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人老不中用了。
新年第一天醒來,於夏晚腰酸背痛腿抽筋。她躺在枕頭上,被子緊緊拉到下巴。秦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來了,她歪頭看看鐘,老天爺!已經快十點了。
看來得買點鈣片補補了。
裹著被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於夏晚舒服得直歎氣。被窩裡還有秦捷留下的熱氣,小伙子就是火力旺,熱乎乎的。她想著,笑著把臉蒙進被子裡,自己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先沖了把澡再換上衣服,走下樓,轉了一圈沒看見人。她扒著窗戶往院子裡看看,也不見秦捷。難道是回自己那半邊去了?她趿拉著拖鞋慢慢逛到廚房裡,打算煎兩個蛋,或者再下點麵條?
他愛吃什麼?
簡簡單單的陽春麵,淋上點麻油的香味讓她垂涎欲滴。打個電話到那邊去沒人接,再打手機,樓上臥室裡傳來清脆的鈴聲。
竄哪去了這傢伙。她嘴裡念叨著,端上麵條到餐廳。又等一會還是沒動靜,她披上掛在玄關的大衣,換上鞋子推開門打算過去喊他。
一夜之間,雪已經下得沒膝。出來才發現,院子裡已經有了一行腳印,可這腳印並不是通往隔壁。於夏晚看著稀稀疏疏的痕跡,彎起嘴角,一步一步踩進他的腳印裡。
順著屋子,慢慢彎到了房子的東側。
正對著屋邊的山。
猶夾著雪花的風吹得最烈的地方。
秦捷迎風站立著。他身上還穿著單薄的運動服,靛藍的顏色,在白雪強烈反差的映襯下,看起來像是最深的深黑。
於夏晚站在他的腳印上,看著秦捷的背影。風越來越大,她覺得被吹得透涼。下意識抱緊雙臂輕喚他的名字:「秦捷。」
他低了低頭,將手上的煙蒂拋在了不遠處。茲的一聲,煙頭的火被雪浸滅。
於夏晚快步走過去,抱住他。秦捷按住抱緊在他胸著她的手:「我想哥哥了,夏晚。」
她的手指加力。
「他最喜歡雪天。」
「秦捷。」於夏晚站在他背後,有一個堅定的身軀擋住前面吹來的風。
「他叫我好好照顧你。他知道我喜歡你。我曾經很恨他,就是因為他,你眼睛裡才從來看不見我。知道嗎夏晚,我咒過他,你還沒離開的時候,我曾經恨不得他死。」
「秦捷……」
「現在的幸福應該是他的。不是我的。」
「秦捷啊……」
太冷了,他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說話的語調跟著輕顫,按在於夏晚手上的手也慢慢鬆開。他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拿出一根迫不及待地叼在嘴上,可是手凍得不聽使喚,按了幾下打著火機,可怎麼也點不到香煙上。
「秦捷,你別這樣……」
秦捷放棄了嘴上那根煙,他抹下它來,跟打火機一起扔了出去,反身緊緊抱住於夏晚:「夏晚,不許離開我!不許離開我!」
終於有些東西是會突然發生的。一滴水從心底浮上來,凍結成六稜的、晶瑩的形狀。
「夏晚,我愛你……」
「夏晚,我愛你……」
十八歲的少年站在夏日傍晚濃密的法桐樹下,一手握著鞦韆索,一手握著她的手。她坐在鞦韆架上,頭垂著,劉海擋住眼睛,也沒敢伸手拂一拂。
好半天沒見到她的反應,秦浩有點慌:「夏晚,我不是……我只是……」
十六歲的於夏晚低低嗯了一聲,秦浩忙閉上嘴認真聽,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腳尖在地上輕輕地踮,鞦韆慢慢蕩著。秦浩咬咬嘴唇:「夏晚,我是認真的,我是真的……很愛你!」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當年青澀的她不知道,現在秦捷懷抱裡的她也不知道。
命運永遠不會按部就班地出題,你只是想考個及格的分數,也這麼難。
穿件單衣服的秦捷沒事,穿著大衣的於夏晚哼嘰哼嘰地感冒了。她被秦捷硬塞回被窩裡,空調開得高高的,一杯一杯熱水灌下去,廁所跑得不歇伙。
晚上還是發起燒來,溫度計上的水銀柱迅速升過三十九度。整個人暈乎乎的,像是坐在秦家花園裡那架鞦韆上,一下子蕩前,一下子蕩後,一下子高,一下子低。
一下子近,一下子,就那麼遠。
她不想坐了,想下來。可總有人在背後推,回過頭去,是輕笑的他。她一邊格格地笑,一邊求饒地喊:「秦浩!」
晚上十點多鐘,秦捷抱著燒糊塗了的於夏晚往城裡醫院趕。她躺在後座上,身上蓋著條毯子。車裡空調也開到最大,秦捷熱得一頭汗。他不時從後視鏡裡看看於夏晚,她一直安靜地躺著,動也不動。
秦捷對城裡的醫院不熟悉,半道上遇見一撥巡邏的輔警,打聽了之後開往最近的軍區總院。
假期,下雪,又是深夜,路上人很少,原本繁華的街道上沒什麼車,秦捷心急,開得很快。軍區總院就在主幹道邊,一路前行就是,很好找。遠遠看到醫院頂上那個大大的十字,秦捷出了一口氣,回頭看:「到了,夏晚,到了。」
輪子不知硌到什麼東西騰地顛一下,於夏晚哼了哼,笑著喚了一聲。
過去其實過不去。
汽車沙啞地停在十字路口。
秦捷定定看著變幻的交通燈,眼睛乾澀澀的。是紅燈,還是綠燈?是繼續前行,還是停止?
為什麼不讓紅綠色盲開車?他知道了,原來,真的會看不清!
於夏晚躺在後座上,又輕輕地喚了一聲。
「秦浩。」
於夏晚在醫院裡醒過來看到的人是趙漢卿,他見於夏晚睜開眼,忙俯身過來摸她的額頭:「可算是醒了!」
這場景也太跳躍性了吧,於夏晚擋開他,四處看看:「那個……秦捷呢?」
趙漢卿把病床搖起來,幫於夏晚把枕頭豎起來墊在腰上:「上海公司裡有急事,秦總昨天晚上趕過去了,這不把我從熱被窩裡薅出來侍候你於大小姐嘛。怎麼,一日不見,如隔那個三秋?」
「我想喝水。」於夏晚看看床頭的杯子,趙漢卿忙拿過來要餵她,於夏晚抓過來:「我自己喝就行了,又沒缺胳臂斷腿。」
「這會兒精神了,脾氣也起來了是不是?」趙漢卿抱著雙臂坐在床邊,「昨天一晚上是哪個折騰來折騰去地不消停?虧我衣不解帶這大半宿,你個白眼狼!」
於夏晚含點水在嘴裡潤潤,喉嚨還是很痛:「他什麼時候走的?我一點記不得了。」
「半夜一兩點鐘吧。好像是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地,衣服什麼的都沒拿,從醫院直接趕過去了。」
於夏晚點點頭,把杯子遞還給趙漢卿:「我電話呢?」按過數字鍵放在耳邊聽,她有些不甘心地掐斷再撥,仍然是「您撥打的用戶已啟用短信呼……」
「他早到上海了,已經打過電話來問你的情況,這會兒恐怕在開會。」趙漢卿喊來護士小姐,量體溫檢查一番後同意她們回家去。天太冷,於夏晚把帶來的毯子緊緊裹在身上,包住頭,只露出兩隻眼睛,跟著趙漢卿下樓上車回家。
硬把趙漢卿攆走,於夏晚栽在床上又睡了大半天,下午四五點鐘的時候餓醒了。飢腸轆轆地下了點方便麵,捧著碗在家裡邊溜躂邊吃,順著腿走進書房。
書桌後的椅子背上還搭著秦捷的一件西裝,於夏晚走過去,把桌上的資料往一邊扒拉扒拉,騰出塊地方放下碗。嘴裡嚼著麵條,打開電腦電源,啟動完畢後,桌面上是朱蕾家那兩個活寶。抓著鼠標,於夏晚這才發現秦捷在她的電腦上進行過大刀闊斧的改革,桌面上多了很多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的圖標,原本的幾個小遊戲,連連看之類,都不見了蹤影。
於夏晚除了打字快點,於電腦方面基本是白癡,費老鼻子勁找了半到也沒找到那幾個小遊戲,她有些洩氣地準備關電腦。
突然心中一動。
他怎麼到現在還沒打電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