埋名,打算長期在寶靈市安身立命。她都想好了,吳爾下次還會來的,這個人看樣子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不如乾脆順水推舟,然後跟他提出,在他藥店做導購。白天沒什麼事,晚上再應聘一份推拿按摩職業,這樣加起來,一個月的收入應該不下三千,給棉花兩千五,自己留五百,生活儉樸一點,應該可以堅持下去。
她辦了一個假身份證,上面的名字就叫帥歌。她很喜歡這個名字,覺得它屬於中性,男女都可以用。她拿著假身份證仔細端詳,情不自禁地親吻著那兩個字,心裡喃喃地說:「我要是有將來……將來我要是有孩子,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會給他(她)取名叫帥歌。
就在她盜用帥歌的名字辦假身份證的時候,她家鄉派出所教導員帥歌正在積極而又秘密地對她的行蹤展開廣泛調查。
他通過走訪的形式在工地附近挨家挨戶詢查,多是找那些夜裡睡不著覺的老人和心比較細的婦女,問他們在去年12月29號那天晚上聽到過什麼或看見過有什麼人在夜裡打鬥或爭吵。
奇怪的是誰也沒聽到和看到什麼。
就在帥歌認為二茨光著身子不可能跑那麼遠,幾乎排除所有的人家時,有個商店老闆主動向帥歌反映,說他那天半夜聽到有人在他門口說過一些很奇怪的話。
「什麼話?」
「一共就兩句,是一個女的說的。第一句是:我只要叫喚一聲,全鎮人都會出來,想想你的事情辦得成嗎?第二句好像是:快回去吧,免得著涼。 別瞎折騰了,小心顱內出血。」
「你是怎麼聽見的?又如何記得這麼清楚?」
「我夜裡就在卷閘門後面搭了個鋪守店子,而且我有個習慣,天黑就想睡,半夜一過就醒,再也睡不著覺,夜裡閒得無聊,專門喜歡聽動靜。」
「後面這句話很專業的,像是醫生說的話。你聽出是誰的口音了嗎?」帥歌很巧妙地給這人提醒。
「沒聽出來,我是外地人,對本鎮人的口音不是很熟悉。」
「那,就那女的一個人說話,沒別的人說話了嗎?」
「沒了,就女的平白無故地說了這兩句話。我也覺得很奇怪,琢磨了半宿。」
「那女的說話聲音大嗎?」
「不大。平心靜氣的樣子。」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還有人說過什麼話?」
「沒有,有的話我會聽得很清楚。哦,對了,大概過了一兩分鐘,有個男人鬼叫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是怎麼叫的呢?你能不能學學?」
「學?我學不來,總之就像爆了血管一樣。可能是混混故意搗亂吧。」
帥歌很洩氣,心想他說的話跟沒說一樣,毫無價值。
證據不足,依然還是屬於猜測。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句「小心顱內出血,注意臥床休息」的話絕對是專業人士說的。一個芝麻大的小鎮,能有幾個女性專業人士呢?
下午,帥歌來到工商所,找到所長何平,雖說這是個熱鬧繁華的小鎮,但畢竟鎮上只有這麼多人,尤其像這些七站八所的國家幹部們,大家都在小鎮上混飯吃,低頭不見抬頭見,平時大家都還彼此默契地相互照應著,幾乎就是一個完全的熟人社會,兩個人用不著套什麼近乎便聊了起來,何平原本就是個聊天行家,兩個人聊得起勁,嫌辦公室人來人往礙事,何平便提議去二酉舫喝茶聊天。帥歌聽說過二酉舫的行市不菲,但何平堅持要去,還說帥歌不給他面子就是瞧不起他。帥歌說,什麼呀,我不就一小民警嘛,與你比起來還矮半截吶。何平聽這話很受用,不由分說地拽著帥歌就走。
這二酉舫茶樓是一艘三層樓的遊船改造的,這是當地旅遊經濟興起後,有人別出心裁地想了這麼一個主意,還美其名曰充分利用水上有利資源開發旅遊經濟。這船一年四季停泊在二酉山下的水榭邊,竹篁幽深的環境安靜優雅,是人們喝茶聊天的好去處,生意十分紅火。
兩人到了二酉舫門口,只見船頭站著兩位迎賓小姐,臉上帶著春花般的笑容,聲音像黃鶯一般清脆,其中一人趕緊把他們引到一個掛牌為「鐵觀音」的包間。接著,服務員小姐進來溫柔地問他們需要泡什麼茶。
帥歌說:「你們這裡不是寫著鐵觀音的嗎?怎麼還問喝什麼茶?」
小姐淺淺一笑,說:「先生你誤會了,我們的包廂雖然是用茶名命名,但客人想喝什麼茶,我們這裡是由客人自己來決定的。」
「小妹,那就把你們這兒最好的茶——極品大紅袍泡一壺上來吧。」何平說。
半晌沒吭聲的何平竟然是一個懂茶道的人,這倒讓帥歌對他刮目相看。小姐頭一低,弓了弓腰,說了一聲請稍等便欠身離去。
等小姐走後,何平對帥歌說:「這兒服務員的制服很別緻呀,誰設計的,簡直太有才了。」
「是嗎?我怎麼沒注意?」帥歌說。
何平說:「一會兒她們來你好好注意一下,我說的沒錯。」
一會兒,專門表演茶藝的小姐端著一個大盤子進來,就兩個人喝茶,卻弄來許多家什,帥歌看著都有些嫌麻煩。他按照何平的吩咐注意觀察茶藝小姐的服裝,覺得真像何平說的那麼回事,設計很新穎獨特,顏色基本上就是白色和茶綠兩種,而茶綠只是起裝飾作用的,比如用來做衣袖和褲腳邊,這樣搭配素雅潔淨,很是賞心悅目,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女孩子頭上戴的頭巾,簡簡單單一方茶綠色,設計成像剛萌芽的兩片茶葉形狀,咋一看,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就成了一棵茶樹,而她們的頭上正生長出嫩綠的茶葉來。再看她們的衣服,領口開得很低,露得有些出格,幾乎露出女孩子的整個胸部,但巧就巧在也用兩片茶葉形狀的活結掩上,這種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真是煞費苦心,褲子是白色的,料子很薄,薄得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底褲,而且連底褲的顏色都能看清楚,這樣一來,她們就是不勾引人,人們的眼睛也得跟著她們轉了。
何平附在帥歌耳朵上悄悄說:「這是對男人們有多大定力的一種檢驗,是不是啊?」
帥歌笑了,但沒吱聲。
何平接著說:「不過,這種地方也就是白米飯蓋肥肉,饞饞人眼睛而已。」
帥歌發現,茶藝小姐的素質的確比較高,她對何平的話充耳不聞,目不斜視,只管綰起衣袖,專心致志地泡她的茶功夫茶,雖然一招一式都是程式化的,但技巧上玩出了花樣和特色,看得人眼花繚亂,接應不暇。
就在茶藝小姐泡茶的時候,包廂的板壁上一個茶杯大的播放器送來一段優雅的音樂,配合音樂的是一段女聲朗誦的《茶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川有兩個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樹如瓜蘆,葉如梔子,花如白薔薇,實如栟櫚,蒂如丁香,根如胡桃……其字,或從草,或從木,或草木並……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肢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采不時,造不精,雜以卉莽,飲之成疾……
帥歌一邊欣賞茶藝小姐泡茶一邊聽配樂朗誦,何平見帥歌不說話,便主動與茶藝小姐聊了起來。他說:「敢問小姐,你們這裡號稱極品的大紅袍,是武夷山九龍窠那幾棵百年老茶樹上的茶葉嗎?我可聽說那幾棵茶樹現在不准採摘了,當活化石養著呢,那你們這個極品是從哪裡來的呀?價格是不是也像黃金一樣貴?」
茶藝小姐聽他口氣懂得茶道,就照實回答他,說:「先生你說對了,那幾棵一代母樹上的茶葉一般人想都不要想,別說現在不准摘了,就是以前准摘,每年也只有幾兩的產量,50克就賣18萬,比黃金可貴多了。」
何平說:「那你們這個極品不是假的嗎?是騙人的?」
茶藝小姐說:「不是騙人的,這個是人工培育的大紅袍,即在母樹上剪下樹枝移到其他地方種植的。現在市面銷售的都是這種二代以後的大紅袍,同樣具備優良的品質。待會兒嘗嘗就知道了。」
何平說:「我雖然沒有喝過第一代,但喝過第二代,我敢肯定人工培育的不及自然生長的,口感上絕對相差很多。」
茶藝小姐被他的話逗樂了,說:「先生既然沒喝過第一代大紅袍,怎麼就肯定第二代比不上第一代呢?先生你真是幽默埃」
茶藝小姐的話也把何平逗樂了,他說:「還是小姐會說話,都把我說得理屈詞窮了,哈哈。」
泡製大紅袍的工藝在帥歌看來有點複雜,泡大紅袍的水要邊燒邊泡,小姐先用一個小電熱壺插上電燒水,然後將茶葉倒在一方白紙上,用木製的鑷子先將那些粗梗墊在杯底,然後將那些條索成形的揀出來,放在一邊,把剩下的茶沫放在第二層,再將剛揀出來條索成形的茶葉放在最上層,這樣一選一放,水剛好燒開了,大紅袍要用沸水沖泡,將第一遍水迅速倒去,用來燙洗茶壺和杯子,再倒滿水,泡二三十秒鐘,揭蓋,然後快速出水,接著再沖水,反覆七八次,出水要來回地斟,做到每杯茶的濃淡均勻。只見湯色由最初的橙黃變成金黃、清澈明亮,香氣濃郁。這時,小姐撤了別的炊具,只留下一壺茶和兩套茶杯,起身說了句:「先生請慢慢品嚐。」就走了。
看到小姐離去的背影,帥歌輕輕噓了一口氣,他真擔心小姐一直待在這兒不走,那他與何平要談的真正話題就沒法進行,這等於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
「來來,喝茶。我先嘗嘗這極品大紅袍的味道。」何平笑說。
他給帥歌和自己各倒一杯茶,帥歌還沒端起杯子,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喝上了。「呵,香,真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由衷地讚歎。
帥歌也學他的樣子,端茶徐徐入口,噓噓吸茶,使茶水在舌尖兩頰打轉,讓口腔齒頰沾滿茶水,再慢慢嚥下,從鼻孔呼出一股氣,這時茶香從鼻孔溢出直衝腦門——濃郁的桂花香,滋味十分濃爽。
「是不是桂花香?有爽口回甘的特徵啊?告訴你,這就是所謂的『巖韻』。」何平很有興趣地問帥歌。
帥歌說:「水的硬度好像是沒了,喝在嘴裡感覺很滑,很有張力。」
「對對,你喝出這種感覺真得很不錯,說明你是一個很細敏,很懂得感官體驗的人。」何平說。
帥歌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心想,看來今天是無法跟他談要緊的事了。
「嘿嘿,哪比得上何所長呀,你是真正的雅人。」
帥歌口是心非地說。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河面上漂來一隻漁舟,舟上懸掛著一盞風燈,遠遠晃著一束橘黃色的光亮,十分耀眼。
「是棚伯的漁船。」帥歌望著玻璃窗外的河面說。
「他習慣夜裡放釣。」何平剔著牙,「聽說他每天夜裡要釣幾條大團魚,二酉河裡的團魚都快被他釣完了。」
帥歌回頭盯著何平的臉,似笑非笑。
何平受不了他的這個神情。喝了不少茶,何平的大腦越來越清醒,粟麥的身影就在這時出現在河面,像冉冉升起的玉兔,又像搖曳生姿的靈狐向著何平飄飄而來。
粟麥的雙眼像注入一種世間罕見的光焰,那光焰有著最具燃燒的能量,彷彿能將一切萬物燒成灰燼。
何平記得很清楚,那天深夜他從妻弟家打牌回家,無意中看見粟麥走在昏暗的路燈下,一種恨意湧上心頭,讓他感覺到一種尖銳的痛楚和一種躁亂的狂熱迅速瀰漫了全身,之後,他的行為便不受大腦控制,一直盲目地跟隨在粟麥的身後……當他從最初的躁亂中醒過神來的時候,他看見粟麥出事了。她遭遇到了色狼,一條明顯的色狼。兩人對峙著,看樣子粟麥很害怕。何平頓時興奮起來,在心裡拚命高喊:上,快上,把這個女人按倒在地,剝光她,強暴她……可是,形勢急轉直下,粟麥飛了色狼一磚頭,輕輕說了兩句話,那個慫包軟蛋就輕易放棄了。「該死的雜種。」何平狠狠地罵了一句,轉身走掉了。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如同洶湧的洪水,勢不可擋地淹沒了何平。假如人的記憶能夠修改,何平願意將自己心中的那段記憶修改一百遍,一千遍,甚至一萬遍。人類本身就是具有創造力和聰明智慧的,能改天,能換地,為什麼就是無法改變記憶?對此,何平多次捶胸頓足,似乎只要這樣,他就能從這一次次人為的痛苦裡解脫出來。
半年前的夏天,因為易非老在何平家過夜,粟麥異常憤怒,她捎信給何平,要找他談談關於易非的事情。
當晚,何平應約而至。
鎮外的河灘上一棵形如傘蓋的桂花樹下,何平走上前,掏出一疊白紙鋪在一塊石頭上,請粟麥坐下說話。
平心而論,何平長得一表人才,個子高高的,臉長長的,鼻樑很挺直,可就是他那雙桃花眼與他的年齡以及斯文很不相稱,而且「目灼灼似賊」。粟麥有些後悔跟他來到這種風花雪月的地方,萬一被人看見,明天就會是小鎮上不脛而走的一條緋聞。
「麥子,易非曾經是我的學生,我一直拿他當學生相待,你不要有什麼別的想法。」談話是用這種口氣開始的。可是,何平沒讓這種氛圍維持多久,他就改變了口氣,他說:「我是十年前在你和易非的婚禮上認識你的美麗的,那時你給我的感覺就像一顆還沒熟透的枇杷,酸酸澀澀的,卻惹人愛憐,和我今天看到的你完全是兩個人,兩個模樣。你呀,現在的你可就像原野上一團燃燒的火,誰想撲滅都難嘍。」
「何所長,你是易非的老師,你應該瞭解他,易非也很聽你的話,你能不能勸勸他,讓他做一個有家庭責任感的男人?他這次在你家待了這麼多天,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場幫我問問他,他到底想幹什麼呀?」
粟麥只想有個人能夠明明白白告訴自己,易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外表堂堂正正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說以前她對他的猜疑和不滿只是停留在表面的話,這次她生病的時候他居然躲到別人家去。既然這樣,他幹嗎不直接提出離婚?反而還要這樣金屋藏嬌哄著她,寵著她,他到底要幹什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粟麥覺得自己再也讀不懂易非,也許她一直都沒有讀懂他,她覺得自己的婚姻走到了盡頭,生活就好像一場噩夢。
何平沒有具體告訴她易非是個什麼樣的人,卻給她講起了故事。他說,人類遺傳學家與生物學家共同做了一項試驗,他們把一百隻雄白鼠關進一個與母白鼠隔絕的鐵籠子,然後給雄白鼠注射雌激素黃體酮,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雄白鼠看上去有了很明顯的生理變化,科學家們再把雄白鼠與母白鼠關在一起。時間一天天過去,你猜怎麼著?這些男女白鼠一直到老死也沒繁殖出一個後代。也就是說,雄白鼠失去了原有的本性之後,它對母白鼠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粟麥茫然無措地聽著這個故事,她不明白何平為何要給她講這個事故。這故事似乎太不著邊際,與易非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何平點了一支煙。藉著打火機閃亮的功夫,他仔細地看了看粟麥的眼神。他發現她什麼也沒聽懂。於是,他咳嗽一聲,壯了壯膽說,你要不要知道沒有被注射過黃體酮的雄白鼠在母白鼠面前的真實表現?說完這句話,何平就喘著粗氣用一種十分強勁有力的動作擁抱住粟麥。同時,他還把頭使勁向粟麥的臉上俯下去,一下子就找到粟麥驚愕中張開的嘴,他堵住了她的尖叫,瘋狂地吻她,親她,撫摸她。他在使了那麼大的勁摟住她的同時,還要不停地動作,不停地說話,這簡直就是一個曠世奇觀,他說:小麥呀小麥,難怪你結婚十年還像少女一樣純潔,也難怪小鎮上許多男人都像我一樣做夢都想把你摟在懷裡,幫你開啟鴻蒙……
短暫的慌亂之後,粟麥開始無效地反抗。但他就像一個強有力的吸盤,渾身上下都緊緊地吸附在她身上。她在驚恐中想起了在一本小說中的一句話:一個男人要是在女人面前瘋狂起來,絕不會比一頭咆哮的雄獅遜色。她徹底絕望了,別無選擇地跟隨他向海底深處沉去。就在這時,河面上漂來一隻漁舟,舟上懸掛著一盞風燈,遠遠照來的光亮就好像神父的拯救,給了她強大的力量。借助這股力量,粟麥上下牙一合力,只聽一聲脆聽,何平悶叫一聲,鬆開雙手,捧住了自己的嘴巴。「小麥,你怎麼咬人?」
「混蛋!這是母白鼠的本能。」
粟麥指著河面,讓他看那一盞神奇的風燈,說,「棚伯在此,你再不滾,我就大聲喊叫,讓你身敗名裂。」
「好,算你狠,你把墊坐的那些紙拿回去好好看看吧,你要的答案都在上面寫著哩。」何平說完就像一隻夾著尾巴的狗落荒而逃。他一邊逃跑,還一邊心存歹毒地想像粟麥回家之後,在燈光下讀完了那些從網上下載的有關同性戀的資料的反應。
「男人愛男人,女人愛女人,居然也叫見證陽光,見證真情?老天,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粟麥跌坐在地上,渾身像抽去了骨頭一樣發軟。以她所接受到的倫理教育和那點少得可憐的人生閱歷,她死也不能接受和認同這樣的感情。她是學醫的,難道易非是同性戀自己會不知道?
「狗屎,狗屎,男人都是臭狗屎。」粟麥翻江倒海地嘔吐,一直吐到嘔出膽汁,胃裡一陣陣痙攣,方才止祝最後,她手捂胸口站起來,像一具行屍走肉地回到房間,拉開抽屜,將一包鼠毒強倒進了嘴裡……
「何所長,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
帥歌的聲音打斷了何平的回憶,他回過神,尷尬地沖帥歌笑笑,諱莫如深地說:「剛才,我好像看見一隻狐狸精在棚伯的船頭跳舞。」
「是嗎?我也看看。」接著,帥歌哈哈大笑地說:「棚伯可真有運氣。對了,我聽棚伯說,二茨遇害的那晚,他在工地附近撞見過你,據他說,你當時的樣子就像遇見了狐狸精一樣,兩眼神采奕奕,很興奮。」
「什麼?棚伯連這話也跟你聊?這個老不正經的東西。」何平想轉移話題,但見帥歌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便有些坐立不安。
「何所長平日喜歡深夜閒逛?」
「不。那天我是在妻弟家打牌,晚了。」
「你妻弟家在南邊,你自己家在正街,你怎麼走到東頭工地上去了?」
「你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害死那個民工?」
「你怎麼解釋你去工地的原因?」
「既然棚伯說他看見過我,那說明他也去了工地,你怎麼不查查他有沒有作案動機?」何平突然警覺地住了口。
「作案動機?我什麼時候問你作案動機了?請你說清楚一點。」帥歌問。
「這個……」何平自以為話說得機智,沒想到卻被帥歌抓住把柄不放。何平後悔不迭。
「我問過棚伯,他說他看見一男一女先後離開工地。」
「那男的是誰?」
「是你。」
「女的呢?」
「天太黑,他沒看清。」
「哦?」
「男的是你吧?」
「為什麼不可以是棚伯?」
繞來繞去,話又繞回來了。
帥歌有些猝不及防,愣愣地看著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