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愛會來 第16章
    第16章

    水晶吊燈灑下昏黃的光混和著清冷的月光投射在牧巖的側臉上,他神情峻寒,濃黑的斂眉微微蹙起,雙目異常凌厲,今夜的他似有濃濃的哀傷,滿腹的愁緒鬱結在眉間,讓人全然猜不透心思。然而細看之下,慣有的冷靜與漠然依然清晰地寫滿臉龐。

    當他接通溫行遠的電話,隱約聽清他的話,坐在辦公室,他用三十秒的時間平靜心緒,又用不足兩分鐘的時間佈置好一切,然後飛車直奔市展中心而來,已經猜到挾持晨晨的人就是蕭然,不知為什麼,下車的瞬間他沉沉歎了口氣,那聲歎息,直直歎進自己心裡。

    一年多的追查,今天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而他們,到底還是正面交鋒了。

    蕭然其實並不瞭解他,而他,對她一直是既陌生卻更瞭解,所以就在蕭然勾唇一笑的瞬間,他已猜到她意欲何為,那是她的習慣,殺人前永恆不變的表情。於是,在她蓄勢收手的剎那,他握槍的雙手驟然放低,精準無比地瞄準了她的左腿,食指搶先她一步勾起,只聽「砰」地一聲響,在蕭然的手臂尚未來得及收回之時,子彈已急速飛射向她修長的腿。

    眨眼之間,冰冷的子彈已無情地穿透了她的血肉,悶哼一聲,蕭然右手撐地,頹然跪倒。

    女人眼眸迸射出懾人的寒光,臉上淒然絕望的神情一覽無遺,他竟然真的開槍?真的對她開槍?

    儘管已是五月,夜裡的風依然有點涼,迎著舒爽的夜風,任燈光與月光灑在臉上,抬頭迎上男人的目光,不同於以往的印象,此刻的他臉龐冷峻而沉靜,夜一樣深遂的黑眸,堅毅的唇緊抿著,一身深色的特警服在月光下發出冷調的光澤,帶著狠決的英俊男人,連夜色都掩蓋不了他那獨特的魅力。

    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太遠了,無論是不是有相距如天淵一般的身份橫在中間擋在那裡,她都無法靠近他。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頓悟,就算她掏出心他都不可能愛她。思及此,她忽而笑了,那麼淒然,那麼哀婉。然後,有一滴濕鹹的淚輕輕滑出眼角,腿上蔓延開來的疼痛令她原本清麗的面容變得猙獰了幾分,看在外人眼中愈發扭曲。

    晨晨因女人左手手勁一鬆,隨著她摔倒在地,突來的槍聲與女人瘋狂的笑聲相繼響起,小人兒受到驚嚇,哭喊著朝不遠處的牧巖伸出手,口齒不清地低低叫他:「小叔叔…」

    聽到槍聲,外面的特警手握配槍直衝大廳而來,在所有未及靠近牧巖的時候,聽他厲喝一聲:「安以若!」

    牧巖帶著一臉的肅殺與冷絕看向她,低沉的聲音似是一種指令,安以若驟然回神,甚至來不及分辯蕭然準備的方位,俯身抱起驚懼抽泣的晨晨,直奔向他。

    許是嚇壞了,尚未走出幾步,安以若一個趔趄,抱著晨晨直直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啞著嗓子求救:「牧巖…」

    咬緊下唇忍住腿上劇烈的疼痛,臉色蒼白的蕭然死死握住手槍,淚眼朦朧中對準了安以若。

    她要殺了她。她非死不可。

    眼看著牧巖逼近,安以若竟然站不起來,半跪在那裡壓低晨晨的頭將她密實地摟在胸前,以自己的身體將她小小的身子安全地護在懷裡。只要孩子沒事就好。如果今天發生的這些是她必然要遭遇的一場劫難,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反抗了。

    「小心。」聽到一聲近在咫尺的低喊,眼前驟然一花,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已被一股突來的大力撲倒在地。

    撲倒她的瞬間,牧巖的身體急速一轉,單手持槍,不及瞄準,半倚在安以若身前朝著前方迅速開了一槍。

    安以若緊閉著眼晴,身體似是已經麻痺,只聽到耳際傳來「砰砰」連續兩聲槍響,待睜開眼晴時只看見蕭然在她面前再次倒了下去,手槍脫手,滑落在她腳邊的地面上。隨即,外面的特警風一樣衝進來,槍口全部對準了蕭然。

    一切,似乎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整個過程快得似乎僅有不到一分鐘左右的時間,牧巖兩發兩中,一槍擊中了蕭然的腿,一槍因仰躺的姿勢和時間的緊迫未及瞄準而稍有偏差,只射中了她的肩膀。

    右手撐地,牧巖偏頭,關切地問:「晨晨還好吧?」

    不等安以若回答,溫行遠夫婦已急步而來,郗顏半跪著抱起滿臉淚痕的女兒,哽咽著一聲聲喚她,「晨晨,晨晨…」

    晨晨小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死死摟住郗顏的脖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將母女二人摟進懷裡,溫行遠的眼晴已經紅了,啞聲說:「沒事了,都過去了…」

    牧巖半晌沒動,頎長的身體倚在安以若身上,偏頭看見他胸口被鮮血滲紅的警服,她心神劇震,強忍住陣陣作嘔的感覺,驚惶失措地問道:「你受傷了?」

    「沒事。」聲音不復以往淳厚,有些微微的顫抖,牧巖似是想掙扎著站起來,卻因扯痛了傷口又重重跌了回去。

    「頭兒?」大勵衝到他面前,目光在觸到他被子彈射出小孔的警服,大聲喊道:「快,叫救護車,頭兒受傷了。」

    「大木?」溫行遠聽到喊聲,這才知道牧巖也中了槍,抱著妻女擔憂地低喊:「大木,你怎麼樣?」

    「死不了……」眉頭緊鎖,牧巖咬緊牙關,但傷處傳來刺骨的疼痛,依然令他忍不住合上了眼眸。

    安以若看到他飽滿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哪裡還顧得上其它,下意識推開了欲扶她的席碩良,連滾帶爬地跪坐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扶起牧巖受傷的身體靠在懷裡,哽咽著朝他吼道:「你怎麼樣?哎!我警告你別裝死嚇人……」

    當他握槍的右手攤在地面上,眼睫低垂,她的世界也跟著暗了下來,他不能死,他是警察,他必須比別人更堅強。

    安以若單手抱著他,騰出一隻手試圖去捂他的傷口,眨眼的功夫手上已沾滿了腥紅的血,她低泣著再次警告:「不許睡,把眼晴睜開,看著我……」

    「你這女人…吵死了…」牧巖的臉色蒼白,聲音雖然低了下去,眼晴卻緩緩睜開,責備地看著她,低聲抱怨:「震得我耳朵都快聾了……」這女人個子不高低氣倒挺足,嗓門真大,對著他耳朵吼那麼大聲,就算不被槍打死,也容易被她吼得耳鳴了。緊皺著眉頭呼出一口氣,牧巖忍不住暗自腹誹。

    他的目光飄忽得似是失去了焦距,嚇得安以若的眼淚嘩地掉下來。在那生死一瞬,是他用身體為她擋了那顆子彈,否則即便不死,她也不可能毫髮無傷,眼前反覆回放著被他撲倒的那一幕,珠淚滑落,滴在他臉上。

    驚覺到臉上的濕意,牧巖費力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握在掌心擱在胸前,半閉著眼晴,沉聲說:「沒事…死不了…那有那麼容易就死了…」

    安以若的眼淚止也止不住,暈血的症狀似是減輕了,眼晴死死盯著他受傷的左胸,低聲咒罵:「你記著,借過的東西還沒還……要是你敢以死逃避請我吃飯,我非追去殺了你……」因為擔憂和驚慌,她有些語無倫次,他們之間雖然只有幾面之緣連朋友都還稱不上,可畢竟已經兩次共同經歷生死之劫,尤其這一次他更是為了救她而中槍,面對受傷的他,安以若自是多了幾分擔憂,關切自然而然就表露了出來。

    聽到她的話,他閉著眼晴擰眉笑了,「我沒那麼小氣…你想吃什麼…」

    多年前他經歷過同樣的危險,那是他第一次執行任務,也有個女人抱著他受傷的身體低低哭泣,只是那時他傷得很重,子彈距離心臟只有一厘米,所以很快就撐不住昏了過去,並不知道後來她有沒有像安以若一樣罵他,他只記得身體倒下的瞬間,有個模糊的身影發瘋般衝向他。

    時間過得真快,細想想,竟然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往事,多沉重的詞啊。

    緊接著現場一陣忙亂,郗顏因過度緊張而暈倒,溫行遠抱著她流血的身體在特警的引領下率先上了救護車,安以若強迫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回身抱起晨晨被席碩良扶著跟在牧巖身後上了車,至於中了兩槍的蕭然,也被醫護人員抬上了另一輛救護車,隨行的還有四名訓練有素的警察。

    救護車一路閃著紅色信號燈,刺耳的聲響不斷,爭分奪秒地飛奔向距離市展中心最近的第五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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