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了故做鎮定,於夏晚想不出還要怎麼面對秦捷。他卻是那麼泰然自若,彷彿兩人之間早該這麼親近、早已這麼親近。
可是於夏晚沒辦法原諒自己的一時情動,只要一閉上眼,清晨時分秦捷在她枕邊沉睡的臉就浮現眼前。她喜歡看晨曦中的秦浩,這次又在熟悉的時間醒來,半明半寐間的秦捷讓她不忍心喚醒。
為什麼是你。
這世界上任何男人都可以,除了秦捷。他太像秦浩,他太容易讓她沉溺在往事與自責裡無法自拔。她想要呼吸,想要自由。
第二天於夏晚就衝回事務所恢復工作。孫琨不知是表揚還是諷刺地把她大大表揚一通,扔來兩件不輕不重的小CASE。沈元熙八卦本性不改,午餐時湊過來追問那個住進於會計師家裡的男人。
「於姐太不夠意思了吧,什麼時候的事?釣上這麼個金龜婿還保密?」
「什麼呀!」於夏晚假笑,手被沈元熙一把拉住:「戒指都戴上了還抵賴?真是有錢人,買這麼大顆的鑽石。」
明顯偏大的指圈滑在一邊,晶瑩鑽石也跟著歪在兩根手指中間,於夏晚把它轉正。
「我買給自己的行不行?女人嘛,就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切!」沈元熙撇嘴。
故意拖到八點多鐘,所有加班的同事都離開了,於夏晚一個人聽著空曠辦公室裡的電流聲有點害怕,匆匆關電腦離開了大廈。坐在車裡,她突然不知該往哪裡去。沒有目的地開車在街上兜風,副駕駛座上扔著個漢堡,咬了兩口吃不下去。
霓虹燈閃亮,卻找不到屬於她的熱鬧。寒意一點點從心深處升起來,時至今日她才知道後悔莫及是什麼意思。如果秦捷昨天晚上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就是害死秦伯伯的兇手。與秦浩的分離,說起來自己也是始作俑者。
怪來怪去,恨來恨去,都錯了。
都錯了!
透過眼簾裡的淚水,街燈都籠在七彩光圈裡,像是秦浩眼中有過的光華。他看著她的時候,她在他眼睛裡看到過的光華。
再沒有了。秦浩死了。
都市喧囂的夜晚,人潮湧動的街頭,於夏晚在狹小的車廂裡,哭到不能自己。
回到家,就聞到屬於秦捷的氣息。沒有看到他,可她知道他就在這裡。換好鞋子走上二樓,站在臥室門口看到躺在床上看報紙的秦捷。
他甚至換好了睡衣,其實也不是什麼睡衣,一件白色的緊身T恤和藏青色的棉質運動長褲而已,卻讓於夏晚訕訕地別過了頭。
「你在我房間裡做什麼?」
秦捷看看她,翻了一頁報紙:「什麼做什麼?你回來這麼晚,我要先睡了。」
於夏晚差點被口水嗆到:「你你你,什麼你先睡了?你要睡覺還不趕快回去?」
秦捷咧咧嘴:「你的枕頭太矮,我把我的枕頭帶過來了。」
這回真嗆到了:「你搞什麼?」
他下床,也不穿拖鞋,光著腳走進浴室:「你的鏡前燈太暗,我看不見刮鬍子。」
於夏晚奮奮然地跟過去,正看見秦捷站在馬桶邊解運動褲的腰帶,他轉過臉來壞笑著,手上動作不停:「參觀一次兩百塊。」
「你你你……」於夏晚掉頭就跑,甩手光當一下關上臥室門。她咬著後槽牙在走廊裡站了一會兒,估摸著他應該完事了,才小心翼翼把門推開一條縫,嘩啦嘩啦傳來的水聲讓她的臉通紅,可隨即意識到他是在洗澡。
「混球!」
鳩佔鵲巢。好不容易等少爺洗完澡重又躺回於夏晚那張大床上之後,她這才目不斜視地進房來拿自己的換洗衣服。該死的居然光著膀子!
拉開衣櫃抽屜,於夏晚的怒火再難抑制。在她的內衣旁邊,居然是他的內衣。
「你到底想幹什麼?這裡是我家,你回你那邊去!」
他倚在床頭,一腿伸直一腿曲膝,兩隻手臂抱起靠在腦後,胸腹間的肌肉一陣聳動。
「我喜歡住你這裡。」
說的好像她應該承蒙他的青眼有加!於夏晚抓起他的內衣就扔過去:「滾出去!」
秦捷不說話,嘴角習慣性地微揚著。於夏晚定定看著他,淚水沖了出來,她狠狠地用手背抹抹眼睛:「好,你不走我走,我讓給你,我欠你的,都還給你!」
她向外跑,被他牢牢抱住。
是她慣用淋浴露的香味,混雜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
「夏晚。」
她在他懷裡平靜下來,雖然他沒有說什麼,除了這聲低喚。好半天於夏晚才收住眼淚,掙出聲來赧赧地轉身面對他。
「喂,你這人也太不負責了!昨天才霸佔了我的處子之身,今天就想不認賬了嗎?」秦捷雙手放在她肩頭,低下頭來笑語。
處子你個鬼!於夏晚驀然想起昨天晚上秦捷那些熟稔的動作,只恨地板上沒個洞讓自己鑽進去:「滾滾……滾你的……」
上回那個改制審計的錢收到了,孫琨如願以償地又簽下了另兩家審核的協議,錢途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勢讓孫總同志稍微大方了那麼一次,元旦之前每人發了兩千塊錢。沈元熙捏著鈔票走進於夏晚辦公室遞給她:「鐵公雞也拔毛了,真是難得!」
「不發錢吧也埋怨,發了錢也不落好,咱們孫總真夠可憐的!」於夏晚笑。沈元熙扁扁嘴:「發這麼點兒,我想買個你這麼大的鑽戒,得存多長時間的錢!」
「慢慢存去吧!」於夏晚把一份報告扔給沈元熙,「光想著錢,看看你報告裡頭錯了多少地方!快回去改!」
元旦到了,事務所一年一度最忙的時候也到了。其實從十一月起就已經開始在客戶中間開始預審,即使有新宇集團的秦總打招呼,孫琨還是不得不給於夏晚派越來越多的工作,她在辦公室裡逗留得一天比一天晚,同時沮喪地發現秦捷也一天比一天更深地侵入到自己的生活裡。
不論多晚回去,他總是等著。遠遠看見自己家裡的燈是亮著的,這是一種久違的溫馨感覺。
她是怯懦的,而且還很自私。明知道不應該跟秦捷這麼接近,可就是不忍心把他推開,只為了這一盞暗夜裡的燈。
缺憾太久了是嗎?有了他是不是就算完滿?
今天實在是太晚,秦捷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依舊穿件短袖的白T恤,沒有蓋被子,報紙凌亂地扔在一邊。於夏晚輕輕歎口氣,過去揭開薄被蓋在他身上,把報紙一張張攏好放到窗台上去。窗簾沒有拉嚴,關了燈仍能看到月光。
她站在床頭,看了他很久。
看了一天電腦想了一天數字,於夏晚腦袋裡暈乎乎的,頸椎也有點不舒服。她泡杯咖啡坐到客廳沙發上,仰起頭靠著沙發背,感覺舒服一點兒。
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迷迷糊糊醒過來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今天也許太累了,於夏晚在沙發上賴了一會兒,思想激烈鬥爭的結果還是乖乖爬起來去洗澡。
秦捷可真能睡,她嘩啦嘩啦洗了半天都沒吵醒他。穿著睡衣,頭髮濕淋淋地滴著水。於夏晚從浴室裡伸頭看看蜷著身子睡得正香的秦捷,把吹風機又收回了櫃子裡。
他枕著她的枕頭,右側身睡在床的右邊,左邊空空的一大片。
一滴淚從眼眶落到塵埃裡,握住一個人的手再放開,哪個時間更長?
看一眼就再也無法忘記,以為無法忘記卻再也想不起,哪個更難?
她輕輕地,輕輕地走到床邊,揭開被子躺進去。他嗯了一聲沒有動,於夏晚閉起眼睛,湊過去,伸出手臂環上他的腰,臉緊緊貼上他寬闊的背。
命運啊,我就,再鄭重地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