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席碩良雙手插在西褲兜裡倚在走廓的牆壁上,偏頭望著坐在手術室外臉色尚未恢復血色的安以若,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知道剛剛經歷了那樣的危險不該多問什麼,至少現在不適合問。然而,看到她為別的男人擔心,胸口堵得厲害。他很想知道她與牧巖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樣的交集,他的以若從不說謊,可是這次,她卻瞞了他。
收回目光,他沉沉歎了口氣,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柔聲勸:「手術還要很久,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嗯?」
安以若眼中的淚痕還沒幹,眼晴紅紅地望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席碩良盯著她,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臉,良久之後,站起身就走。
「碩良?」安以若回過神來,見他轉身就走,嚇了一跳,哽咽著叫住他,「你去哪兒?」這個時候,她很想他在身邊陪著。
席碩良深吸了口氣,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去給你買杯熱飲,一會兒就回來。」
席碩良去了很久,回來的時候給安以若帶了一杯熱的奶茶,還順帶給溫行遠帶回一杯咖啡。
聞到他身上有很重的煙味,猶豫了下,安以若說:「我和牧巖之間有點誤會,機場那事兒純屬意外,我們…」
「不用解釋。」不等她說完,席碩良沉聲打斷,見她面露不解,淡淡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相信你。」笑容有些牽強。
握著手中溫熱的奶茶,安以若的心卻很冷,望著他的眼晴只覺難過。為什麼不想聽她說?為什麼不肯讓她解釋?他說相信她,相信她什麼?又懷疑過什麼?他是真的不在乎?可她明明感覺到他的怒意。六年的相處,她何嘗不瞭解他,他喜歡的東西一向保護得很好,不允許任何人碰,為什麼連她和別人接吻他都可以如此不在乎?
眼裡忽然湧起一層水霧,她適時低下頭,喝了一大口奶茶,燙得嘴裡很疼,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席碩良坐在她旁邊沒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等待著。
走廓裡很安靜,只有溫行遠來回踱步的聲音。
郗顏先被推了出來,雖然因緊張和驚嚇出現流血現象,但因送來的及時又加之她的身體狀況良好,大人小孩子兒都平安無事。溫行遠瞬間鬆了口氣,聽到醫生再三保證絕對不會有危險,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可以出院,終於放下心來。給家裡打了電話,讓人接走了晨晨,然後一個人留下照顧妻子。
牧巖左胸中了一槍,不知道是蕭然手下留情,還是沒來得及瞄準並沒有傷到要害,手術很順利也很成功,幾個小時後被推出手術室,安置到了加護病房。
當他被推進病房,安以若腳下一軟,跌坐在長椅上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不幸中的萬幸,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無論是警察還是群眾,都沒事。
平安是福。平安是福。
這一夜,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落了幕,當牧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手上打著點滴,胸口包著厚厚的紗布,睜開眼晴看了看,卻是大勵守在床邊。
「睡著了?」見大勵耷拉著腦袋,牧巖擰著眉低聲叫他:「困了就回去睡覺。」
「頭兒?」聽到熟悉的聲音,大勵頓時精神抖擻,嘿嘿笑著湊到他面前,「可算醒了,急死我了。」
這小子。牧巖笑,「急得睡著了?」
大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隊裡的事兒一完就趕過來,一晚上沒睡了,頭兒。」樣子有點委屈,語氣有些幽怨。
「回去休息,不用在這陪著。我又不是女人。」牧巖蹙眉命令,隨後聽大勵說:「我給陳秘書打過電話通知你家裡了,阿姨應該一會就過來。」見牧巖瞪他,他笑嘻嘻地說:「那個,安小姐才走沒多久,說回去換換衣服就過來,讓我等她來了再走。」
「多事。」牧巖似是有些不高興,閉上眼晴不理他,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頭兒,你喝不喝水?」大勵以為他發火了,小心翼翼地詢問,見他哼了一聲,忙倒了杯溫水遞了過來。
麻醉的藥力過了,傷口疼得厲害,牧巖根本坐不起來,他咬著牙對大勵說:「死小子,你不把床搖高我怎麼喝啊?」這男人果然不會照顧人,粗心大意沒個眼力架兒,他都瞪著他半天了,這小子魂然未覺。
大勵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照老大的吩咐搖高了床,服侍牧巖喝了一大杯水,見他額頭上全是汗,頓時急了:「我去找醫生來看看,看把你疼的。」也不等牧巖說話,轉身就走,在樓梯口把安以若撞了個趔趄,險些把手裡的東西隨手扔出去。
「這是幹嘛呀?」安以若抱緊手中的保溫瓶,急忙退了幾步,見大勵神色緊張,下意識想到牧巖是不是有啥事,忙問:「怎麼了,他不好啦?」
大勵也沒說話,點了下頭急匆匆走了,嚇得安以若大驚失色,小跑著衝到病房外,門也沒敲忽地衝了進來。
牧巖要躺下來,就伸出手想把床搖回來,被子偏巧不巧的滑下了半邊,露出赤裸的上身。
「啊……」安以若推開門的瞬間就見他光著膀子,臉騰地紅了,匆忙間轉身,額頭剛好撞在門框上,下意識低呼一聲:「哎喲……」
牧巖蹙著濃眉,等反應過來她為何這麼大的反應,噗哧一聲樂了,拉高了被子對著她的背影說:「你沒事吧?可以轉過來了。」
安以若暗罵自己反應過大,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光著膀子,怎麼這麼沒出息呢,硬著頭皮轉過身來,臉卻還紅著,「你怎麼了,哪不舒服啊?」
猜到她可能遇上大力了,他解釋:「麻醉的藥力過了,傷口有點疼,沒事。」抬頭見她額頭還紅著,他笑了:「趕緊揉揉,別腫了。破相了可不好。」
安以若忍著疼給他盛了碗湯,才說:「嚇得我魂都沒了,以為你又反覆了呢。」伸手揉著腦門,她抱怨:「你那個手下沒頭沒腦的,真不靠譜。」
「他就那樣,小伙子太年輕沉不住氣。」說得他好像多年長多沉穩,安以若撇嘴,見他胳膊好像不太敢用力,她伸手接過湯碗,「我來吧,別扯著傷口了。」
「不用。」牧巖下意識躲,卻真的扯到傷口,他咧著嘴絲了一聲,見她幸災樂禍地笑,乖乖把碗遞了過去,「整得我像個殘疾人。」
安以若白他一眼,「只有殘疾人才能享受到星級服務。」說著將勺遞到他嘴邊。
配合地張開嘴,牧巖喝了整整三大碗,末了還不忘表揚她:「你熬的?味道不錯。」
安以若得意,「時間短了點,否則更好。」倒是一點不謙虛。
「其實你不用急著過來看我,沒啥事,養幾天就好了。」說得不像中槍,倒像是擦破了皮兒般輕鬆,想來受傷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這人特懂知恩圖報的理兒,你可是我救命恩人,侍候你我義不容辭啊。」雖然是警察,也不見得個個都會替別人擋子彈,安以若的感激不言而喻。
「我救的是我侄女。」牧巖打擊她,「要是被挾持的只是你,我還費那麼大勁幹嘛,早開槍了。」當時那種情況,他哪裡能輕舉妄動,為了保證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不受傷,思來想去,惟有先射傷蕭然,才有機會扭轉局勢。
「我看你就是典型的沒事找抽型。」安以若恨聲,不等他喝完,劈手將碗和湯勺放得遠遠的,不打算給某人喝了,白眼狼一隻,虧她熬得滿頭大汗。
面對女人翻臉比翻書快的特性,牧巖不滿地抗議:「我還沒喝飽呢。」
「等會晨晨來了讓他餵你喝吧,反正該報恩的也是她。」見他佯裝怒意地豎眉毛,她哈地笑了,又給他盛了些,「全喝了吧,免得我提來提去的累得慌。」忽然想到什麼,她不解地問:「你們執行任務不穿防彈衣嗎?」如果穿了,他怎麼就受傷了呢。
「當然穿。」提起工作,牧巖斂笑,神情嚴肅了幾分,「不過防彈衣也不是所有子彈都擋得住的。」見她皺眉,他耐心地解釋,「蕭然拿的是M93R衝鋒手槍,子彈為箭形子彈,殺傷力並不是非常大,但也足以打穿防彈衣。」
「我還以為穿上那東西就萬無一失了呢。」安以若聽得一知半解,然後又外行地加了句:」隨便射都不怕。」
牧巖擰眉:「換成齊射彈可以在130M以內的距離擊穿6.3MM的鋼板。」略頓,他又說:「還隨便射?當我槍靶啊?」
安以若哈哈笑,不敢再和專業人士討論這麼高端的話題,丟人啊,於是乖乖喂湯。
醫生被大勵找來,正好撞見安以若親自喂牧巖喝湯,暖暖笑了。仔細給他檢查了一遍傷口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轉過頭對安以若囑咐道:「好好照顧他,這可傷得不輕,晚上睡覺的時候翻身千萬注意,別抻著了,否則傷口不容易癒合。」
知道醫生誤會了他們的關係,安以若有點尷尬,點了點頭又細細地瞭解了些護理的常識,這才放醫生走。
「其實你不用問他,我全知道。」牧巖見她問得那麼細,笑著說:「以前沒少受傷,進醫院也算家常便飯了。」果然再神勇的警察也是人,凡體肉身難免受傷。
「那你不早說,浪費我口水。」安以若責備地看他一眼,這男人,存心看熱鬧,果然和譚子越一國的。
牧巖但笑不語,當然不會說因為看她問那麼起勁沒好意思打斷。
安以若的手機響了,看了看號碼她起身到外面接,病房的隔音效果並不好,牧巖隱約聽見她說:「你忙吧,我一會兒就回去休息,不用來接我了,我打車就行…嗯,好,知道了…晚上見。」
外面很快安靜下來,安以若卻很久才進來,牧巖覺得她心情好像不太好,於是就說:「回去休息吧,估計你昨晚也沒睡。我沒事,住幾天院就好了。」見她欲推辭,搶她一步說:「別真把我當救命恩人,那是我的職責所在,換誰都要救的。」神情自然,不似敷衍。
「你家人怎麼沒來?還不知道你受傷嗎?你傷得這麼重,總得有人照顧啊。」想到就兩人的關係而言她確實不方便留下來陪護,尤其是晚上,安以若有點不放心,畢竟傷得很嚴重。
「我媽一會兒過來…」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安以若打開門,待看清門前站著的人,心想這事兒傳得真快,怎麼這麼快就被知道了,笑了笑說:「爸爸,你怎麼來了?」
安父見女兒平安無事,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溫和地說:「我是來看牧巖的。」司機先送他去了公寓,米魚說她來了醫院,老人家就直接過來了。
寵愛地摸摸她的頭髮,側身進了病房,沖躺在床上的牧巖關切地詢問:「怎麼樣,牧巖,還好嗎?」
「安市長?」牧巖怔了怔,回神後勉強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