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愛會來 第69章
    第62章

    午餐時間,韓宇庭來到安以若的辦公室,「和我去趟貝勒斯休閒會所,香港運十集團的陳業成來了。」

    老闆的話堪稱聖旨,即便有絲不情願,安以若依然利落地收拾好畫稿,隨他離開公司。

    「運十的訂單不是由盛總負責嗎?」當車子滑入街道,她問出心底的疑惑。身為風行老總韓宇庭其實很少應酬,偶爾推托不過也是攜盛夏出席,讓她陪著去見客戶倒是第一次。

    「秘書說她出去了,我沒聯繫上她。」韓宇庭今天沒叫司機而是自己開車。他專心地看著路況,輕描淡寫地說,「陳業成是我們的老客戶,現在他來了A城,怎麼說我們也該盡下地主之誼。」

    原來如此。安以若不置可否,猛地想起牧巖說過讓她離韓宇庭遠點兒的話,搖低了車窗將目光投向外面,不再說話。

    還好路上沒有堵車,十五分鐘後車子停在了貝勒斯休閒會所樓下。

    韓宇庭很有紳士風度,像是知道她穿著高跟鞋走不快有意放慢了腳步。安以若跟在他身後,在侍應生的引領下往事先訂好的包間走去。在經過一間半敞著門的雅間時,安以若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退了兩步在門外停下,抬眸的瞬間見到牧巖挺拔的身影背對著她坐在裡面。

    臉頰上浮起淺笑,正考慮要不要和他打個招呼,裡面已悠悠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還以為憑你對書慧的深情會終身不娶呢。」淡冷譏諷的語氣讓人清晰地感應到內心情緒的翻湧。

    書慧?聽到那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安以若的胸口猛地一窒,微抬的手瞬間僵住。深呼吸,連續地,她強自冷靜下來,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幾秒鐘的沉默後牧巖終於開口,低沉醇厚的聲音帶著不易覺察的冷漠疏離。明知道見面無可避免地會觸及深埋於心的記憶,依然訝然於她的直接。

    安以若臉上的疑惑更深了幾分,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幕尚未反應過來,已聽到他們開始繼續之前未完的對話。

    「難道你忘了書慧是怎麼離開的?」女人冷聲質問。

    牧巖合了合眼,沉聲道:「我沒忘。可是要我怎麼樣呢?七年,難道還不夠嗎?」

    「你就打算用一句難道還不夠抹殺了一切?如果不是你那麼固執,她怎麼會死!」女人無情地指責,語意間聽得出心底的悲涼,「牧巖,我沒立場要求你一輩子把她放在心裡,甚至終身不娶。可我卻忘不了一滴滴鮮紅的血是怎麼從書慧身上流出來的,始終忘不了……」

    那個僅比她小三個月的女子眨眼之間就離開了人世,感情深厚的表姐妹自此天人永隔。很多年過去,她依然無法放下對他的恨。

    「是你害死了她。」記憶一點一滴地開始復甦,她哽咽難言。

    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何書慧閉著眼睛倒在血泊中的情景,牧巖的胸口迸裂般疼起來。

    是。要不是他,她不會死。是他害了她。

    仰頭深呼吸,再開口時低沉的聲音透著蒼涼之感。他說:「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書慧不會死。」殘酷的真相不容他逃避或是推卸責任。那段沉重的往事,那份因死亡而終止的愛戀讓他的心疼了整整七個年頭,可是他,無能為力。即便是他死她也不會活過來,除了讓自己站起來,他別無選擇。

    牧巖是個理智的人,在經歷過痛苦與崩潰之後,終於從陰影中走出來。只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理智以對。

    辟的一聲,手中的資料袋滑落在地,仿若是幾人繃緊的心弦斷裂的聲音。

    肺腑內被疼痛佔滿,緊密得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間。向來沉靜的眼眸波濤洶湧,安以若幾乎有落荒而逃的衝動。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像個沒了靈魂的肉身,渾身如置冰窖,凍得她瑟瑟發抖。

    空調的溫度彷彿又低了幾度,她生生打了個寒戰,狼狽地彎下身去,想要撿起掉在地上的資料,已經有人搶先了一步。

    「怎麼了?」韓宇庭感覺到身後的她沒有跟上來,回頭之時見她呆呆地站在別人包間的外面,才退了回來。

    牧巖聽到背後的聲音轉過身來,臉上的沉痛尚來不及褪去,已看見安以若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

    再看清他身旁站著的人,安以若的心猛地一窒,疼得她差點兒掉下淚來。

    盛夏。居然是盛夏。難怪聲音聽上去那麼熟悉。

    忽然之間,她有種被隔絕在牧巖世界之外的錯覺。他那麼近,近到伸手就可觸及;然而他又那麼遙遠,遠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一時還沒想明白他與書慧之間發生過什麼,已然敏感地覺察到,那對他而言,該是一段極為銘心而厚重的感情。與蕭然不同,迥然不同。

    似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韓宇庭探究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盛夏,落定在牧巖沉鬱的臉上。

    是巧合?牧巖冷靜下來,自嘲般笑了笑,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

    極為意外的見面,帶著不易被人破解的微妙。

    四個人迎面而立,就這樣沉默著。

    空氣中瀰漫著複雜的情愫,濃郁地揮之不去。

    良久之後,牧巖走過去拉起安以若的手,寬大的手掌一握上她的,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那麼冷的一雙手,沒有絲毫熱度。她淒然一笑,眼裡有股熱氣直湧上來,心裡難受得不行,言語便哽在喉間,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在怔忡中回神,盛夏迅速將臉上的情緒斂去,目光越過安以若落在面無表情的韓宇庭身上,鎮定地說:「宇庭,你怎麼來了?」

    韓宇庭牽了牽唇角,淡聲道:「不打擾你和朋友敘舊了,我約了運十的陳總。」垂下眼,他沉聲,「以若,陳總還等著我們。」似是深知她不會中途離去,語落之時,轉身朝隔壁間而去。

    清澈眸光望入盛夏隱藏著敵意的眼中,一股酸澀之感油然而生,如潮般漫過心口,有種微微傷感壓抑的感覺。安以若覺得再多停留一秒,就會溺水而亡。她神情蕭索地抽出手,開口時依然抑制不住聲音的破碎,「我陪韓總來見客戶,先走了。」

    與他錯身的瞬間,手臂被他再次握住。牧巖的瞳色驟然間變深了幾分,緊緊鎖定著她,溫和依舊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下班我去接你,到時候和你說。」

    她受傷的神色讓在任何困境面前都不曾皺下眉頭的牧巖,在此刻感到有些無能為力。到底還是糟糕到這個地步,他需要給她一個解釋。

    安以若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轉過頭,眸光在半空中凝結成一線,隨後又別過頭去。第一次不願在他面前展露狼狽和軟弱,第一次不想和他說話。

    或許,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來沒細想過他的過去,單純地以為蕭然便是全部了。現在突然出現了盛夏,還有那個聽上去帶著些許書香氣的名字書慧。一時間,安以若無法消化。

    見她眼中浮起霧氣,牧巖在心裡歎了口氣,指背輕觸她透出倔強和傷心的臉,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因為他確實刻意地隱瞞了過去。

    安以若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掙開他的手,默然離去。

    一言不發地坐在韓宇庭旁邊,全然不知道他和運十的陳總聊了什麼,安以若一臉的倦意,一臉的失魂落魄。她努力地想將零散的記憶拼合起來,想尋些蛛絲馬跡弄清楚牧巖與盛夏、與書慧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卻是徒勞無功。

    她驀地發現,對於牧巖的瞭解遠遠不夠。這個認知,讓她的心一沉再沉。

    牧巖,我們不是說好了永遠在一起嗎,為什麼你對我沒有坦誠以對?關於你的事情,無論是好是壞,無論是否關乎情愛,我都可以接受,一如你接受我的過去一般。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無數情緒瘋狂交織,一顆心疼到無以復加。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似是隔著無從散去的濃霧,她再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走出會所的時候,有些適應不了午後強烈的日光,便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她對韓宇庭說:「韓總,我有點兒不舒服,想請半天假。」

    淒然失望的目光那麼明顯,讓人無法忽視。望著她蒼白如紙的面容,韓宇庭的眼眸深不見底,開口時聲音有別於平日的低沉,此刻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我送你。」不等她說話,已逕自走過去打開了車門,等她上去。

    一路沉默,直到車子停在政府小區樓下,安以若才回過神來,禮貌地辭謝後轉身進了大廈。

    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淡冷的眸色一沉再沉。韓宇庭仰頭望著天際翻湧的烏雲,極力壓住心間一躍而起的複雜情緒。

    明知道不該再招惹她,然而,冒險回來真的與她無關嗎?

    說出來連自己都不相信,何必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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