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關第18師團指揮部內正在召開一個軍事會議。兩排軍官正襟危坐,一名站立的軍官捧著文件夾鏗鏘念誦:「據美軍中校艾奇遜的供詞並結合其它情報加以判斷,現在新平洋、於邦、拉加蘇、臨濱的敵軍為新38師112團主力,新38師主力已於列多緊急開往新平洋,其114團前鋒近日有可能進出卡拉卡、唐卡家一線;第56聯隊聯隊長長久竹郎向師團長提出建議:『應機動師團主力進出胡康河谷北部,圍殲已到於邦北側、臨濱、新平洋、拉加蘇的重慶軍第38師一部,確實控制大洛盆地和新平洋、於邦等地,採取先發制人方針,迎擊來犯之敵。』」
「長久大佐的建議很好。」田中新一目光掃視,座下鴉雀無聲,「命令。」
座下全部軍官唰地站起。
「師團主力馬上往新平洋山口開進,按原計劃於12月15日開始總攻,殲滅重慶軍第112團,在敵軍難以發揮戰鬥力的隘路口擊破來犯之第38師主力。」
田中新一說完就看見門口立著一個大佐軍銜的軍官,是第18師團參謀長大越兼二,剛從眉苗第15軍司令部開完會趕回來。
「將軍!」大越兼二神情憂重。
「軍部有什麼指示?」田中新一問。
「軍司令官命令。」
田中新一唰地站起。
「第18師團應停止目前的攻勢,須於孟關地區外圍迎擊敵軍。即使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也應確保並固守加邁一帶,向大奈河北岸地區增加超過目前的兵力,需經軍司令官批准。」
田中新一不禁愕然,按牟田口廉也的意思,是要他放棄攻勢,後撤到孟關地區和駐印軍決戰。
「混蛋!」田中新一一拳砸上桌面,茶杯猛地一震。
大越兼二使個眼色,軍官們紛紛退出去。
「牟田口廉也到底在想什麼?大龍河、大奈河是阻擋敵軍的要線,如容許敵軍輕易渡河,師團就失掉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還談什麼長久堅守孟關?!」田中新一喪失了一貫的冷靜。
「將軍,此次我在眉苗見到了方面軍司令官,他向我詳細詢問了緬北戰況,並讓我轉交給您一封私人信件。」大越兼二遞上一封信。
田中新一展開信箋,緬甸方面軍司令官河邊正三的聲音迴盪耳邊:「田中師團長,我首先要告知你,大東亞戰爭全面戰況不容樂觀,將來感到命運悲重。牟田口軍長主張的英帕爾作戰,終於得到大本營認可。英帕爾作戰的利害得失雖不能立即作出判斷,而今,也只有盡全力爭取徹底勝利的成果。此後第15軍主力會一心撲在英帕爾作戰上,當前軍可能會減少對第18師團的關心。因此,為完成胡康方面任務,在作戰指導上,就交給第18師團長了。」
看完信田中新一良久不語,河邊正三是在向他示意,第18師團在胡康河谷的戰鬥,不可能會得到任何援助。
「將軍……」大越兼二擔憂地問,「方面軍司令官有什麼指示?」
田中新一仰面長歎:「今後的一切都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那是否還要按照軍官長的命令執行?」
「要執行,但不能全部執行。」徹底明白第18師團只能孤軍奮戰的田中新一恢復了自信和冷靜,「命令:以第55聯隊主力固防孟關,以該聯隊第三大隊增援對拉加蘇的圍攻;第56聯隊主力及山炮第2大隊繼續圍攻於邦敵軍。」
日軍的炮擊和進攻終於停了。暮色四合的陣地上硝煙瀰漫,遍地都是炮彈炸出的土坑,大部分樹木被炸得一片狼藉,那棵巨的大榕樹卻依然聳立,裡面藏著整個A排。
「******,繼續打呀!」青狼望著榕樹前那些倒臥的日軍屍體,狠狠往樹下啐一口。三天下來,他已經數不清日軍到底對大榕樹發動了幾次進攻。要想攻下於邦陣地,就得先攻下這個榕樹據點。對這個據點,日軍似乎已經氣瘋了——樹上樹下兩個機槍巢,掩體工事完備,全部可以打360度;氣根之間也密密麻麻地構築了火力點。炮彈打不進,鬼子就分組奇襲,戰術手段不能說不精到,單兵素養也十分了得,但面對據點外圍防不勝防的詭雷和大量精良的自動火器,每次都以丟下幾具屍體告終。
「你倒是不嫌累,老子都要累死啦……」費卯抻著脖子往下嚥乾糧,沒有水,被噎得直翻白眼,「……誰還有水?」
寶七聽著不遠處大龍河汩汩的水聲,哀怨地喟歎:「造業啊……守著一條河還喝不上水……」
「去,看看老卡弄著水沒。」剃頭佬踢下大個兒,他也渴得嗓子冒煙。
「……鬼子摸上來咋辦?」大個兒把著機槍不鬆手。
剃頭佬一瞪眼:「沒了你機槍就不響了?」
「我去吧。」一個樹叢動了,站成一個人形,是身披偽裝網的岳崑崙。
剃頭佬斜岳崑崙一眼:「好像全天下就剩你一個好人。」
「反正我也沒事幹。」岳崑崙把槍背上後背。這三天他一槍都沒開過,不是不想打,是杜克不准他開槍。這撥鬼子裡狙擊手很多,杜克怕岳崑崙被瞄上,他只把岳崑崙用在最需要用的時候。岳崑崙下樹的動作很敏捷,還有一個人影比他更敏捷,嘎烏抓著一根樹籐蕩到他面前。
「我跟你去。」嘎烏笑出了滿嘴白牙。
看著兩條身影飛速消失在植被間,站長感歎:「兩個好把式啊。」
費卯翻站長一眼:「你當打仗是種田哪。」
岳崑崙和嘎烏找到杜克的時候,他正和李克己蹲一塊兒抽悶煙,伙夫苦著臉站邊上。
「別說喝的水,就是做飯的水也沒啦……總不能叫弟兄們吃生米吧?」伙夫在那絮叨。
李克己眉頭皺得像鐵疙瘩。這幾天為了弄水,挖深坑、挖芭蕉根、清晨挖竹子最下面幾截、收集露水,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但收效甚微。李克己開始懷念野人山的雨季了,那時候不管怎麼樣,總不會為水犯愁。
「實在不行……晚上派幾個弟兄去河邊?」伙夫試探地問。去河邊要穿過日軍的封鎖線。
「虧你他娘的說得出來!」李克己罵,「要不派你去?」
伙夫低下頭不言語了。
「你!」杜克踢嘎烏一腳,「想想辦法。」
「我沒有辦法。」嘎烏回答得很老實。
「你是森林裡的土著!你沒有辦法誰有辦法?你給我想辦法,想不出來就滾回你寨子去!」杜克簡直是不講道理了。
嘎烏苦著臉蹲那搜腸刮肚,他可不想回寨子去,而且現在想回也回不去。
「小時候好像聽寨子裡的老人說過一句……我沒試過……」嘎烏在那嘟囔。有些事情看樣子還得逼才行。
「說!」杜克凶得像個打手。
清澈的汁液從樹籐的斜切面上滴落,一滴滴彙集在翻轉的鋼盔裡。這就是嘎烏的辦法。
李克己用手指接一滴放嘴裡舔舔,臉上的表情立刻跟吃了苦藥似的。
「這樹籐沒有毒。」嘎烏小心地觀察李克己的表情。
李克己突然暴出大笑,一把摟上嘎烏的肩膀:「有你的!是淡水!」
嘎烏如釋重負地笑了。
「走!教弟兄們用這法子取水!」李克己的心情大好,這樣的樹籐陣地上隨處可見。
伙夫跟著李克己顛顛兒地跑了。杜克讚許地拍拍嘎烏:「幹得不錯。」
嘎烏笑容燦爛:「我去教弟兄們弄水。」
嘎烏也顛顛兒地跑了。杜克轉向岳崑崙,「有話要對我說?」
「是。」
「說吧。」
「讓我參加戰鬥。」
杜克不感到意外,岳崑崙開口前他就猜到了。他壞笑:「你一直都在戰鬥。」
「……你不讓我開槍。」
杜克收了笑:「還記得選你當A排狙擊手時我對你說過什麼嗎?」
「記得。」
「重複一遍。」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A排的狙擊手,也是全排人的保護者。」
「記得就好。你必須要習慣隱藏自己,這不是為你,是為了整個A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