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滄海欲成塵 第17章 呂洞賓
    在八仙之中,呂洞賓的法力並非是最高的,但是他的影響力卻是最大,在民間有極大的聲望,如果來個全民海選,推薦道家的形象代言人,那呂祖的票一定特多。

    《聊齋誌異》的作者蒲松齡曾說過:「故佛道中惟觀自在(觀世音),仙道中惟純陽子(呂洞賓),神道中惟伏魔帝(關帝),此之聖願力宏大,欲普渡之身世界,拔盡一切苦惱,以是故祥雲寶馬,常雜處人間,與人最近。」

    是啊,佛道神三教中香火最盛的就要數觀音、呂祖、關老爺了。呂祖之所以在道教神仙中人氣最旺,首先是他的形象好,呂祖有時一副豪氣沖天的劍俠形象,有時則是文質彬彬的文士打扮,無論「文裝武裝」,絕對是英風瀟灑、神采飛揚。可謂標準的神仙麻豆(MODEL)。道家的神仙標準像,大致就是呂洞賓這個樣子。而且呂祖耽於詩酒——「詩吟自得閒中句,酒飲多遺醉後錢」,充滿人情味。

    所以,諸如鐵拐李、漢鍾離,雖然功力還在呂洞賓之上,但一個是殘疾人,一個是需減肥的大胖子,形象遠不如呂祖有親和力。看來「實力派不如偶像派」,不單娛樂界中有,神仙世界中也是如此。

    萬頃白雲獨自有,一枝丹桂阿誰無

    七言

    呂巖

    當年詩價滿皇都,掉臂西歸是丈夫。

    萬頃白雲獨自有,一枝丹桂阿誰無。

    閒尋渭曲漁翁引,醉上蓮峰道士扶。

    他日與君重際會,竹溪茅舍夜相呼。

    大凡學仙求道的人,往往也不是一開始就以學仙為「第一志願」的。呂洞賓也是如此,從「當年詩價滿皇都」來看,呂洞賓當年也是一個錦心繡口,筆走龍蛇的青衫才子,只不過晚唐當時科場腐敗,呂洞賓屢試不中。

    這一年,在長安的酒店裡,呂洞賓喝了一頓悶酒,卻遇見了八仙中的漢鍾離,漢鍾離讓他做了一個「黃粱夢」,從此他大徹悟,再也不汲汲於富貴,醉心於功名了。(這段故事的詳情,我們放在「漢鍾離」篇中來說。)

    從詩中的「萬頃白雲獨自有,一枝丹桂阿誰無」可以看出,呂洞賓再不以攀宮折桂為難得的榮耀,而是宣揚起「讀書無用論」,與其嘔心瀝血地考「學歷」,還不如隱居到山間林下。那萬頃白雲,千縷清風,不用一錢買,不用違心求,就全是自己的,全是求道之人的。

    單從詩歌藝術而論,呂洞賓的詩也稱得上極佳,可見他所說的「當年詩價滿皇都」並非虛言,有人說呂洞賓集中的詩多是他人偽托,但我覺得並非如此,或許有那一首兩首是假的,但絕大多數詩篇,都寫得傲氣凌霄,充滿矯然獨立的仙家氣度,絕非一般喜歡作偽欺世的妄人所能道。

    不少道家「仙人」們的詩,莊嚴刻板,猶如泥塑木雕的神像一樣沒有活的靈氣。而呂洞賓的詩讀來卻多有神采飛揚的感覺,比如這一首,雖然題為《贈羅浮道士》,但是其中沒有多少香煙繚繞的氣味,而是曠達豪邁,氣吞江海:

    羅浮道士誰同流,草衣木食輕王侯。

    世間甲子管不得,壺裡乾坤只自由。

    數著殘棋江月曉,一聲長嘯海山秋。

    飲餘回首話歸路,遙指白雲天際頭。

    其中頸聯、頜聯兩組對句尤其出彩,其中氣魄,除太白外,鮮有類之。詩中氣象,非凡俗之輩可及。

    等閒倒盡十分酒,遇興高吟一百篇

    七言

    呂巖

    世上何人會此言,休將名利掛心田。

    等閒倒盡十分酒,遇興高吟一百篇。

    物外煙霞為伴侶,壺中日月任嬋娟。

    他時功滿歸何處,直駕雲車入洞天。

    道家不像佛家,《西遊記》中唐僧曾說:「酒是僧家第一戒」,而道家的神仙們對於酒並不排斥,好多得道高人、仙人都經常醉醺醺的,像《仙劍奇俠傳》中的「酒劍仙」就是其中代表。正所謂「九重天子寰中貴,五等諸侯門外尊。爭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屬乾坤」(《呂祖七言詩》)。

    當一個布衣閒客,野店村酒,醺然一醉,比起玉階金殿中那些鉤心鬥角、蠅營狗苟的權貴們來,更不知要快活多少!「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大概酒中之趣就頗似道家真義。沉醉之中,物我皆忘,倒真有點萬物一也,天地齊也的意思。

    呂洞賓酒量不小,而且走到哪兒喝到哪兒,他集中帶有「酒」字的詩句非常多,比如「杖頭春色一壺酒,爐內丹砂萬點金」「悶裡醉眠三路口,閒來游釣洞庭心」「三尺焦桐為活計,一壺美酒是生涯」「時斟海內千年酒,慣摘壺中四序花」……

    呂祖好酒,這次喝多了,也出了一次「交通事故」。(咦,難道呂祖酒後開車?)這天呂洞賓吃酒大醉,行走在巴陵市的街頭,撞上了當地太守的車駕。古時候當官的很是威風,有道是「巡撫出行,山搖地動」,一般行人早就遠遠地迴避了。

    見有人竟然擋了他的車駕,這狗官有眼不識呂洞賓,便喝令三班衙役們要拿下呂祖問罪,呂祖笑呵呵地說:「等我酒醒了後再說吧。」說罷竟然酣睡在街頭。這狗官大怒,正要喝令左右行刑拷打,呂祖卻突然不見了,只聽空中有吟詩聲道:

    暫別蓬萊海上游,偶逢太守問根由。

    身居北斗星杓下,劍掛南宮月角頭。

    道我醉來真個醉,不知愁是怎生愁。

    相逢何事不相認,卻駕白雲歸去休。

    (《真人行巴陵市太守怒其不避使案吏具其罪真人曰須酒醒耳頃忽失之但留詩曰》呂巖)

    呂洞賓在此處,有意和這個狂傲的太守開了一個玩笑。怪不得呂祖讓世人感到十分的親切,因為他這種好酒使性的脾氣充滿了人情味,呂祖還有詩道:

    落魄且落魄,夜宿鄉村,朝游城郭。

    閒來無事玩青山,困來街市貨丹藥。

    賣得錢,不算度,酤美酒,自斟酌。

    醉後吟哦動鬼神,任意日頭向西落。

    「醉後吟哦動鬼神,任意日頭向西落」,這就是呂洞賓疏狂不羈的風采,他不是一尊枯冷的人像,而是和世上充滿七情六慾的人息息相通,悲喜共嘗。

    呂洞賓有一首《梧桐影》詩,寫道:「落日斜,秋風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此詩沒有一點香火氣息,充溢著人間氣味。雖然寥寥幾字,但意味深長,可媲美太白之「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那篇。

    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呂洞賓的形象亦文亦武,相貌斯文,像個文士,但身後背著一把長劍,又有神威凜凜的一面。相傳呂祖劍術通神,《宋朝國史》(依呂祖的壽數,活到宋代毫不稀奇)中也這樣說:「關中逸人呂洞賓,年百餘歲,而狀貌如嬰兒,世傳有劍術。」

    磨劍贈侯道士

    呂巖

    欲整鋒鋩敢憚勞,凌晨開匣玉龍嗥。

    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奸血默隨流水盡,凶豪今逐漬痕消。

    削平浮世不平事,與爾相將上九霄。

    這是《全唐詩》中所載的一首詩,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呂祖磨了一把利劍送給這位姓侯的道士,其中「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寫得威風凜凜、虎虎生風,極有氣勢。

    民間百姓們傳說呂祖可飛劍取人首級於千里之外。也就是說,呂祖把劍往天上一拋,口中一唸咒,寶劍就像「戰斧」巡航導彈一般自動飛去找目標了。其實呂祖是有德仙人,他的劍並不會隨便殺人的。

    南宋時吳曾所撰的《能改齋漫錄》中,寫呂祖自己言道:「世言吾賣墨,飛劍取人頭,吾甚曬之。實有三劍,一斷煩惱,二斷貪嗔,三斷色慾。」是啊,揮劍殺人這等事,正像《莊子·說劍》篇中說的那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於鬥雞。」——這只是末節小技。而老子說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斬斷煩惱、貪嗔、色慾之類的東東要卻比取人首級難得多了,不過一般憨老百姓,卻不明白這一點,只覺得飛劍取人頭既好玩又可怕。呂祖自己曾寫過這樣一首詩:

    題鳳翔府天慶觀

    呂巖

    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貨烏金混世流。

    從詩中看,呂祖並沒有施展過他的劍術來殺人,但有沒有降妖除怪,那就不得而知了。所謂「且貨烏金混世流」,「烏金」是墨的代稱,呂祖的意思是說,現在我就在街頭像落魄書生們一樣賣一賣字畫,和世人在一塊混混日子罷了。正所謂「真味只是淡,至人只是常」。

    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呂洞賓和那些清高得不願涉足人世的神仙大有不同,據說他曾發誓:「必須度盡天下眾生,方願上升也。」所以呂祖長年遊戲人間,做一個地仙。但是正如呂祖詩中所說「四海皆忙幾個閒,時人口內說塵緣」,尋常俗人,度他們恐怕要比駱駝穿過針眼還難。

    《全唐詩》中呂洞賓寫有這樣一首詩,道出他在世間的寂寞:

    絕句

    呂巖

    獨上高峰望八都,黑雲散後月還孤。

    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獨立在風急月孤的高山崖上,呂祖心中感到一陣陣的孤寂。世上人紛紜如蟻,眾人熙熙,皆為利來,眾人攘攘,皆為利往,真心放棄物慾,求仙證道的人又有幾個?而《全唐詩》中的這樣一首詩也透出呂洞賓的寂寞:「峴山一夜玉龍寒,鳳林千樹梨花老。襄陽城裡沒人知,襄陽城外江山好。」(《劍畫此詩於襄陽雪中》)

    鐘呂(鍾離權、呂洞賓)一派傳道時,不像「五斗米道」及其他教派那樣瘋狂「擴招」。呂祖傳徒,必細細考察其根骨,如無修道基礎的,別說交五斗米,交五斗金子也不收。但如此一來,收徒就如沙中淘金,困難極了。

    一般俗人不但悟性差,還常常認假為真。據說呂洞賓一次到鄉間,見一夥子人正給神仙呂祖過壽,呂洞賓一看,眾人都在給自己的畫像斟酒獻肉,他想去討杯酒喝時,卻給趕了出來。所以《全唐詩》中有呂洞賓的這樣一首詩:

    閒題

    呂巖

    獨自行來獨自坐,無限世人不識我。

    惟有城南老樹精,分明知道神仙過。

    還有故事說,呂祖見一家母子貧窮,於是投兩粒仙米入井,從此井水化為美酒,於是這家從此開個酒鋪,賣酒為生,就此無本萬利,衣食俱豐。過了段時間,呂祖過來回訪,其子倒抱怨起來,說是井水化酒,好卻是好,但卻沒有酒糟可以喂個豬什麼的。呂祖長歎一聲道:「人心苦不知足」,於是將仙米收回,井水還是原來的井水。

    不過即使如此,呂祖也始終沒有厭棄人間,他甚至還到青樓妓館中開悟那些風塵女子們求道,有詩為證:

    題廣陵妓屏二首

    呂巖

    嫫母西施共此身,可憐老少隔千春。

    他年鶴發雞皮媼,今日玉顏花貌人。

    花開花落兩悲歡,花與人還事一般。

    開在枝間妨客折,落來地上請誰看。

    這是呂祖題在揚州妓館屏風上的詩,揚州自古是煙花之地,春風十里,美人如玉,是著名的溫柔鄉。呂祖卻題詩告誡那些女人,富貴繁華皆是眼前花,一朝淪落不堪看。

    據說直到了宋朝熙寧元年(1068年),呂祖還在湖州一戶人家中飽以美酒後,用石榴皮在牆上題詩道:

    熙寧元年八月十九日過湖州東林沈山用石榴皮寫絕句於壁自號回山人

    西鄰已富憂不足,東老雖貧樂有餘。

    白酒釀來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

    當然,呂祖之所以為世人熟知並廣為供奉,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後來盛極一時的全真派,其祖師王重陽相傳就是受呂祖的點化而悟道的,所以隨著全真教在全國的到處流行,呂洞賓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絕句

    呂巖

    斗笠為帆扇作舟,五湖四海任遨遊。

    大千沙界須臾至,石爛松枯經幾秋。

    無家無業,無拘無束,三千里來去自如,如雲如水,如鶴如松,七百年暑盡寒來。大道修成,瓦礫盡黃金,黃金皆瓦礫。美酒飽飲,君山為我枕,我枕是君山。品呂祖之詩,遙想呂祖之風采,焉能不心折神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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