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其實寶淑還猶豫了很久要不要請你。」
「為什麼?」
「很久沒聯絡,一聯絡就發喜帖給你,她覺得不好意思。」
「……」
「可是我說沒關係,就當作,你幫世紛還人情好了。」梁見飛微笑著,眼眶卻不由地紅起來。
「?」
「因為我們三個說過,誰先結婚,另外的兩個就要做她的伴娘,可是世紛……」
「啊……」世紜失神地看著眼前的玻璃杯,這對梁見飛和林寶淑來說,會不會也是一個莫大的遺憾?
「對不起,忽然跟你說這些……但我只是想告訴你,或者,也是寶淑想告訴你,很希望你能來參加這個婚禮。」
「好,」世紜露出溫柔的微笑,「我會來的……我會代替世紛來祝福她。」
這天晚上回到家,世紜靠在沙發上,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她拿出林寶淑的請帖,仔細地看著照片上的兩個人,想起梁見飛的那句話:到底是意外還是理所當然?
如果他們沒有在那一刻遇到彼此,那麼後來的種種,會不會早就物是人非?也許吧……
可是她看著林寶淑幸福的笑臉,不由地笑了。因為命運終究讓他們相遇,並且成為一對決定共度此生的男女,也許這就是命運,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
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上面閃爍著一串沒有命名的數字,可是她知道那是誰。
「喂?」她接電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生硬。
「回家了?」袁祖耘口齒不清地問,像在嚼什麼東西。
「嗯。」
「我又想吃你做的面了,幫我做一碗吧,多放點肉絲,少放鹽,裝在飯盒裡送過來,應該不會糊了吧?」
「我可不是送外賣的!」世紜咬牙切齒地說。
「哦……」他的尾音拖得很長,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像是正在思索著什麼,「那麼……」
「?」
「你接受堂吃嗎?」
「……不接受!」她低吼著,很想用一把鑿子鑿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
「你就是這麼對你的上司嗎?」他的口吻像是嚴厲,又像在撒嬌。
「……」
「撇下獨自加班的上司,自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還對於困苦中的上司不抱一點同情心——簡直太過份了吧。」
「……偶爾少加一次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她的口氣軟下來。
「那麼偶爾做一碗麵給我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你——」她很想叫他別做夢了,然後掛了線,關機,讓他錯愕地瞪大那雙受挫的眼睛。
可是門鈴忽然響了,她草草地對著電話吼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後走到門前,把眼睛湊到貓眼上,卻發現錯愕地瞪大眼睛的人是自己——因為電話那頭的男人正一臉理所當然地站在她的門外。
「我已經睡了,你請回吧。」她忍住尖叫,平靜地說。
「開門,」他露出微笑,像孩子那樣無辜的微笑,「否則我一邊大叫你的名字一邊踢門,你也不希望整棟摟的居民都記住你的名字吧?」
「……」世紜挫敗地垂下肩膀,考慮了幾秒,最後無奈掛了線,打開門。
「晚上好。」袁祖耘把腳插在打開了一點點的門縫裡,硬是擠了進來,臉上仍然保持著微笑。
「現在已經很晚了。」她看著他自動自覺地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就像在自己家裡那樣,於是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嗯,所以你快點做吧,我很餓。」他找到自己要看的台,然後扯了扯領帶,放鬆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
世紜咬牙關上了門,狠狠地盯著他的後腦勺,在心裡罵了一會兒之後,終於無奈地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開始翻找起來。
麵條和肉都有,卻沒有青菜了,於是她隨便拿了些其他的材料,燒上水,開始做起來。
她開始切肉絲,想到不久前他生病時候的場景,於是忍不住回頭,發現他正看著她——就像那晚一樣,沒有眨眼,沒有表情,嘴角卻帶著微笑。
她連忙回過頭,心神有點恍惚,手上傳來刺痛的感覺,她不由地抽了一口冷氣。
袁祖耘從沙發上跳起來走到她面前,捏著她的手,很自然地把那根受傷的食指含在嘴裡。
世紜只覺得手指一陣酥麻,連疼痛都感覺不到,只是定定地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想要抽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回來。
「創可貼呢?」過了幾秒鐘,他放開她的手指,問道。
「在……冰箱上。」她想自己的臉一定紅得發燙。
他仍然捏著她的手,去冰箱上取了創可貼,幫她包裹在傷口外面,然後舉起她的手,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你的食指比無名指長,這通常表明……你是一個情感大於理智的人。」
世紜窘迫地想要抽回手,卻無奈地發現,仍然被他緊緊地攥著,他粗糙的大拇指輕輕地放在她的手心,好像不願意鬆開。
「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她終於忍不住問。
袁祖耘看著她,像是要看清楚什麼,過了一會兒,緩緩地放開手,聳了聳眉毛,說:「看來我只能自己動手了。」
「?」
他捲起襯衫袖子,開始切她沒切完的肉絲,手法很熟練,她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多久,他捧著自己煮的面,在廚房的料理台前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像是真的餓了。
世紜看著袁祖耘,忍不住笑起來。
「?」他叼著麵條,一臉無辜。
「沒什麼……」她笑著擺擺手,轉過身去把砧板和刀都放到水槽裡。
袁祖耘吃完之後,自覺地洗了碗,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說:「送我下去吧。」
「為什麼……」她瞇起眼睛看著他。
「送客人也要問理由嗎?」他放下捲起的袖子,拿上西裝外套和公文包,站在門口等她。
她想了想,無奈地拿起鑰匙跟他一起走出去。
等電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想著心事,卻也不覺得尷尬。世紜偷偷看著自己包裹著創可貼的手指,心裡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經過樓下管理處的時候,袁祖耘微笑著跟管理員點了點頭,管理員看看他們,也點了點頭。
世紜心裡一動,說:「你是怎麼上來的?」
她住的這棟公寓管理很嚴格,外面的人想要進來,只有裡面的住戶按下對講機上的按鈕,或者由管理員開門才行。
「我跟管理員說你在洗澡,聽不到我按鈴,然後他就放我進來了。」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世紜懷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少說了什麼。
「就送到這裡吧,」袁祖耘站在街邊,「我在這裡攔車。」
「哦……」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喂……」他看著她,卻沒有說下去。
「?」
他搖搖頭,放開手:「再見。」
世紜就這樣帶著疑惑轉身走回去,很快有輛出租車停下來,袁祖耘坐上去,車子飛快地消失了。她忽然心生淒涼,彷彿在剛才他抓著她那短短的幾秒鐘裡,能夠感到他心底的寂寞,他從來沒有表露出來的那一點點寂寞。
可是,她不禁苦笑,誰不寂寞呢?這就是一個,寂寞的星球。
她走過管理室,管理員大伯探出頭來,憨厚地說:「小姐,你男朋友很體貼哦。」
「男朋友……」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男朋友」是誰。
「他說你在洗澡,不想叫你從浴室跑出來給他開門,起先我還有點懷疑,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一個老實的小伙子,所以就放他進來了。」
世紜訕訕地笑了笑,跟管理員告別,電梯很快就來了,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她走進去,按下按鈕,忽然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食指。
那麼,食指比無名指長的人,真的是情感大於理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