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知道的。」埃內斯蒂娜氣喘吁吁地跑著,大老遠就朝著勒皮克太太喊:「胡蘿蔔須又和小瑪蒂爾德在草場上玩新嫁娘的遊戲了。費利克斯也在那裡,替他們穿戴衣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家是不允許玩這個遊戲的,對吧?」
果然如此,在操場,胡蘿蔔須、小瑪蒂爾德、費利克斯都在那裡。小瑪蒂爾德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身上裝飾著很多開了花的野鐵線蓮,那些白色的花兒迎風招展。她的這身打扮可真像一個漂亮的新娘子。也許看到她,就能讓人忘卻一切生命的痛苦。
她的頭上戴著一個花冠,是用鐵線蓮做成的,其他的鐵線蓮則一條一條地垂了下去,垂到胸前,垂到背後,垂到手臂上。有些長長的鐵線蓮已經垂到了地上。費利克斯還在不斷地往上接,越接越長。
他往後退了幾步,說:
「胡蘿蔔須,不要亂動,馬上就輪到你了。」
輪到胡蘿蔔須了。他的全身也被鐵線蓮包圍了,為了和瑪蒂爾德區別開,他身上還點綴著一些罌粟花兒、山楂果兒、蒲公英等。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英俊的新郎。三個人都保持著嚴肅的樣子,他們知道,在什麼樣的儀式中該保持什麼樣的態度。如果是參加葬禮,那麼始終都要保持悲傷肅穆;而參加婚禮,在做完彌撒之前就必須保持莊嚴。要不然,玩起來就沒意思了。
「你們兩個手拉手吧。」費利克斯說,「向前走!走得慢點。」
胡蘿蔔須和瑪蒂爾德站得遠遠的,一起向前邁步。瑪蒂爾德感覺枝蔓絆腳,走起路來很困難,於是將長裙的角提在了手中。胡蘿蔔須停下了腳步,耐心地等待著她,很有紳士風度。他抬起一隻腳,準備繼續向前走。
在費利克斯的引領下,他們走過了牧場。費利克斯走在最前面,面對著「新郎」和「新娘」,不斷地後退,並且揮著手臂為他們打節拍。他假裝自己是市長,對著他們發表了講話;然後,他又假扮成教堂的神甫,為他們倆祝福;之後,他又裝成親友,向他們表示祝賀;最後,他裝成了樂師了,拿著兩根棍子擦來擦去,表示演奏音樂。
他讓他們走來走去,前前後後走了個遍。
「停!」他說,「你們的衣服弄亂了。」
瑪蒂爾德頭上的花冠有些歪,他給她撫平了,讓他們接著走。
「啊!」瑪蒂爾德發出了一聲怪叫,臉上的表情很奇特。
原來有一根鐵線蓮鉤到了她的頭髮。費利克斯幫她拿掉了那些礙事的鐵線蓮,儀式繼續進行。
「現在好了,」他說,「你們兩個已經成為夫妻了。互相親一下吧。」
他們兩個顯得很猶豫。費利克斯說:
「啊!怎麼啦!互相親一下嘛。結了婚,是該親一下的。談談情說說愛,講述自己的心願。你們兩個人的表情都太僵硬啦。」
他嘲笑著他們的呆板,他要有經驗得多,也許他早就談過戀愛了。他首先親了一下瑪蒂爾德——也許,這是他辛苦了半天的酬勞吧。
胡蘿蔔須終於鼓起了勇氣,撥開擋在瑪蒂爾德臉上的鐵線蓮,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我可不是開玩笑,」他說,「將來,我一定會娶你的。」
瑪蒂爾德也回吻了他一下,好像在表示接受。很快地,他們兩個人的臉都紅了,顯得非常的害羞。
費利克斯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嘲笑他們:
「臉紅啦!臉紅啦!」
他搓了搓手,腳踩了一下地,笑得很輕蔑。
「兩個小笨蛋!居然當真了!」
「首先,」胡蘿蔔須說,「我可沒有臉紅。其次,隨便你怎麼嘲笑好了。如果媽媽答應的話,我肯定會和瑪蒂爾德結婚,你是攔不住的。」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草場的門被推開了,媽媽走了過來,親口告訴他說不答應。隨後,跑去打小報告的埃內斯蒂娜也走了過來。勒皮克太太手中還拿著一根荊條,那是她在路過籬笆的時候折的,她摘掉了上面的葉子,荊條上只留下了刺。
她徑直朝胡蘿蔔須走來,看來一場狂風暴雨是在所難免了。
「小心你們的腦袋吧。」說完,費利克斯撒腿就跑。
他跑到了牧場盡頭,把自己藏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外面的事情。
胡蘿蔔須從來都不會逃走。雖然在平時,他總是顯得很懦弱,不過今天,他想早點讓這件事情結束。他覺得自己今天變得很勇敢。
瑪蒂爾德嚇得渾身發抖,一個勁兒地只哭不說話。那個樣子就跟丈夫剛死掉似的。
胡蘿蔔須:「不用害怕,我媽媽的脾氣我清楚。她這是衝我來的,你放心好了。」
瑪蒂爾德:「我知道她是衝你來的。可是她會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的。我媽媽會打我的。」
胡蘿蔔須:「這只是在改正。就像我們改正暑假作業裡的錯誤一樣。你的媽媽也會改正你嗎?」
瑪蒂爾德:「這要看具體情況,有時也會的。」
胡蘿蔔須:「我肯定要挨一頓揍。」
瑪蒂爾德:「可是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啊。」
胡蘿蔔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心!」
勒皮克太太慢慢地朝他們走過來。現在,他們已經成為她手中的獵物了,完全沒有逃跑的可能,她有的是時間來收拾他們。埃內斯蒂娜擔心荊條不小心打到自己,站得遠遠的,朝著這邊看。瑪蒂爾德哭得更厲害了,身上的野鐵線蓮亂成了一團,花朵都碎掉了,胡蘿蔔須卻很勇敢地站在了自己的「新娘」前面。勒皮克太太的荊條已經舉在了空中,隨時準備落下來。胡蘿蔔須的臉色蒼白,縮著脖子,將雙臂放在胸前,一副英勇就義的架勢。荊條還沒落下呢,他就覺得自己的腿上火辣辣的。他拚命地大喊:
「這又有什麼錯呢,只不過是在鬧著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