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滄海欲成塵 第28章 王麗真
    前面說過,唐代傳說中,和仙女談戀愛的非常多,而人鬼相戀的故事,卻並不是太多。不過女鬼王麗真和少年曾季衡的故事,倒是非常像一則《聊齋》中的故事。

    太和四年(公元830年)的春天,有個少年名叫曾季衡,他是鹽州(五原)防禦使曾孝安的孫子,獨自居住在裝潢華麗的西院裡,有個僕人悄悄地和他說:「從前王使君有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兒在此暴卒,聽說她的魂兒經常能看見,甚至大白天也能出來,你可要小心呀。」

    然而,曾季衡聽說是個絕色女鬼,他少年心性,不但不害怕,反而倒盼著能見一下這個女鬼。他於是主動「尋鬼上門」,他遠離閒雜人眾,哪兒僻靜幽暗,就專門去那裡散步閒遊,還經常點上香燭,默默祈禱這個女鬼過來相會。

    如此過了幾天,他的誠意終於有了回應。這天的晡時(下午四點左右),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小丫頭,上前作揖道:「王家小娘子派我傳達她的情意,她會來見你的。」

    剛說完,這小丫頭一晃就不見了。曾季衡又驚又喜,不一會兒,就有一陣異香襲面而來,曾季衡忙整理好自己的衣冠,恭恭敬敬地等候。只見剛才那個小丫頭領來一位容貌如神仙一樣高潔美麗的女子。

    曾季衡慌忙拱手施禮,這個女子說:「我姓王,字麗真,我曾經住在此處,不久前就死在這裡。你對我的一片深情,直傳到幽壤九泉之中,所以我不顧生死間的隔閡,前來與你相會。」

    曾季衡見她花容月貌,心中只認了「女」字,早忘了「鬼」字,與她親暱纏綿,並無芥蒂。但是過不多一會兒,王麗真就要走了,她握著曾季衡的手,戀戀不捨地說:「明天此時再會,千萬不要洩露給別人。」

    此後,每到下午四點左右這個時候,王麗真就會來和曾季衡相會,兩人情深日篤,不覺就過了六十多天。可是,這天宴席上,曾季衡伯父手下的將軍們聊起美麗的女人來,結果曾季衡藉著酒意,說世上最美的女子都比不上王麗真,將校們追問王麗真是誰,曾季衡無可隱瞞,只好說出原委。這些人又是驚奇,又是害怕,他們都想偷偷地看這位美麗女鬼一眼,於是讓曾季衡引王麗真出來,等王麗真一到,就敲一下牆,他們就來偷看。

    曾季衡不小心洩了密,心下十分後悔,因此,當王麗真又如期而至時,他並沒有敲牆。但是王麗真見到曾季衡,卻是滿面悲傷憂愁之色,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哽咽,她握著曾季衡的手,半是痛恨半是惋惜地說:「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的事洩露給別人?從此我們再也不能歡會了。」

    曾季衡又是慚愧,又是悔恨,一時說不出話來,王麗真歎了口氣,說:「唉,這也許並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們的緣分僅此而已。」

    於是她留詩道:

    與曾季衡冥會詩

    王麗真

    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拆鶯離芳草歇。

    年少煙花處處春,北邙空恨清秋月。

    這首詩說,如今我們在五原(即鹽州)一別,從此就天各一方,再難相見。正像成雙成對的鶯燕分飛。年少的你處處都會有如煙花勝景般的溫柔鄉相待,而我孤處北邙墳塋中,空對著清秋的冷月懷恨。

    吟罷,她從衣帶上解下「蹙金結花合子」,又拿出一隻翠玉的雙鳳翹,贈給曾季衡。說:「望異日能睹物思人,無以幽冥為隔。」曾季衡奔回屋裡,急忙忙地在書箱中尋找,只找到一個小金縷花如意,他將這個金如意送給王麗真說:「此物雖不算多珍貴,但好在它的名字叫如意,希望能以後長握在你的手中。」

    臨別之際,曾季衡忍不住又問:「此刻一別,何時才能再會?」王麗真說:「唉,至少要再過六十年,才可以有這樣的緣分。」說罷,她就杳然無蹤了。

    曾季衡從此夜夜思念,竟鬱鬱成疾。多虧有人給他精心調養醫治,幾個月後才漸漸痊癒。他向本地一位做針線活兒的老婦人詢問當年的事,老婦人回憶說:「她確實是王使君的一個愛女,死在這處宅院中,如今她已遠葬在北邙山,只不過她的陰魂還會經常在這裡遊蕩。」

    曾季衡這才明白,王麗真詩中所說的「北邙空恨清秋月」的意思。想北邙山上墳塚纍纍,榛荒草蔓,她身為孤魂野鬼,終日相伴白楊風雨,青林霜月,其恨綿綿,何時方是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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