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季節總是過的很快,轉眼已然是初夏,工程進展的非常順利快,每天的電視新聞都有報道。夏冬除了與各方面技術人員不斷地解決著新問題,還要應付一撥撥來參觀檢查工作的領導。
「為什麼要在橋上加一排這玩意兒?」曾經在研究所與夏冬一起工作的於工程師氣憤地拿著修改過的圖紙道:「這會影響整體承重他知不知道?!」
夏冬無法否認,因為他說的事實,可這是上面領導指名要加上去的「新景觀」,他們任何人都無力改變。
「下午開個會,我們再研究下,希望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夏冬無奈地道。
「那個新來的什麼委員,聽說以前是大學教授,難道他也不明白?」於工顯然很生氣。
「新來的委員?」夏冬不由問:「是誰?」
「程懷遠啊,」於工有些意外:「怎麼,夏冬,你不知道?」
她當然不知道,可是程懷遠怎麼會跑來對工程指手劃腳?
下午的技術會議上所有人都無精打采,工程進展到這個程度突然要改變設計,誰也不願意接受,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修改,也會讓所有人的工作量急劇上漲。研究所負責技術的副主任告訴手下的技術人員聽夏冬安排,然後便乘車走了。
「他得去向程委員匯報。」於工冷笑了一聲道:「我們做技術的就是這個命,任人差遣。」
夏冬看著修改的亂七八糟的圖紙,無言以對。
會議結束後她抱著資料離開工地時恰好看到了程輝遠的車子,於是直接走過去敲敲車窗,程輝遠按下玻璃看著她。
「我們能談談嗎?只要五分鐘。」夏冬指指他的腕表。程輝遠示意她上來,然後讓司機向工地開去。
「最近還好嗎?」夏冬想了想道。
「承蒙關心,還不錯。」程輝遠看了看夏冬:「想問什麼就直接說,說這麼關心我的話,會讓我誤會。」他看起來懶洋洋的蠻不在乎,可目光卻沒有離開她的臉。
「好吧,」夏冬不想再掩飾:「聽說程委員最近對我們的工程很感興趣,我想知道原因。」
程輝遠收回目光看向別處,神情淡淡的,似乎是有些失望,半晌才道:「自從曉曉的事發生後我們就很少聯繫。不過他既然坐到這個位置,就有權干預,至於理由,當然是『正大光明』。」
他說的很隨意,似乎並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他讓我們的技術人員很頭疼,工程圖紙在開工前是經過論證的,也經過了有關領導的批准,現在再去修改實在牽涉的內容實在太多,而且還會影響工期。」夏冬煩躁地道,她不想向程輝遠報怨,可是有些話不說出來又實在憋的難受。
「所以呢?」程輝遠看著她:「你希望我去向大哥說說情?或者勸他不要修改圖紙?」他瞇著眼睛看著她:「可是你任什麼認為我會這麼做呢?」
「您的公司顯然也是我們的合作方,」夏冬看著他:「工程修改後說不定您的工作並不比我們輕鬆。」
程輝遠笑了起來:「我倒忘了,夏冬,你也從不做虧本生意。」他看上去似乎高興了一些:「好吧,如果你最近經常回總公司,也許會看到大哥最近和老爺子交情甚密,或許他的提議老爺子十分欣賞也說不定。」
康偉業?夏冬看了看他,似乎在確定程輝遠有沒有說謊的意圖,可後者顯然十分坦然,沒有半點裝模作樣的痕跡。於是夏冬沉默了,做了這麼多年技術工作,她十分清楚上層決策對工作的影響,換句話來說,技術工作者只是任人支使的高級藝人,做什麼,怎麼做,都得看領導的意思,所謂創意,只是在領導允許的範圍內微弱的發揮一下而已。如果這次真是康偉業與程懷遠共同的決定,恐怕她所能做的只有接受事實。
「這樣垂頭喪氣可不像你,夏冬,打起精神來。」程輝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比這個更大的困難都克服過,還怕這個?」
「謝謝提醒。」夏冬看向前面,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工地已經到了,她起身開門道:「回頭我們再聯繫。」
「夏冬,」程輝遠卻早已捉住了她的手腕:「沒良心的女人,就這麼走了?」
夏冬抱著資料一腳已經探出了車外,被他抓住後只得俯下身看過來。
「我這裡還有你更感興趣的消息,想不想聽?」
「嗯……然後呢?」夏冬看著他,琢磨著獅子大王這次的交換條件會是什麼。
「江華路新開了一家中餐廳,裡面的廚子很有兩下子。」程輝遠笑的溫柔極了:「請我去吃就告訴你。」
夏冬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資料,又看了看他:「可以佘賬嗎?我沒帶錢包。」
程輝遠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可是卻見夏冬一臉誠懇,不像撒謊的樣子,於是只得將她拉進車子恨恨地向司機道:「江華餐廳。」
車子調頭從工地開走,夏冬抱著沉重的資料坐在程輝遠旁邊,卻感覺手腕上他的手還沒有收回去,皮膚傳來的熱度讓她十分不適應。
「這個……」夏冬空出的一隻手指指他握著自己的地方:「能放開嗎?很熱。」
程輝遠轉頭看了看她,繼而卻向司機道:「把空調開大一點。」手上卻沒有半點放鬆的意思。
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夏冬頭皮發緊,不由得暗恨程輝遠小肚雞腸,可他握著自己的手十分有力,讓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一下子掙脫,何況兩個人關係本來就如履薄冰,真要和他因為這點小事鬧翻,以後恐怕也不利於工作。
「聽說程總最近都在忙工作,」夏冬看著前方道:「以至於最近都沒有您的花邊新聞出現。」
「你在關心這個?」程輝遠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有所放鬆,似乎比剛剛心情好些:「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我倒不清楚,不過看您現在的樣子好像很久沒有女人了……」她貌似真誠地看了看他抓住自己的手:「所以才連我這種雞肋也不肯放過。」
「噗」,前排的司機沒忍住笑了出來,程輝遠的臉色十分難看,有一瞬間夏冬以為他會撲上來吃了自己,就像美洲獅吃掉斑馬羚羊兔子一樣,然後再舔舔嘴。
可是他沒有。
放開握著她的手,他轉過頭去看向車窗外沉默著,神情十分莫測,這讓夏冬感覺有些窘,就好像自己傷害了他,雖然她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事。
幸好江華路的餐廳很快到了,她也終於沒有必要再去琢磨這個男人的愛恨情仇了。有侍者上來前領位子,十分意外,程輝遠選擇了大廳樓上能看得到樓下和窗外風景的桌子,而沒有像以前一樣選擇私密性更強的包間。菜單照舊很貴,夏冬看了看,感覺自己今天帶不帶錢包都沒什麼區別,結果都是付不起。程輝遠似乎心不在焉,隨便點了幾個菜,便打發侍者走了。
餐廳的客源很好,不停地有人進來,有幾個人顯然認得程輝遠,於是上前來打招呼,對於夏冬的出現他們毫無例外地都一致保持緘默,既不驚訝,也不尋問她的身份。夏冬在一旁看著,心中不由感歎,程輝遠的女人終於已經多到了大家都沒有了好奇心的程度。不過這樣氛圍顯然很適合用餐,可程輝遠卻吃的很少,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默默的抽煙,或許是因為他們以前在一起吃飯時都不停地攻擊對方的原因,眼前一起安靜用餐的情景居然讓他感覺難能可貴。
「這裡的龍蝦不錯,要不要試試?」終於他掐滅了香煙招手叫來了侍者。
夏冬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程輝遠,神情有些嘲諷地看著走過來的侍者道:「這裡可以賒賬嗎?」
年輕人用驚訝的目光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程輝遠,這才低聲道:「小姐,程先生是這裡的投資人。」
聽了這話,夏冬意味不明地看著向程輝遠,而後者卻躲開了她的注視。
「暫時不需要什麼,謝謝。」夏冬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向侍者道。
直到侍者走遠,夏冬依舊無法平息心中的怒氣,而程輝遠卻仍在沉默。
「不想解釋一下嗎?」夏冬冷冷地道:「或者你可以顯得高興些,用不著板著臉裝模作樣,逗我玩很好笑不是嗎?」
「夏冬……」程輝遠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對不起,不過如果不這樣你會和我出來嗎?」
「哦……」夏冬還想說什麼,可是樓下突然傳來了侍者清亮的聲音:「康總、齊小姐慢走。」
就在夏冬所在的大廳下面,康浩楠正與齊美美雙雙走出包間向大門走去,齊美美的手親熱而隨意地搭在康浩楠的手臂上,而康浩楠則低頭向她說著什麼,惹得佳人笑語嫣然。
有一瞬間,夏冬以為自己在做夢,可下一刻,她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指甲刺進掌心的痛。
「夏冬。」程輝遠叫她的名字,他的手捉住她緊握的手指。夏冬緩緩回過頭來看著他,目光清亮明晰,幾乎讓他自慚形穢。
「這才是你的目的是嗎?」夏冬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卻像利刃一般刺進了他的心裡。
「你希望我做什麼?跑出去將他們拉開再給康浩楠一個耳光痛斥他在玩弄我?還是希望給我提供了這個消息後,我就會背叛康浩楠給你更多的好處?讓我想想……」夏冬幾乎是惡毒的道:「難道是大橋的技術指標?或者是給你更多的工程承接權?還是讓我做一個商業間諜,為你得到更多的情報?看來作為一個可能被拋棄的女人我能做到的事還真不少,難怪程總會這麼看重我,不惜費盡心力騙我來吃一頓『最後的晚餐』!我真要好好感謝您!」
「夏冬!」程輝遠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伸手拉住她似乎要阻止她再說下去。
「怎麼?看來我說的都不對!」夏冬擺脫了他的手道:「那你讓我看到他們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羞辱我?還是希望我就此打住不要再做麻雀飛上枝頭的美夢?又或者幫助某些人向我提醒我和他的身份有多麼大的差距?程輝遠,你究竟要怎樣?!」
夏冬的這番話說的飛快,讓程輝遠幾乎沒有插話的餘地,他深深地看著她,直到聽到她最後一句話,這才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幾乎貼著她的面頰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我究竟要怎樣?我也不清楚,夏冬你告訴我,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費這麼多心思,你說他究竟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