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文岳要坐上政府一把手交椅的消息，在都江市的大街小巷瘋傳。市政府辦公室大大小小的科長見面互相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屈市長要當一把手的事是真的嗎？市井百姓則奔走想告：像屈市長這樣的好官，就應該上！當然也會有個別人會不屑一顧地說：怎麼可能？除非他上頭有大人物。
高陽跟著屈文岳在冰天雪地裡指揮著搶險救災，壓根兒就不知道都江市裡這些昏天暗地的傳聞。眼看馬上就要過年了，屈市長最關心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使災難所造成的損失降到最低，然後讓受災的老百姓過一個安定祥和的春節。
都江日報社也派出了記者隨行。坐進市長車子的時候，高陽才發現楊柳不知什麼時候就在後排坐著，看見他上來，才把口罩摘掉，朝著他無聲地笑著。高陽看了屈市長一眼，也朝楊柳笑笑，沒有吭聲。高陽納悶，應該沒有人安排記者坐市長的車，可楊柳為什麼提前坐在了這車裡，而且看見屈市長後也沒有半點兒陌生感。
車子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屈文岳一定要先到現場去。車子走不動了，只能步行。相關部門的一把手擁著屈文岳往前走，高陽也插不上手去扶屈文岳，只好落在後面，一個人在雪地裡走著。沒膝深的積雪踩在腳下，就像踏進了一堆棉花中，有勁使不上。這時，楊柳故意慢下來，和高陽並排前行著。
「你們報社的男人呢？」高陽打趣地問道。
「男人都在單位啊！」楊柳放慢腳步，只露出一雙眼睛，奇怪地看著高陽。
「怎麼男人在家，讓女人上前線呢？」高陽抱怨道。
「誰規定只興男人上前線，就不許女人上呢？」楊柳不滿地反駁道。
「這麼冷的天，凍壞了怎麼辦？」高陽看著前面的大隊伍，有意無意地說。
楊柳不吭氣了，只是眨巴著眼睛審視著高陽，然後往前快速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你心疼了？」
高陽低著頭只顧艱難地跋涉，楊柳靠近高陽，把右胳膊套進了高陽的左胳膊。
「把手拿掉好嗎？讓前面的領導看見不好！」高陽停了下來，看著楊柳緊緊挽著他的胳膊。
「看就看，我才不管呢！」楊柳撒著嬌，相反把高陽的胳膊挽得更緊了，沒有一點兒要鬆開的意思。要不是因為屈市長，或者是因為高陽，她才懶得跑到這冰天雪地來採訪呢！本來應該是她的同事要來的，楊柳得知屈市長要去，就知道高陽一定會隨同，所以她就主動請纓，才有了這個機會。楊柳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小時候的記憶，她自從畢業後見到高陽，就想起小時候高陽對她無私的關心和照顧，還經常給她講一些不會做的題目，那時候多幸福啊！現在她還常常被那種幸福包圍著。高陽還像小時候那樣關心她，但讓她卻覺得高陽像個木頭人似的，一點不懂她的感情。
「哎，我說你怎麼還是那麼不講理啊！」高陽無奈。他想起小時候，她總愛讓他爬到樹上去摘果子，高陽如果不答應，她就說：「你不去，我就哭給你看！」高陽有意愣著不動，她就開始嗚嗚地哭了起來，高陽只好去摘。她看著高陽往樹上爬，就站在樹下咯咯咯地笑。
高陽氣得想從樹上跳下來，可已經爬了一半了，只好摘幾個果子下來。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啃著果子，高陽就在想，為什麼女孩子都不講理呢？後來上小學了，她還是那樣不講理，每天放學了，一定要高陽站在校門口等她一起回去。高陽怕被同學發現，只好躲在暗處，等她出來了，就悄悄地跟在她屁股後面走。她一轉身就跟高陽面對面，然後恨恨地看著高陽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高陽知道這是早上剛剛學的《論語》裡的一句話，她這會兒就學以致用了，止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回家的那條小河漲水的時候，她從來都不脫了鞋子和高陽一起趟水，一定纏著高陽背她過去。高陽就為難了，要是不背，她就拽著高陽的胳膊，也不讓他過。高陽只好左右看看，見沒有人了，趕緊背起她，她就開始笑了，笑聲是那麼清脆。再後來，他們上初中了，他們倆被分到了不同的班裡，蘭芷走進了高陽的生活。於是，高陽才明白，他對楊柳的感情原來是兄妹之情。此後的好些年裡，他們上大學，然後畢業工作，沒想到楊柳卻又走進了他的生活。但無論怎樣，高陽覺得這個永遠都不講理的小姑娘只能做他的妹妹，而不能做他的老婆。
「我就不講理，你能把我怎麼樣？」楊柳固執地說。
高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軍大衣裡手機在響著，楊柳只好鬆開高陽的胳膊。
電話是王健打來的，問他這些天忙些什麼，沒事也不給他打個電話。高陽身穿一件藍色的軍大衣，來時文麗給他帶了件毛褲，可在這鬼天氣裡，感覺腿上什麼也沒穿，凍得直哆嗦，連拿電話的手也凍得失去了知覺。高陽說自己正在救災現場，不方便說話，等回到住處了再給他回電話。掛了電話，高陽看著楊柳站在那兒直跺腳，口罩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就要把自己的軍大衣脫下來給楊柳穿。
「幹什麼？」楊柳驚奇地問。
「趕快穿上！這麼冷的天，凍壞了怎麼辦？」高陽說。
「我不要，他們也給我準備了，我沒穿。穿這個東西，我都成打地磙子了！難看死了！」楊柳嘿嘿地笑著。
高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軍大衣披到了楊柳的身上，可楊柳還是把它又披到高陽的身上。
「別為了風度，連溫度都不要了，這裡可不比城裡！」高陽看楊柳執意不肯，只好又穿到自己身上。
救援工作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積雪把很多放牧的群眾困到了山裡面，現在是死是活還不清楚。因為都江市全年降水總量還不到三百毫米，所以沒有專業的鏟雪車，於是就用推土機鏟，然後人們拿著鐵鍬在後面鏟。路上很多粗壯的樹杈都被凍成冰塊的雪壓斷了，時不時還能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當天晚上，屈文岳就覺得這樣下去，被困的群眾生還的希望基本就是零，他馬上請示書記要求與當地駐軍協調，派出兩架直升機協助搜尋。高陽看著屈文岳一整天都陰著臉，心裡也很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