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現在給我們的印象是非常醜陋的，假如你對一個女生說她長得像猩猩，她肯定拍你。電影《杜拉拉升職記》中，徐靜蕾扮演的杜拉拉聽王偉說她是「女金剛」，就聯想到是轉著彎兒說她是「猩猩」，堅決不依不饒地追打王偉。但唐代的故事中，卻有猩猩變化成的美女。不過，我經常懷疑唐代故事中的猩猩，和現在的黑猩猩、大猩猩有可能並不完全一樣。
據柳宗元所寫，猩猩喜歡喝酒，喜歡穿木頭做的鞋子。人們就利用這一點來捉猩猩，他們在猩猩出沒的地方，放上木鞋和酒。猩猩第一次見了，並不上當，還大罵道：「這是想害我們啊！」並鄭重地告誡同類絕不能碰這些東西。然而，它們聞著那撲鼻的酒香，卻久久不忍離去。過了一會兒，就忍不住走過去，心說，我就對著美酒多聞幾下，也不要緊吧。然後越聞越香，就安慰自己說：「我就喝這麼一小口，沒事的！」這一喝起來，就管不住自己了，越喝越多，不覺就醉了，木鞋也主動穿上了。這時人們就突然衝上去，捉住這些喝得大醉，又因套上木鞋而行動不便的猩猩。
古人常說：「猩猩能言，不離禽獸。」唐傳奇中也說：「安南武平縣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語，知往事。以嗜酒故，以屐得之。檻百數同牢。欲食之，眾自推肥者相送，流涕而別。」
這段文字說，安南（現在的越南北部）有猩猩，長得像美人一樣，明白人類的語言，因為貪酒和木鞋被拿住，有百多隻關在一間牢內，每次要宰殺時，他們就推舉一位最肥的出來（看來減肥很重要啊），流著眼淚送別他。
從以上的情節看，這裡的「猩猩」會語言，智力也絕非現在的黑猩猩、大猩猩可比。所以，我覺得，有可能古時的人把真正的猩猩和一些尚處於原始狀態的「野人」混淆了，上面那些會說話的「猩猩」，很可能就是當時的原始人。
書歸正傳，我們還是來看一下猩猩變化成「孫長史女」後的故事和她的詩作。
開元年間，縣令焦封罷官回家，客居在四川。這一天夜裡，他正乘馬夜歸，忽然有一個青衣婢女來到他的馬前，似乎是舊時相識一樣熟絡，約他去其主人的宅第。焦封當時猜測是認錯了人，但他藉著酒興，也不說明，就跟著這個婢女來到一處屋宇壯麗的大宅院前。
（友情提示：唐代民風質樸，不流行「拆白黨」之類的，所以焦封很是大膽，但這事在我們現在可是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不一會兒，出來十多個身著綾羅、頭帶珠翠的丫頭，把他請入客廳坐下。說是家中的夫人要見他。焦封驚疑不定間，只見後堂出來一隊人，有兩行花燭前邊引路，並有丫環擎著一柄翠羽裝飾的華麗大扇，遮住一位環珮珊珊、款款走來的女子面容。到了焦封身前，女子命移去大扇。只見這位女子年方十七八歲，容貌光艷照人。焦封見了，慌忙作揖施禮，兩人分賓主落座。
手下的婢女們川流不息地擺上美酒佳餚，並在宴前歌舞助興，那女子命人取來紅箋和筆墨，用娟秀的字跡寫了這樣一首詩給焦封：
孫長史女與焦封贈答詩
孫長史女
妾失鴛鴦伴，君方萍梗游。少年歡醉後，只恐苦相留。
這首詩吐露出一種欲迎還拒的幽微心態，從「妾從鴛鴦伴」一句來看，這位少女雖然青春美麗，但也是和卓文君一樣有過婚姻經歷的，確切地說她不是少女，是位少夫人。「君方萍梗游」，是說你也是四處宦游，並無家室。這其間的意味，你還能不明白嗎？下一句「少年歡醉後，只恐苦相留」，意思是說薄情少年們往往只貪一時歡愉，而不肯承諾天長地久的相守，他們三心二意，風流快活後，就又害怕被拴住。
焦封看了後，沉吟了一會兒，乾了杯中的美酒，寫下這樣一首詩酬答：
心常名宦外，終不恥狂游。誤入桃源裡，仙家爭肯留。
意思是說，我的心不在官祿上，平日最喜歡的就是放浪狂游。如此誤入娘子你的桃源仙境，可惜我身微形穢，仙家怎麼會留我呢？
這位年青美貌的少夫人看了詩後，嬌嗔地笑道：「誰教你誤來此地的，如今想走，也不行了。」焦封見她媚態動人，忍不住答道：「只恐您不肯相留，留個千年萬年都沒什麼好怕的。」這位夫人聽了，心花怒放，喜於顏色。過了一會兒，就假意說醉了，要焦封扶她入羅帳，扶入羅帳中後……以下「馬賽克」，詳細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焦封和這位夫人共效綢繆之後，夫人對他說：「我是都督府孫長史的女兒，曾嫁過一個叫王茂的人，可惜他早早地就客死在長安。我現在只好寡居於此，有幸將終身托付給你，你可不要恥笑我無媒無聘就這樣嫁給你啊，要知道當年的卓文君愛上了司馬相如，也曾經像我一樣啊。」（卓文君，好榜樣，讓多少有情女子找到了借口。）
焦封聽了這些話，對她更為憐愛。兩人每日在府第中花天酒地，夜夜笙歌，過著神仙眷屬般的生活。然而，人性就這樣，再好的東西吃多了也有倒胃口的時候，如此待了一個多月，焦封就「審美疲勞」了，開始焦躁起來，他自言自語地說：「我本是為了功名仕途而苦讀詩書的，現在功名不成，官職未取，卻沉迷於酒色，這樣算得上大丈夫嗎？」
夫人聽到了他的抱怨，知道留不住他了。於是對焦封說：「你想用功名仕宦來榮身耀祖，也是很正當的理由，我哪敢死死地留住你，影響你的前途呢？你不必如此傷心歎氣！」
焦封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夫人歎了口氣，送了好多金銀珠寶給他，並送他到路上。揮淚而別時，又從手上取下一枚玉環相贈，對他說：「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從小就帶在我身上，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說完，又吟詩一首來送他：
鵲橋織女會，也是不多時。今日送君處，羞言連理枝。
看來，夫人其實很傷心了，所以「羞言連理枝」，焦封既然這樣無情，也不必說什麼「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誓言了，焦封固然是利祿熏心，但此刻也有些黯然神傷，他也回贈一首詩說：
但保同心結，無勞織錦詩。蘇秦求富貴，自有一回時。
意思是說，我們只要二心如一，就不會彼此相忘。我也不會移情別戀，讓你像前朝的蘇蕙那樣織回文錦勸夫，我這番前去，正像戰國時的蘇秦，會風風光光地帶著金印回來的。
夫人看了他的詩，淚下如雨，神情頗為不捨。然而焦封決心已定，相比而言，夫人的溫柔，終究比不上那紫袍金印的富貴憧憬。焦封走在崎嶇難行的蜀道上，眼看天色將晚。一回頭，卻遠遠地看見夫人向他一路飛奔過來，焦封吃驚非小，夫人跑到他身前說：「我不忍心和你離開，就偷偷地跟在後面追趕你。」焦封心下有些不耐煩，但卻不好趕她走，於是領著她到前面的客棧裡住下。
傍晚時，突然外面來了十幾隻猩猩，夫人聽到他們的聲音，跑了出去，她回頭對焦封說：「你不管我，要獨自遠去，幸虧這些女伴想著我，來找我回山。我走了，請你自己保重。」說完，她就變成一隻猩猩，頭也不回，就和同伴們追逐著跑遠了。此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在男人的心裡，權力和財勢往往總是比愛情更重要，想到這裡，耳邊不禁又響起陳瑞那首歌：
是不是男人都有一顆善變的心，是不是男人的心很殘忍？
你的吻還殘留在我的唇，我卻不是你最愛的人。
是不是女人對愛總是一往情深，是不是女人都太過天真？
也許我們真的沒有緣分。我祈求下輩子不做女人……
故事中的「孫長史女」，幸好是只猩猩，她恢復了本性，就到山林中去逍遙自在了，而世上的萬千女人，卻不得不承受一場場愛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