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滄海欲成塵 第44章 袁長官女(猿精)
    《全唐詩》中還有一個自稱是「袁長官女」的猿精,和上面的「孫長史女」倒像是姐妹一般。不過,這個「袁長官女」,是主動離開男人的,儘管她和丈夫已經生育有兩個孩子。

    唐代宗年間,一個叫孫恪的落第秀才,在洛陽城遊玩散心。這天,到了魏王池的旁邊,忽然見有一座宏大的宅院,路人們說,這是袁家的宅第。孫恪前去輕輕叩門,沒有人答應。門旁有一間小屋,佈置得也很精美,寫著「伺客之所」——也就是客人等候的地方。

    孫恪掀了簾子進去後,從裡面的窗子向院裡瞧,只見有一位「光容鑒物、艷麗驚人」的女子,立在庭前,手摘萱草,口中吟詩道:

    袁長官女詩(摘萱草吟)

    彼見是忘憂,此看同腐草。青山與白雲,方展我懷抱。

    萱草本有忘憂草之說,西晉張華的《博物誌》說:「萱草,食之令人好歡樂,忘憂思,故曰忘憂草。」這裡「猿美女」是說,雖然有萱草忘憂之說,但是我現在看起來卻根本沒有什麼意義,視如腐草一般,只有那青山矗立、白雲環繞的地方,才能讓我開顏暢懷。

    孫恪正看得發呆,那女子一抬頭,見到了他,面含羞慚地跑進了內庭之中,並半含惱怒地命小丫頭過去質問孫恪說:「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來到這裡?」孫恪不停地賠禮,聲稱唐突了佳人。

    那女子又令小丫頭傳話說:「我還沒有梳妝和修飾自己的面容,你就胡亂偷看,實在是太無禮了!」孫恪聽出這話明似指責,實際上卻甚有情意,心下暗自歡喜,就悄悄和丫頭們打聽:「她是誰家的女兒?」丫頭們也不隱瞞,如竹筒倒豆子:「我們家小姐是袁長官的女兒,她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也沒有別的什麼姻親。只和我們幾個人一起生活,住在這所大宅院裡。她現在還沒有許配人,正想著物色一個合適的如意郎君。」

    過了好大一會兒,那女子才出來見孫恪,果然是更加美艷動人。孫恪見了,不免骨軟莇酥,失魂落魄。丫頭們擺上茶果,盛情招待孫恪。那女子對孫恪說:「郎君如果沒有房子住,就把行李搬過來住在這裡吧。」孫恪更是喜出望外,他一個落第秀才,每天住賓館要花多少錢啊?那女子又指著那群青衣小丫頭們說:「您缺少什麼東西,有什麼需要,就和她們說。」孫恪歡喜之餘,又不免有些慚愧。自己一個大男人,卻住人家女子的房子,花人家的錢。

    但慚愧歸慚愧,孫恪隨即就想:軟飯就軟飯,但畢竟好吃又好咽。於是他急不可待地向這位女子求婚。這女子早有此心,要不怎麼會對孫恪那樣好?她又不是活雷鋒。所以嘛,這事水到渠成,於是兩人不久就在這棟宅第內結為夫妻。

    從此後,窮酸孫恪就過上了闊綽的生活——「車馬煥若,服玩華麗」,這不免引起舊日親友們的訝異。就好比你的朋友,昨天還是整天啃一包方便麵過日子的窮失業大學生,一轉眼開勞斯萊斯車、穿阿瑪尼西裝了,能不讓人懷疑吃驚嗎?親戚朋友們詢問孫恪「發財致富」的成功經歷,孫恪不好意思說是吃軟飯掙來的,於是支支吾吾,語焉不詳。

    如此過了兩三年,有個叫張閒雲的,是孫恪的表兄,自稱頗習道術,見孫恪臉上有妖氣,認定他所娶的妻子是妖怪(看樣子,這人和法海是一路貨色)。他拿了一把劍給孫恪,說任何妖異之物見到這把寶劍,立刻現形死掉。孫恪接了劍,當下還猶豫了一會,但架不住張閒雲說「妖物終究要害人的」,於是孫恪就帶了這把劍回來,藏在臥室中,想讓妻子袁氏現出原形。

    孫恪的異樣神色馬上就被袁氏發覺了,她憤怒地指責姓孫的:「你當初窮途末路,是我給了你這樣舒適的生活,如今你卻興起這樣的壞心害我,真是豬狗不如!」

    孫恪大汗淋漓,嚇得伏在地上連連磕頭說:「都是表兄教我這樣做的,絕對不是我的主意。我願飲血為盟,再也不敢對你有異心。」

    袁氏搜出那把劍,輕蔑地笑道:「就這玩意兒也能嚇唬我?我跟你結為夫婦都好幾年了,如果害你的話,你早就沒命了,看你的本心也不至於如此,就姑且饒過你吧!」說罷,她輕輕一抖,那把劍就像嫩藕一般被折成好多截。孫恪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緩過神來。後來,表兄張閒雲聽到此事,也嚇得遠遠逃走,再也不敢登孫家的門了。

    如此過了十多年,袁氏已為孫恪生了兩個兒子。後來,孫恪因朋友推薦,去南康這個地方當一個經略判官。唐代的判官由地方官自選,相當於現在的市長助理這樣的職務。於是孫恪帶著一家人,踏上旅途。一路上,每到青松參天、高山巍巍的地方,袁氏就特別留戀地停下來仔細看,神情變得鬱鬱,似有無窮心事湧上心頭。

    這一天,到了端州,袁氏說這裡有個峽山寺,我要去拜一拜。孫恪對妻子的話那是言聽計從,無有不允(妻子有財有本領,安敢不聽)。袁氏非常高興,仔細梳妝打扮了一番,孫恪買了果蔬香燭之類,一起去峽山寺齋僧。只見袁氏領著兩個孩子,走得飛快,而且根本不用問路,好像是她昔年曾來過一樣,孫恪暗暗訝異,但又不敢問。

    來到佛堂,袁氏取下頸上所帶的一個碧玉環給主持老僧說:「這是院中的舊物。」老僧接了後看了看,茫然不解。時至中午,大家一起在禪堂吃齋,這時有幾隻野猿從山崖間高高的松樹上下來,來到大家吃飯的檯子前,長嘯了幾聲,又攀著籐蘿跑開了。袁氏突然淚下如雨,提筆在寺中的一面牆上寫道:

    袁長官女詩(題峽山僧壁)

    剛被恩情役此心,無端變化幾湮沉。

    不如逐伴歸山去,長笑一聲煙霧深。

    寫罷,她擲筆於地,用手撫著兩個孩子的頭頂對孫恪說:「你好好地照看他們,我要和你們永別了!」孫恪還沒來得及答話,袁氏猛地撕掉自己的衣服,化成一隻老猿,長嘯一聲追著剛才那幾隻野猿而去,孫恪清楚地看到,她的身形將要消失在山崖後時,還回過頭來深情地望了他們一眼。孫恪又驚又急,卻沒有一點辦法,只好看著袁氏眼睜睜地消失在這莽莽山林之中。

    這時候,那個老僧開口對孫恪說:「我想起來了,這只猿是貧僧尚為一位年幼的小和尚時所養。到了開元年間,高力士經過此地,喜歡它,就用五匹帛換走了。據說後來它被獻給了天子,因為很通人性,宮裡的人非常喜歡它,把它養在上陽官裡。不過安史之亂後,就再沒有它的消息了。這碧玉環本是訶陵胡人所給,當時戴在它的脖子上。」

    孫恪聽了,感傷不已,他和孩子在此盤桓了六七天,也沒有等得妻子回來。官也再無心去做,神情黯然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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