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浮生 第26章
    第19章

    小萬要結婚了,身邊的朋友們或者有孩子拖累或者有男朋友拖累,都沒功夫跟著她整天跑,只有於夏晚這隻老剩女無所事事,被小萬領導抓差,天天下班直奔各家婚紗店、攝影店、婚慶公司。

    婚期定在明年五月,現在才九月份,至於那麼誇張嗎?於夏晚問小萬,小萬無奈地長歎復長歎:「你是不知道,我原本看上的兩位跟拍攝影師都定出去了,看中的一件婚紗也被別人定走了,人家一個個都火急火燎的,就我一個老定心。現在再不抓緊點,明年婚都不知道怎麼結。」

    跑跑於夏晚才知道行情,今明兩年結婚爆滿,酒店自然是鼻孔朝天不愁生意,稍微好一點的婚紗店都已經接到了明年十月份的訂單,小萬同志這麼著急是很有道理的。現在結婚跟朱蕾那時候不一樣了,花式繁多,當然花錢也多。於夏晚對現在的婚紗禮服尤其感慨,小萬原本貌不出眾,穿上婚紗往鏡子前一站,平添讓人眩目的美。

    小萬喜歡鑲鑽多閃閃亮的婚紗,她拉著於夏晚,趁婚紗店小姐到後面去整理長長拖尾的時候壓低聲音連眨眼帶暗示地讓於夏晚也搞一件試試。於夏晚笑著搖頭,她擠擠眼:「怕什麼,試!」

    大概沒什麼女人能抵抗這種誘惑,於夏晚看著小姐托在手上一件淡淡香檳色當季最新款的婚紗,堅決地點了點頭。

    生意太好,試衣的三間圍簾裡都有人,小姐抱歉地請於夏晚到旁邊試衣間去換衣服。婚紗店裡放著輕輕的背景音樂,雷光夏的《黑暗之光》。於夏晚有點做賊心虛地脫衣服穿婚紗,一直低著頭沒好意思跟忙前忙後的小姐對視。忙活好以後她拎著裙子走出試衣間,走到落地的大鏡子前。

    「繁星亮起,回憶浮動,曾經存在,如今隱沒。」

    音樂輕柔歌聲低婉,於夏晚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她能看到裡頭不論何時何地始終不變的一種東西。穿著高跟鞋側身站在鏡前,蓬裙顯得腰極細,身後長長的拖尾鋪開。燈光下她曲起臂,看左手無名指上那只閃亮的戒指。

    「繁星亮起,宇宙甦醒,黑暗溫柔,改變過我。」

    拚命地跑,不能停。

    她又看身著婚紗的自己。

    他伏在床邊輕聲說,嫁給我。

    她要嘗的還有很多。她以為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這才發現還有一樣也正在失去。

    再難的境地裡支撐著她走下去的,是希望。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連希望也沒有了!

    站在他的窗口能看到自己。

    深深夜裡,於夏晚站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仰望著那扇窗。他也許不在,她站了很久,房間裡的燈始終沒有亮過。身邊不時有人經過,沒人注意她。

    回家以後她取下了這枚已經戴了快一年的戒指。

    工作好幾個月終於盼到了國慶長假。於夏晚這個時候才敢打開自己的郵箱,如她所料,郵箱幾乎已經被撐爆,全是朱蕾、趙漢卿、老孫和沈元熙發的郵件。她一封封看,一封封刪。

    沒事可幹,下一大堆韓劇慢慢看。她買了一大包吃的東西,做好了長假期間蜇伏在家的準備。方便面是少不了的,找個小鍋把面下進去,再抓一把青菜敲隻雞蛋,幾塊錢既能吃飽營養也算豐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被子也不疊頭髮也不梳,一天喝掉好幾包速溶咖啡。

    可是不能老躲在家裡,天氣漸漸轉涼,總要出去買幾件衣服。於夏晚實在沒辦法,跑去小區附近幾家小店轉悠半天,好歹地買了兩件外套一條牛仔褲,都不是十分滿意,總算價廉物美。

    十月五號小萬甜蜜兮兮地打個電話來,說她和男朋友要請於夏晚吃飯,感謝她在婚禮籌備工作上給予的大力支持。於夏晚穿上新買的外套和褲子,施施然來到飯店,赫然看見除小萬和她男朋友以外,席間還坐著位靦腆的白面書生。

    吃到半路上洗手間的時候於夏晚質問小萬,小萬撅嘴笑:「怕說了你不答應所以先斬後奏。」

    「你這也熱心過頭了點吧!」於夏晚哭笑不得,小萬切一聲道:「這小伙子人挺不錯的,我老公同事,IT精英,錢麼撈撈,上海一套房昆山一套房,老媽早死了將來沒有惡婆婆,老爸是大學老師知識分子,你把握住機會啊。」

    於夏晚到烘手機邊烘手:「我一個小出納,人家哪能看上?」

    「我看他對你挺有意思的。」小萬也過來烘,「你沒看見他一直盯著你看哪!」

    「我長的漂亮他當然看。」於夏晚笑,小萬白她一眼:「為你好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白面書生話明顯多了起來,兩人聊得還算投機。第三次見面以後於夏晚委婉地暗示覺得彼此不合適。這是她左思右想出的辦法,見面次數多了怕人家男孩有想法,見面次數少了怕小萬有意見,三次以後BYE-BYE,恰恰好。

    小萬很是把於夏晚BS了一番,她說要不是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絕對會牢牢把住這個IT精英。錢啊!她說著義憤填膺,你現在這麼清高,將來就知道錢的重要!

    於夏晚笑著一邊搭話一邊做憑證,國慶期間公司放假門店沒放假,積了不少賬要做。到稅務局報稅的事也是她的,她中午吃完飯跟小萬打個招呼就拎包離開,報完稅後直接回家,偷了半下午的閒暇。

    大姨媽來了,於夏晚到超市去買衛生巾。兩個她常用的牌子都在做特價,日用裝巾身長度一個是二十三公分一個是二十四公分,她糾結於這一公分之差,猶豫良久才選定一個。回到家看見信箱裡有信,厚厚的一大封,用牛皮紙袋裝好,寄信地址空著,看郵戳應該也是本市。

    換好鞋放下東西,坐在小沙發上撕開封口,抽出的一迭紙是起訴狀的複印件。

    浙江某化工公司擬狀告杜明衡的公司以殘次品冒充一等品銷售大批化工原料,靠成公司巨額經濟損失,要求給予經濟賠償若干萬元。

    於夏晚晚上給秦捷打了個電話,沒打他手機,打了他家裡的號碼。

    他的聲音和她記憶裡一樣溫柔,他說,好久不見了,夏晚姐。

    放下電話於夏晚拿起牛皮紙袋就出門,她打車一路趕到外灘附近秦捷的公寓。秦捷可能沒想到她會來,打開門後他沒讓她進去,只是揚起眉輕笑:「新髮型好像不怎麼適合你。」

    於夏晚拿起手中的牛皮紙袋:「朱蕾跟我們的事無關,你為什麼總不放過她?」

    秦捷眨眨眼睛,彷彿她的問題很白癡:「我為什麼要放過她?」

    屋裡傳來一陣哄笑聲,還有音樂,好像有不少人,於夏晚聞到食物的香味。秦捷看著她氣結的臉,回頭看看屋裡,把門推至全開。

    「來了就進來坐坐,你還沒吃晚飯吧。」

    水晶燈全部打開,六七個人圍坐在餐廳桌前正邊喝邊聊,看見秦捷拖進來一個女人,都好奇地停下話題張望,一個圓墩墩的小胖子操一口港味十足的普通話:「秦捷啊,這位美女是誰?怎麼也不介紹下?」

    秦捷伸長手臂攬住於夏晚的肩膀:「你小子安份點兒,這是我的未婚妻。」

    眾人一起哦啊,於夏晚飛快轉頭看秦捷,秦捷不動聲色地笑,只是拉住她的手,然後眉頭微皺,在她無名指根上用力一捏。

    這些人都是秦捷的好朋友,換句話說是他那個圈子裡的人,一個個身家豐厚。他們也都知道秦捷在外地有個可心的女朋友,看見於夏晚的眼光或多或少帶了點探究的意味。

    穿著街邊小店裡買來的衣服站在華服美廈當中,於夏晚略有點悲哀地看著秦捷。他卻絲毫不顧惜她的眼光,笑著攬住她的腰,把她往餐桌邊帶。

    小胖子帶頭站起來騰地方:「大嫂好,大嫂坐這裡。」

    於夏晚站定腳跟:「秦捷,我想跟你談談。」

    小胖子起哄:「嫂子有什麼悄悄話不能說給我們聽啊?」

    秦捷抄起她左手輕輕吻,眼睛看著那幫朋友:「嫌我給她買的戒指小了,不樂意呢。」

    滿桌大笑,小胖子端杯酒晃晃悠悠走過來:「別不樂意,他不給你買,我給你買!」

    「滾邊去!」秦捷笑著踹他,「別沒大沒小啊!

    說笑幾句,眾人一起識趣地散去,不知哪間飯店請來的廚師和服務生收拾好東西也離開,除了滿屋的飯菜香和酒氣,就只剩了僵硬站立著的於夏晚,和斜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的秦捷。

    「為什麼。」

    秦捷揚眉:「你說呢。」

    於夏晚點點頭,深深吸口氣:「秦捷,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解脫。」

    他笑:「誰知道呢,也許吧。」

    於夏晚又點頭:「那好。」她把手中的牛皮紙袋往地下一扔,轉身就走。她走得很快,越走越快,後頭沒有人跟出來。沿著寬敞的樓梯衝下四樓,撲面而來是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冰冷的夜風。

    很奇怪,這麼燈火通明一座城市的天頂上,居然能看得到星星。

    於夏晚奔跑著,淚水流出眼角,她咬緊嘴唇睜大眼睛,看著前面馬路上越來越近的一輛麵包車,突然迎了上去。

    喇叭聲,煞車聲,幾乎刺穿耳膜。

    因為錯過,所以錯過。

    多麼可愛的兩個字,自己是原因,自己是結果。

    總算離開的時候有星光相送。於夏晚抬起頭看著天,不知道該不該笑。如果真有命運這一說,那屬於她的這段命書裡,印錯的地方太多了吧。

    她還記得晨曦裡他熟睡的模樣,側著頭,頭髮擋在額頭上,濃眉緊皺。他即使睡著的時候,也是這樣永不妥協的表情。

    所以解脫吧,秦捷。

    秦捷……

    然後是咒罵聲,然後是天旋地轉。

    然後以天頂的星光為背景,她看到了秦捷的眼睛。

    秦捷死死把她摟在懷裡,大聲地罵著,什麼難聽罵什麼,普通話上海話美國話。從麵包車上跳下來的司機也跟著一起罵。兩個凶巴巴的男人,一個抱著她躺在地下,另一個叉腰站在馬路中間,馬路上迅速站滿了圍觀的市民。

    司機過一會兒罵累了,氣喘吁吁靠在汽車上瞪眼。秦捷爬起來,彎下腰抱起於夏晚要走,司機唉唉叫著攔他:「你老婆是不是?看好點,別在街上亂跑,自己撞死了不要緊,會連累別人的曉得伐?」

    秦捷點頭,把於夏晚輕輕放下來,轉身揪著司機的領子啪地一聲按在車門上:「你小子嘴巴放乾淨點!」

    司機不敢吱聲,秦捷黑著臉過去繼續抱起於夏晚。於夏晚想下來,他抱著她腿彎的手下死力一掐:「再動!」

    四層樓,剛才怎麼跑下來的,現在再怎麼一步一步走上去。

    地下鋪的都是大理石,他走在上面沒有聽見腳步聲,於夏晚歪頭看看,秦捷光著腳。

    於夏晚摀住臉放聲大哭。有保安伸頭看,被秦捷的氣勢嚇了回去。屋門還大開著,秦捷把於夏晚往沙發上一扔,回頭呯一腳踹上門。

    「你不是想我死,救我幹嘛!」三分氣惱三分自責三分窘迫,還有一分是女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假惺惺,於夏晚大哭著朝秦捷喊。秦捷抱著她落地的時候兩隻手肘先著地,雪白襯衣全部磨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一邊往浴室走一邊解扣子。

    於夏晚好沒意思地哭了半天,才想起來今天是來幹嘛的。原本悲情十足的開場,現在倒好像自己成了沒事找事的那一個。

    牛皮紙袋還躺在剛才摔的地方,於夏晚過去拾起打開,一張張檢視著,那些生冷的字眼分明都是秦捷的所作所為。分明都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擦擦眼淚,走進浴室。

    秦捷背對她,光著膀子站在鏡前檢視自己肘上的傷口,左邊已經清理好噴過碘汀,右邊的不趁手,他向前探著身子抬著胳臂歪著腦袋。

    燈是從他身前打過來的,影子全照在於夏晚身上。她被他籠罩著,無處可逃。

    「秦捷……」

    於夏晚走過去,伸出雙手,慢慢慢慢地貼上他的後背,環抱住他。

    「秦捷,」她呵出的氣吹在他皮膚上,她能感覺出他有一刻僵硬,「別這麼對我,給我個機會,秦捷……」

    他從鏡子裡看她抱在自己身前的兩隻手,那麼弱倦,那麼蒼白。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