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紀事·胡蘿蔔須 第99章 個人的想法
    晚上的時候,壁爐邊變得熱鬧起來,勒皮克先生、費利克斯、埃內斯蒂娜和胡蘿蔔須圍坐在那裡,熱烈地討論著。壁爐裡剛剛添了一些樹樁,正呼呼地燃燒著。大家搖晃著座椅,各抒己見。勒皮克太太不在現場。於是,胡蘿蔔須也開始發揮他的高見了。

    「在我看來,」他說,「家族這種說法幾乎是沒有意義的。爸爸,我非常愛你,你是知道的。但是,我愛你,絕對不是因為你是我的父親,而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坦白地說,你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貢獻,能讓你成為我的父親。但是你給我的友誼,在我看來那是一種崇高的恩賜。這種恩賜,你並非是非給我不可的,但是你卻給了我,而且是那麼的慷慨。」

    「啊!」勒皮克先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呢,那麼我呢?」費利克斯和埃內斯蒂娜搶著問道。

    「都是一樣的。」胡蘿蔔須說,「成為我的哥哥和姐姐,這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我有什麼需要感謝你們的地方?我們可能都不會出生在勒皮克家,但這又如何呢?這種事情並不是你們所能改變的。這種親屬關係並非出自我自願,我也無法從中感受到特別的喜悅。但是我要感謝你們,因為你,我的哥哥,你保護我;而你,我的姐姐,你一直在盡心地照顧我。」

    「這是我應該做的。」費利克斯說。

    「他這些古怪的想法是從哪裡來的?」埃內斯蒂娜說。

    「我說的這些話,」胡蘿蔔須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過我並不針對誰,即便是媽媽站在我們的面前,我還是會這麼說的。」

    「你絕對不敢說一個字。」費利克斯說。

    「難道我說的有什麼不對?」胡蘿蔔須說,「請認真聽我說的話,仔細地琢磨它的意思。我可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我深深地愛著你們,我的心中充滿了熱烈的愛戀,幾乎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不過這種愛心,並不是簡單而平庸的,它是有意識而理智的。是合乎邏輯的,對,就是合乎邏輯的。」

    「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壞毛病呢?說話總愛說一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詞語。」說著話,勒皮克先生站了起來,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你才這麼小,卻四處顯擺。如果你的祖父還活著,聽到我說你的這些話,肯定會直接給我一巴掌,要不然就是一腳。他會教育我,我只是他的一個孩子而已。」

    「可是我們總得講點什麼,度過這麼無聊的時間。」胡蘿蔔須說,他的心中已經有些不安。

    「你保持沉默也許會更好一些。」勒皮克先生一邊說,一邊點亮著一支蠟燭。

    他端著蠟燭離開了,費利克斯跟在他後面也走了。

    「希望你做個好夢,我的老朋友。」他對胡蘿蔔須說。

    埃內斯蒂娜也站了起來,對著胡蘿蔔須說:

    「親愛的朋友,晚上好。」她的臉色很莊重。

    現在,只剩下了胡蘿蔔須一個人。他的樣子很茫然,不知該怎樣才好。

    昨天的時候,勒皮克先生曾教他如何思考。

    「你所謂的『人家』指的是誰?」勒皮克先生對他說,「『人家』是不存在的。大家,這裡指的並不是一個人。不要老是局限在自己聽來的那些話中。努力地開動自己的腦筋,去盡情地思考吧,掌握你的個人意見。在開始的時候,只要有一點點的想法就好了。」

    這是他的第一次嘗試,但是頗為不順利。他撥弄了一下灰,將火蓋好,把椅子都沿著牆擺好,看了看時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個房間比較特別,裡面有一個梯子,可以進入地窖,所以大家都叫它「地窖房」。夏天的時候,這個房間非常涼快,獵物在裡面放上一個星期都不會壞掉。在一個盤子裡放著一隻兔子,那是最近收穫的獵物,它的鼻孔還在流血呢。房子裡還有不少籃子和筐子,裡面盛滿了喂雞用的谷子,胡蘿蔔須喜歡光著胳膊,使勁兒地在裡面翻弄。

    大多數時候,家裡人的衣服都掛在這個房間裡的衣架上。這給胡蘿蔔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總是想到跑去上吊的人們。

    不過,今天晚上,胡蘿蔔須卻沒有感到害怕。模糊的月亮,形狀奇怪的陰影,甚至連花園中那口似乎專門等著別人跳下去的井,都沒能讓他害怕。他絲毫都沒有在意床底下。

    如果他想到害怕,他也許會感到害怕,但今天他完全忘記了這回事。他只穿了一件襯衫,大步向前走。往常的這個時候,他都是踮著腳走路的,因為紅磚讓他感到徹骨的冰冷。

    躺在床上,他還沒有睡著,於是睜著眼睛,仔細地看著那些用潮石膏做成的瓶子。他的腦海中浮想聯翩,那些奇怪的想法幾乎讓他沉迷。在他看來,那些想法只應該屬於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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