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愛上他,注定萬劫不復;她撲向他,注定飛蛾撲火。他們的邂逅,終究是一場逃不掉的劫,如同一場死亡的盛宴。然而,哪怕墜入深淵,她也要在消逝前轟轟烈烈地綻放,這,就是蕭然的愛。
男人偏頭避開她的吻,順著她的步伐退後兩步,身體被女人擠在她與玻璃之間。
「蕭然!」淡漠的眉眼霎時平添了幾分凌厲,牧巖訝然卻更憤怒。
催眠?她竟然懂得催眠之法?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確實可怕。
朦朧的月光下,男人的身體緊崩著,女人軟柔的手臂繞上他的脖子,如絲般的眼眸緊緊地纏繞著他。此時的蕭然像個脆弱而又邪魅的孩子在他耳旁輕輕呼吸,破碎著暱喃著細碎的語言,辯聽之下,卻是他的名字。
牧巖。牧巖。
沒人知道,這個名字,在她心上,早已烙下了大洞,空不見底。
牧巖只覺自己沉淪在夢境裡,周邊的一切變得模糊而混亂,潛伏在心底的某種慾望被一滴一滴勾起,使他的心境得不到想要的寧靜。
身體的僵滯意味著他神志的迷離,冰冷淡漠的眼眸一黯再黯,慢慢映出女人修長勻稱的身體,心念逐漸變得飄搖,他用力搖頭,試圖令自己清醒,然後痛苦地閉上眼,雙手死死扣住女人的裸露在空氣裡纖細的肩膀,拼盡最後一分自制力阻止她靠近。
他已經快受不了,迷霧中他已經看不清她的臉,只模糊地看到一抹身影。他不能再多看她一眼,那眸底的幻象輕易便可瓦解他的意志,她向他伸出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握,握住,從此,就是毀滅。
心如鬼魅,心如鬼魅啊。他不允許自己犯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行。
然而,他的心緒卻是紊亂的,強烈的決心終是抵不過那個泯滅心智的催眠術,他擰著眉,感覺到一絲血跡從唇角流下。
蕭然淒美絕然的笑,在她眼裡,男人的抵抗不過是暫時的,除非接受過特殊的訓練,否則沒有誰能夠抵抗得了催眠術的催眠之力,可是笑容背後,心卻越來越冷。她連僅有的一點尊嚴都拋棄了,她還剩什麼呢?
一直以來,在感情的世界裡,她都貧乏得一無所有。牧巖的出現無疑是她生命裡那抹溫暖的陽光,他的冷靜,他的泰然,甚至是他的默然,早已憾動了她的心,令她一步步深陷,無力自拔。
第一天看到他,就愛上了他,愛上他的少言寡語,愛上他的磊落正直,愛上了他的一切。她迷失了,醒不過來,直到他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直到意外的在A城的機場碰見他吻著安以若,她的夢在頃刻間碎了。
「牧巖。」她媚聲喚他,望著他的眼神痛苦而悲愴,心裡更是無言的淒涼與破碎。她難道一定要用這樣的方法得到他的人嗎?她試過千萬次,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棄這份愛,眼看著自己成為撲火的飛蛾,卻還是不顧一切的毅然決然。
她以為他並不是表面上的冷酷無情,可是,她錯了。
她仰起頭,艱難地抬起手臂撫過他的唇角,拇指溫柔地抹去唇角不斷滲出的血紅:「為什麼這麼固執?會死的,你知道嗎?」惦起腳,唇,貼上他的唇,血,流進她嘴裡,滑進身體,沁入靈魂。
那聲柔媚至極的暱喃如利劍直穿男人的胸腔。牧巖的後背緊緊貼在冰冷的玻璃上,他重重喘息,感覺到意識在一點一滴游離,手上微微著力,借由身體的抵抗命令自己警覺起來。
「我宣誓:我志願成為一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我保證忠於中國共產黨,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法律;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守紀律,保守秘密;秉公執法,清正廉潔;恪盡職守,不怕犧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我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情慾是翻湧的潮水,不是任誰想以堅強的意志就能抵抗的。男人的額頭有汗珠沁出來,潮濕了他的鬢髮,單手扣住女人的肩膀,右手緊握成拳抵在額角,無比莊嚴地宣誓,試圖拉回自己殘存的理智。
她抬眸望著他,看見他痛苦的表情,看見他額際的汗水,聽見他低沉地的聲音,聽見他喃喃著誓詞,他在掙扎,他很痛苦,她看著他緩緩蹲了下去。
淒淒冷冷的夜,空調的風輕柔地吹過,男人雙手插進發間,咬緊牙關,抱著頭滑坐在地上,「蕭然,為你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尊嚴。」男人喘息著低語,語氣依舊毅然決然地不肯妥協。
他是人,不是神,這個時候的牧巖,救不了自己。
為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尊嚴。一句話,熄滅了女人心底灼灼燃燒的火。
全身極力抑制著顫抖,卻抑制不了心頭瘋魔的狂嘯。她多想親手毀了他,毀了他……可是,她愛他,愛他啊……原來,她最承受不了的,竟然是他的輕視。
良久之後,蕭然眼中澀澀的,濕濕的,遲疑地伸出手撫上了他的頭。
她是可憐的人,可憐人。
眼中熾烈到癲狂的情感慢慢斂去,妖媚攝人的眸光漸漸消褪,蕭然頹然低下頭,雙肩垮下的同時她跪倒在他面前,抱緊男人的腰,雙睫垂下之時有滴冰涼的淚落下,劃過她腮邊,滴在他頸間。
是眼淚,更是心血。
牧巖竭力冷靜下來,閉上的雙眸浮現女人哀淒的淚臉,昏暗的暮靄驟然間亮了起來,混亂的大腦變得清明了幾分,他緩緩睜開眼,看見蕭然的淚掛在臉上,她望著他,炙熱的目光是那樣旁若無人的纏綿與心痛。
剎那間,牧巖的心軟了,惑人心神的催眠術是他憑著自制力抵擋不了的,她可以殺了他,或是逃走,可她沒有。
深呼吸,一次又一次,直到心緒完全平靜下來,他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裸露的身體,歎息著將女人納入懷裡,良久之後,他沉聲說:「對不起!」對不起什麼?他不知道,可除了這句,他已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蕭然哭了,偏頭靠在他胸前,伴著他胸腔的震動靜靜地流淚,她的心冷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快在這寒冷中死去,此時此刻,她只想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想要他,可她,終是要不起。她謙卑地乞求他的愛,卻無論如何不願在他面前丟棄那殘存的一絲尊嚴。
她是人,是個女人。
窗前相擁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牧巖收攏雙臂將她摟在懷裡,不再出聲,任由她哭泣,直到她疲憊睡去,他輕輕將她抱起放回床上,扯過薄被蓋在她身上,熄了燈,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怔怔出神。
黑夜就這樣在掙扎中過去,當清晨的陽光灑進房裡,當牧巖睜開眼晴的時候,被困在顧夜那裡的安以若也終於在高燒之後清醒了過來。
安以若疲憊而艱難地半瞇著眼晴環視著四周。空曠的房間,諾大的雙人床,而她,依舊被包裹在一片素黑裡。
「醒了?」柔軟的聲音飄進耳裡,安以若的神智瞬間恢復清明,偏頭看著眼前的顧夜,黑色的襯衫映得他的臉龐愈發俊美,僵硬著身體愣在那裡,眸光顯得慌亂,安以若動也不敢動。
看見她畏縮的樣子,顧夜心情大好地笑了笑,那笑容依舊邪魅:「現在才知道怕?」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順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你睡覺一點也不安份,老是踢被子。」端起手邊的手杯,沾濕了棉簽給她潤唇,親暱的細語如同情人間的暱喃,「著了涼又受了驚嚇,燒了一天一夜,好在沒事了。」
當然沒有忽略安以若的緊張和恐懼,顧夜的笑意更加柔軟了,俯身雙手伸向她腋下,安以若嚇得條件反射般猛地向後縮去,雙手無力地握住他的手腕想避開。
「不餓嗎?坐起來吃點東西。」他不過是想抱她起來用餐,單手將她撈起,從旁邊抓過抱枕放在她身後。他傾身過來時,安以若聞到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草香。他其實是應該生活在陽光下的人,為什麼被黑暗籠罩了呢?她不解,於是,輕輕問出了口:「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抓我?」就算是要她死,也該讓她死得明白不是嗎?
為她掖好了薄被,小心地檢查著她剛剛打過點滴的手背,神情專注地像是照顧虛弱的孩子,「我說過我是顧夜,你只要記住我的名字就好,至於其它,知道多了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側身坐在床邊,柔聲說:「喝點粥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只能吃些清淡的。」
安以若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還有太多的驚懼,可看著他的眼晴,了然他並不願多作解釋,她下意識咬著自己的唇,越咬越緊。
「不用怕我,如果你聽話,我不會傷害你。」修長乾淨的手指撫著她頰邊的發,輕柔的動作竟像是情人的撫摩,可是那指尖的冰涼,卻讓安以若想哭。
撤回手端起碗,顧夜低頭用勺攪著清粥,逕自說道:「這是我家,以後你也留在這。」說著將勺遞到她唇邊,「來,多少吃一點。」
看著他端著碗,認真地舀了勺清粥,輕柔地吹了吹,送到她嘴邊,聽見那聲溫柔的「來,多少吃一點。」安以若很害怕,害怕極了。他怎麼如此喜怒無常,前一秒鐘還瘋狂地想讓狼咬死她,轉過頭又這麼若無其事地向她展現溫柔,這樣的男人太可怕了,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男人固執著等待她張嘴,安以若目光淒然的望著他,緩緩微啟嘴唇,就著他的手嚥下溫熱的清粥。
他彎唇笑起,顯然對她的乖順極為滿意,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親手餵她喝完了一小碗粥,抬眸問她:「還要嗎?」見她搖頭,他放下碗,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感覺到她肌膚的冰冷,濃眉蹙起,「冷?」
安以若欲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看著他唇邊那抹溫暖又陰寒的笑,淒哀地垂下腦袋,長長的卷髮落在她頸項旁,遮住了她根本無以言說的恐慌與驚懼。
顧夜竟然沒有為難她,離去前只是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軟語道:「累了就再睡一會兒,我不喜歡勉強別人。」他是活在黑暗裡沒錯,可他的心,卻還是自命的清高與驕傲,哪怕女人是他綁來的,到底如何界定邪惡與正義之間的區別?!簡直讓人迷惑。
房間裡,只有安以若一人,暖暖的陽光在她眼前默黯流瀉著,抬眸望去,房門是敞開的。然而,她知道,此時身處之地,是一張無形的網,一張有著無數鐵欄的牢籠,她出不去,離不開。
愣愣地裹著被單赤腳走到陽台上,伸出纖細的手試圖抓住一縷陽光,卻空空如也。
「無論遇到什麼,無論有多失望恐懼,都不能絕望。」她就這樣,靜靜地沐浴在陽光中,聲音破碎地逸出細碎的暱喃,等待著希望,等待被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