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此次雲南之行在牧巖安排了足足一天後終於成行。沒人知道他與頂頭上司在辦公室談了些什麼。他手下的小伙子們只記得兩個人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神色異常肅然。然後,他們驅車直奔市政府,參加了一個似乎很是緊急的會議。
黃昏時分,牧巖與蕭然的機票送到緝毒大隊大力手裡。
「頭兒,讓我跟著去。」大力掐著機票,直挺地站在牧巖身前,「那些人什麼都幹得出來,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牧巖剛剛從市政府回來,或許是被槍傷所苦,神情略顯疲憊,上前一步俯身抽出機票,拍拍大力的肩膀,「我不在的時候兄弟們給我好好帶著,誰要有懶散的跡象,第一個不饒你。」他故作輕鬆地調侃,見大力又要說什麼,懶懶笑道:「沒有我你們這群小子就得上天,別以為我這一走有去無回,最多半個月。」邊往門邊走邊說:「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
見牧巖從樓上下來,辦公大廳內他手下的弟兄整齊筆直地站成一排,在他的注視下,神情莊嚴,一絲不苟地抬起右手向他敬禮。
黃昏的空氣似乎很悶,緝毒大隊被籠置在一種叫作離別的情緒裡,牧巖心中的某個角落漸漸變得濕潤。
抿抿唇,微仰起頭深深呼吸。牧巖立定在眾人面前,抬起右手鄭重回禮。
如鷹般犀利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牧巖沉聲:「都給我精神點,要是讓我聽見誰說牧巖帶出來的人垂頭喪氣,不如李隊手底下的兵。」略頓,唇角微微上揚:「每人每天五百個俯臥撐,繞著A城跑三圈。聽見沒有?」最後四個字他提高了音量,淳厚的男聲迴盪在辦公大廳,然後他滿意地聽到眾人底氣十足地答道:「聽見了。」
「解散。」牧巖精神飽滿地命令,見警員們猶豫,他笑著看看表,「還不散?下班了。值班的就老老實實留下,其他人該回家的的回家,該約會的約會,有點效率。」
「是。」眾人立定之後迅速散開,牧巖低頭靜默片刻,抬步離去。
夕陽餘輝映襯下,年輕俊逸的男人微瞇雙目仰頭望向天際,那挺拔的身姿,那瀟灑的情態,看上去是那麼專心致志,讓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似是深怕打擾了他的凝思。然而,沒有誰知道,此時此刻的牧巖,心底卻是空落一片。
回家陪父母吃過晚飯,牧晟打電話叫司機送兒子回公寓。牧媽媽見兒子要走,在他懷裡哭了,哽咽著說:「大木啊,你早點回來啊,媽媽還等著抱孫子呢。」
牧巖摟著母親,輕拍著她的背,笑著說:「您好好挑著,等我回來就一一去見,保證年底就把兒媳婦給您娶回來,好不好?」這幾年他始終單身,牧母總是以各種名目讓他去相親,牧巖都不記得自己逃過多少次了。
聽他這麼老實地肯相親,還承諾盡快給她娶回兒媳婦,牧媽媽更是心生恐懼,哭得愈發厲害,「你這孩子…總是讓媽媽操心…才受了傷又要出去…」話說到一半,老人家已經哭得無法繼續了。
「您別擔心,沒事,傷口好多了,現在一點也不疼,您要是不信我這就下樓跑幾圈?」牧巖嘴拙,見母親哭得傷心,不知該如何安慰,朝父親遞了個眼色。
牧晟沉著臉將妻子拉離兒子的懷抱,「行了,別老哭哭啼啼的。他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務,那邊都安排好了,會有人接應。」
「讓你接他回醫院,你可倒好,反而同意他去雲南,他不是你親兒子啊?」牧媽媽頓時來了脾氣,抹著眼淚埋怨牧晟,「我告訴你老牧,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說得什麼話,難道他是我撿來的?」牧晟蹙眉,與兒子對望一眼,無可奈何地放軟了語氣:「身體本來就不好,別哭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在兒子面前也不注意點形象。」
結婚三十多年,牧家父婦始終很恩愛,在牧巖的印象中,父母似乎從來沒有吵過架。父親雖然是個古板的人,但對於愛哭的母親卻格外疼寵。記得那時因為牧晟壓下他升職的事母親大哭了一場,整整三天不肯和父親說話。牧巖深怕他們吵架,匆匆趕回家。書房裡,父親卻只是歎了口氣,說道:「你媽呀,當了這麼多年領導,一點覺悟都沒有。」那語氣,那神情,牧巖只想笑,於是他說:「您哄哄媽呀,總不能這麼僵著,老夫老妻了還鬧冷戰,群眾的眼晴可是雪亮的,不能讓人笑話。」
牧晟瞪他一眼,顯然對他沒大沒小的教育口吻極為不滿,隨後又苦笑:「這都三天了,愣是不讓我回房睡,你說說你媽,哎……」
牧巖笑了,腦海裡猛地跳出個想法,心想等他結婚了,也要像父親疼母親一樣,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妻子幸福。
想法就這樣萌生,然後被牧巖小心地壓在心裡,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提起。
他認為,有些話,根本不必說出來昭告天下,而有些感情,再也不可能被誰挑起。
這麼多年,他以為已經能夠很好地控制情緒,甚至管好了自己的心。
那晚,牧巖在公寓落地窗前站到深夜,從不碰煙的他破天荒地抽了一支。臨睡前他拿出抽屜裡的筆記本,龍飛鳳舞地寫下一行字,然後關燈睡覺,第二天在警車護送下直奔機場。
安市長和席碩良意外地趕來送行,安檢外,安市長囑托:「牧巖,作為父親,我懇請你一定把以若帶回來。」
牧巖表面上極為平靜,可是細看之下,神色尤為凝重,他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平安帶回來。」
目光不經意落與席碩良相碰,他臉上的疲憊與無力一覽無遺,抬眼望著牧巖,他說:「拜託你了,注意安全。」沒有絲毫虛偽的成份,也並不是敷衍的說詞,這個時候,除了寄希望於牧巖,他什麼都做不了。他選擇了相信,選擇了等待,更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接受了煎熬。
望著席碩良擔憂的目光,牧巖微笑著面對:「等我消息。」
轉身那一瞬,牧巖竟有些恍惚的痛,心底被絲絲纏繞,層層疊疊裡伴著無奈與苦澀。
說不清,亦道不明。
「牧巖?」飄渺的思緒被一聲嬌柔的輕喚拉回,牧巖睜開眼,蕭然看著他說:「我想喝水。」
牧巖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額頭,感覺到她身體的異樣,翻出事先準備好的退燒藥,客氣地喚來空乘人員為她要來一杯水,「把藥吃了。」
就著他的手喝了口水把藥吃了,蕭然虛弱地靠回他肩膀上,吃力地挽過他的胳膊,閉上眼晴往他懷裡蹭了蹭,親暱的樣子看在外人眼中,尤像一對情侶。
對於她的舉動,牧巖僵了片刻,終是皺眉不語。
蕭然現在極為虛弱,臨行前就醫生交代,為了保證他的人身安全,上級領導要求給犯罪嫌疑人注射了藥物,除了始終讓她保持虛弱的狀態,外傷較為嚴重的她隨時可能發燒,所以,牧巖並沒有拷她,沿途還必須照顧她。
「真希望飛機就這麼一直飛下去,永遠都不要停。」他們之間,好像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接近過,對於這難得的獨處,蕭然的心境是罕有的平靜,在這幾天裡,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靠近他,而他,也有責任照顧她,哪怕一切都是假像,哪怕合諧到了雲南就會被打破,她也心甘情願沉淪。
蕭然知道牧巖的想法,他不喜歡她靠近,他們之間,其實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到了雲南,到了中緬邊境,隨時可能被引爆。說到底,他們之間,離得遠與近,都是危險的。思及此,蕭然神情黯然,微閉的眼眸有些潮濕。
飛機在昆明機場降落,當地公安局已準備好直升飛機,與牧巖交涉後,直接送兩人前往位於瑞麗江東南岸的姐告邊貿區。這個時候,牧巖並不知道安以若就被顧夜囚進在與姐告僅有一江之隔的緬甸對外貿易口岸—木姐市。
到達事先訂好的酒店,牧巖向上級領導匯報工作。回房時,蕭然正裹著浴巾歪靠在沙發上,見他進來,她笑了,媚眼如絲般望著他:「牧巖,我們這樣像不像夫妻?」
牧巖尷尬地別過臉,抬步踱到窗前看夜景。
姐告邊貿區對於牧巖而言並不陌生,在他被父親強行調回A城前,他曾在這裡一家資金最為雄厚的珠寶公司上班,想起那一年的臥底生涯,牧巖唇角抿成一線。與蕭然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所以這裡,他其實並不願再次踏入。
這次的行動極為特殊,儘管有專人配合他工作,但他們卻不能露面協助他看守蕭然,根據行動的部署,他與她現在必須寸步不離,所以,這一夜,他要與她同室而眠。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牧巖眉心聚緊,下一刻,女人柔若無骨的身體貼上他後背,纖細雪白的手臂自他腰際摟了過來,「牧巖……」
「蕭然!」牧巖臉色微變,伸手扳開她交疊在他腰間手。
她輕聲笑,不顧傷口的疼痛,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摟緊他,「你知道,我一直想把自己給你。」他是她惟一想要的男人,她不想,也不能放棄今夜這個機會。
「蕭然!」牧巖的聲音霎時變沉,大力掰她的手指,轉身時看也不看她,走到沙發前將浴巾扯過來裹在她赤裸的身體,「休息吧,明天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按照計劃,明天他們要走的是山路,他需要休息,否則很難應付突發狀況。
嬌美的面容泛起微紅,蕭然伸手扯落浴巾,如霧般迷離的眼波牢牢鎖住他,曼妙的身體籐一般纏上他健碩的身軀,不給他躲閃的機會惦起腳吻向牧巖的唇,同時輕聲呢喃:「牧巖,忘了告訴你,我學過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