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中了魔法一般,夏冬驀地停止了掙扎,他的臉就在她的眼前,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而他的眼神也太過熱烈,如果夏冬再自戀一點,會以為他是在向自己表白愛意,可她畢竟與這頭野獸打過交道,深深明白眼前的一切只宣告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改變過,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永遠都是那個希望她做他情婦的敗類!
「無恥!我是瘋了才會相信你是可以合作的對象,」她抑制著幾乎顫抖的聲音道:「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程輝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說完,她掙脫他,拿起桌上的資料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
初夏的風溫暖清新,可夏冬卻感覺自己一直在發抖,有出租車經過卻沒有停下來,她想走,可是卻被追出來的程輝遠拖到了他的身邊。他一直拉著她到車前,打開車門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塞進車子,這才從另一邊上了車。夏冬伸手打車開門,卻被他猛地撲過來用力關上又按下了鎖。
「你瘋了!」夏冬看著他緊繃的臉道:「程輝遠,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當然知道,」黑暗裡他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目光危險而明亮:「而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地知道。」他發動車子迅速後退,繼而猛地轉彎向前駛去。
「放我下去!」夏冬道:「不然我就報警!」
「我勸你不要白費工夫,」程輝遠一手開車,一隻手緊緊地壓住夏冬的手:「要是我就不會這麼做。」
早有傳聞程輝遠與各路人馬的關係都十分親近,況且以他的名聲和形象,報警對夏冬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他程輝遠想解決的事,又豈是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所能動搖的?
想到這兒,夏冬突然感覺十分的無力,剛剛的掙扎與反抗似乎都變得幼稚而可笑,她
從來就沒有逃出這種人的掌握,從前的逍遙只不過是對方沒有認真對待而已。原來她掙扎了這麼久,仍然只有一條路可走。不論程輝遠、康偉業還是程懷遠,這個世界的舞台永遠是他們的,而她不過是跑龍套的一個小丑而已。權利、金錢、慾望左右著這些人的抉擇,而她呢?只有被動地等待選擇。
「好吧,你到底想怎樣?」夏冬終於疲憊地低下頭,無力地靠在車窗上,曾經她以為
自己可以救自己,可每次換來的不過都是更深的絕望而已。
或許是她的絕望感染了他,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程輝遠的神情看上去緩和了一些,他放鬆了握住夏冬的手,猶豫了片刻,才終於忍住沒有去攬住她,而是將車子駛離了喧囂的馬路,最後停在了植物園的邊緣。
打開車門走了出去,他點燃了一支香煙靠在車子上吸著。夏冬活動了一下自己被握痛的手腕,這才走下了車子。
夏夜很美,有蟲鳥在鳴叫,低而婉轉,這樣的氣氛讓兩個人的情緒都有所緩和。
程輝遠將一支煙吸完,這才轉身看著夏冬,夜色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短髮也略顯凌亂,靠在車子上看向遠方的目光不再像以往一樣堅定,而是有著微微的茫然。
「對不起……」他走上前去拿起她的雙手察看上面的握痕,上面的青紫讓他無所適從。
夏冬這才調轉了目光看向他,車燈的映照下她的目光有些散亂,彷彿看著他,又彷彿沒有看到他。
「你早就猜到今天會遇到他們是不是?或者你還知道更多。」夏冬低聲道:「既然這麼想讓我知道,為什麼不說給我聽聽?」
程輝遠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深沉而帶著複雜的神情:「他們一直在交往,就在你和他在一起不久。康氏手下的明誠和凌遠兩家公司已經開始與齊美美的父親合作,或者說他們在尋求機會合併。」
「那康偉業呢?他難道不知道?」
程輝遠的表情變得怪異起來:「你知道,這或者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哦。」夏冬似乎是想了想:「是我忘記了。」
曾經,她也參加過康偉業安排的與齊家的見面會,席間兩個老頭子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
夏冬安靜地站著,並沒有再說什麼,夏風吹起她的短髮和衣衫,顯得有些單薄。
「夏冬……」他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身體,克制著要將她攬進懷裡的衝動,雖然曾經擁抱過無數的女人,可是眼前的這一個,卻讓此時的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褻瀆。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夏冬低聲問。
程輝遠卻笑了,他鬆開手也靠在車子上,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你真是我見過最理智無情,卻又最讓我無可奈何的女人,從小到大,只有你敢打我耳光,夏冬,你去問問,有哪個女人敢和你一樣?」
「你完全可以不給我打你的機會,」夏冬冷靜地道:「這你知道。」
程輝遠自嘲地笑了笑:「可事實沒有,這又是為什麼?」他轉頭看著她,彷彿要在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難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夏冬淡漠地道:「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程輝遠沉默了下來,夜風裡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哀。
「送我回去吧。」夏冬站起身平靜地道,她的生活已經夠精彩的了,不需要程輝遠這樣的重量級演員再來一個粉墨登場。
程輝遠卻沒有動,他只是看著她,彷彿要得到她的答案一般。
「我不會和他分手。」她淡淡地道:「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
「為什麼?」他有些激動地捉住她:「別告訴我你能容忍,如果是這樣當初你就不會放棄何意軒!」
「這次不同,不是嗎?」夏冬毫不避諱:「我和他只是情人,並沒有承諾,如此而已。」
「難道你能忍受他打著與你交往的旗號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程輝遠冷笑道。
「你比我更瞭解浩楠,」夏冬看著他:「我相信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夏冬,你真是無可救藥!」程輝遠恨恨地看著她:「那你為什麼又和何意軒離婚?相信他不就行了!?」
「這不同,我累了,真的,不要逼我。」夏冬疲憊地道:「程輝遠,逼我承認浩楠的背判就這麼重要嗎?不要說我不相信他會這麼做,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草率地結束我們的感情,是他教會了我不再害怕傷害認真地愛一個人,如果他會離開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那麼就換我來爭取他也沒什麼,不是嗎?」
夜風吹起樹葉沙沙作響,夏冬站在車子旁低聲訴說著她的心意,完全無視程輝遠的表情,黑暗裡,他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她,驚訝、憤怒、悲傷、嘲諷一一掠上他輪廓清晰的面龐,最後都化成了夏風,無聲地息地消失了。
他曾經以為眼前的這個女人永遠學不會去愛,他看著她封閉自己,看著她堅強的近乎無情地走過無愛的婚姻,也看著她在感情裡錯過一次又一次幸福的機會。在這個過程裡,他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可卻並不為這些感到羞恥,畢竟每個人都會面對魔鬼的誘惑與傷害,如果沒有他,她也會面對其他和自己相仿的男人。同時他也知道她再繼續這樣走下去可能永遠也不會再有幸福,出於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目的他終於向她伸出手,但就在這時她卻告訴他學會了愛,而可笑的是對像卻不是他。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爭取有多少力度,不要責怪我沒有警告你,」程輝遠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亮:「拿自己的感情來和一個男人的前途來賭,你永遠都不會勝利。」
夏冬看著程輝遠沒有作聲,表情執著而堅定,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做回應。
這讓程輝遠的怒氣像一把利刃,****了無聲無息的棉花裡,沒有了著落。
「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他看著夏冬,卻彷彿在說給自己聽:「你到底有什麼好?」
是的,他當然不明白,就連夏冬也不明白,他程輝遠為什麼就要揪住自己不放?難道
是吃慣了滿漢全席突然想念起了清粥小菜?而且這粥雖然不新鮮了,卻還帶著那麼點讓他回味無窮的感覺?像程輝遠這樣的男人可能一生都不會有一次真愛,他們相信自己,沉迷於享受生活,愛情只是一個閒來時談論的笑話而已,可是他們卻不會放過任何得到別人愛情的機會,哪怕這並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我沒什麼好,所以您大可不必再為了得不到而費心思。」夏冬替他將心裡的話說出來:「有時候,不,我想我應對你抱有好感,當你拉開我刺向蘇曉曉的那一刀時,當你沒有將我送進公安局時。那時我想我們幾乎可以當朋友了,可每到這時總會有一種力量阻擋我們。」
程輝遠發出一聲淡淡的嘲笑:「我從來沒有聽過哪個男人會和他喜歡接觸的女人做朋友。」
「好吧,那請你給我們的關係定個位。」夏冬不想再和他糾纏,她只想清晰地將他們的問題解決。
「夏冬,我想和你在一起,就這麼簡單。」程輝遠看著她,聲音平靜而堅定:「康浩楠不會是你的,何意軒更不會,可他們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
「例如呢?」夏冬嘲諷地笑:「你不會是要和我結婚吧?」
「那沒什麼不好。」程輝遠答道。
這次輪到夏冬吃驚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不,你沒有結過婚,你不會知道……」
「不要輕易下決定,」程輝遠道:「夏冬,我們可以試一次。」
「我已經試過一次了,結果你看到了。」夏冬試著解釋:「而且我經歷過一次無愛的婚姻,不想再經歷一次。」
「我說過這次會不同!」程輝遠這次的語氣十分堅定,帶著幾分怒氣。
「不,我不同意。」夏冬看著他:「你知道為什麼,我想不必再重複了。」
「就因為你愛著康浩楠?」程輝遠有些尖刻地道:「哪怕他背著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夏冬的動作一僵,半晌才道:「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可我不會放棄浩楠,對不起。」
程輝遠看著她,目光明亮而危險,似乎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吃掉她,可是他沒有。夜色下他半晌才平息了自己的怒氣,靠在車子上點了一根香煙默默地吸著。
夏冬沒有再說話,今天經歷了太多的事,她沒有辦法思考,現在的她只想找一個地方安靜地睡一覺,什麼都不必想。
「送我回去。」夏冬低聲道。
程輝遠沒有再說什麼,他掐滅了煙蒂上了車,一路上兩個人都盡量保持沉默。
夏冬沒有回家,而是讓他將自己送到了林然的住處,程輝遠出乎意料地沒有問她為什麼,只是在她下車的時候拉住她。
「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我想你將來會用得著。」他看著她。
「好吧,我會的。」夏冬道,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裡卻萬分地期待永遠也不會。
直到他的車子絕塵而去,夏冬才拿出自己的電話,十三個未接來電,都只有一個號碼:康浩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