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一直開到下午五點多，熱鬧得緊。
最後形成一項決議，原則上同意市招商辦這個方案，責成市招商辦，市工業局，市經貿委，市財政局，市體改委等相關職能部門，聯合協作，搞一個更加完善的公有制企業改革方案出來，並且明確這個改革方案要和招商引資工作掛鉤，從有利於招商引資的角度出發來搞。
「總之一句話，外商要有利可圖，才對他們有吸引力，這是關鍵。」宋珉定了調子，隨即轉向市長岳西亭，說道：「西亭同志，這個工作，就由市政 fǔ那邊牽頭負責吧。成立一個專門的領導小組來統籌安排，要盡快把這個方案搞出來。」
經濟建設領域的工作，由市政 fǔ牽頭，很是合理。
岳西亭點了點頭，眼望陸月，說道：「陸市長，招商引資這一塊是由你負責的，這個領導小組，就偏勞陸市長吧。能者多勞嘛，呵呵……」
這是岳西亭在本次會議上第一回「笑」，而且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真不知道這位市長同志到底在想些什麼。
陸月微微一笑，說道：「市長的安排，我肯定是無條件的服從。不過，企業這一塊，以前一直都是由李書記分管的，李書記資格老，在市裡工作時間很長，經驗十分豐富。我建議，這個領導小組由李書記親自掛帥，我們全都服從李書記的安排，從旁協助。這樣可能更加妥當。請宋書記和岳市長指示！」
宋珉馬上望向李副書記。笑道：「老李，你的意見呢？我認為陸市長的意見很值得考慮。」
李副書記一挺胸膛，慨然說道：「既然書記這麼說了，我老李也不敢撂挑子。」
卻是勇挑重擔。
「好好，這個很好。那就這麼定了。」
宋珉十分欣慰，連連點頭，對李副書記投以讚賞之色。
會議圓滿結束。
剛好到了飯口。宋珉提議，同志們就在市委招待所小食堂吃個便飯，聯絡聯絡感情。
做出了這麼重要的決議。大伙聚在一起吃一頓，完全應該。
「宋書記，我有點不大舒服。這個工作餐，我就不參加了。」
出得門外，岳西亭忽然靠近宋珉，低聲說道，滿臉陰鬱之色，看上去確實很不舒服。
宋珉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淡然說道：「好吧，市長不舒服，那就先回家好好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岳西亭不多說什麼。告辭而去，再沒有和其他人打招呼。
岳西亭這個出人意料的舉動，讓大伙興奮的心情略略有點回落。好像，岳市長不僅僅是身體不舒服那麼簡單，心事重重。
不過這個小插曲並未產生多大的影響。大家依舊興高采烈地去了市委招待所。
大約八點鐘，高潔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三室一廳，一百平米的房子一個人住，怎麼都覺得有點冷清，高潔暫時還沒對這套房子產生出「家」的感覺，時常都會懷念楓林鎮筒子樓那個逼仄的小房間。雖然小。雖然土氣，卻讓人倍感親切。
或許，因為那裡有范鴻宇相伴。
幾乎每個晚上，范鴻宇都要在她的閨房裡呆一段時間，好多次都要高潔板下臉來下逐客令，范鴻宇才不情不願地起身離去，偶爾還胡攪蠻纏一番。
默默打開電視機，在客廳沙發裡坐了下來。
工作餐氣氛很熱烈，不少人給高潔敬酒，「高市長」「高市長」之聲，不絕於耳。高潔盡力騰挪，終歸還是喝下去不少，現在太陽穴一陣陣的鼓脹，耳朵嗡嗡作響，俏臉紅透，極不舒服。高潔幾乎連起身去給自己倒一杯茶的力氣都沒有，懶洋洋的，一動不想動。
偏偏在這個時候，茶几上的電話就震響起來。
「喂……」
高潔懶洋洋地拿起了電話，懶洋洋地應答了一句。
「姐，喝酒了？」
電話那邊，傳來範鴻宇關切的聲音。
「你怎麼又知道了？」
高潔懶洋洋地反問道，語氣嬌慵無比。
自從她到市裡來上班，每天晚上，范鴻宇都要給她打電話。不知不覺間，范書記就染上了煲電話粥的毛病。當然，也跟高潔剛剛調任新職有關，否則范書記不至於如此「黏人」。
「常委會上的一舉一動，怕是瞞不過我。」
高潔的眉毛揚了起來：「你有間諜？」
腦子頓時高速運轉起來，在猜測著這個「內線」到底是誰，卻不得要領。
范鴻宇哈哈一笑，迴避了這個話題。
高潔也不深究。
范鴻宇表現出來的諸般手段，早就讓高潔見怪不怪了。官場上，消息來源極其重要，范鴻宇在常委會議上有「內線」相當正常。身在體制之內，單純靠腦袋瓜子靈活，工作能力突出，可不保險。
高潔也沒打算去查探范鴻宇所有的秘密。
就算是兩口子相處，也還要保留一定的個人空間呢。
「聽說岳市長身體不大舒服，沒去吃飯？」
「嗯。」
高潔提不起勁頭，隨口「嗯」了一聲。
范鴻宇就笑了，說道：「那好吧，我先掛電話了，免得占線。」
「什麼占線？」
高潔莫名其妙，喝高了點，高潔的腦子不如平時那麼靈活，而且在范鴻宇面前，高潔已經越來越習慣不動腦子。
反正一切都有這人去安排，何必白費精神？
女人太勞神了容易衰老。
范鴻宇笑道：「待會你就知道了。看來岳市長有不同的想法。」
高潔坐直了身子，很認真地說道：「不管他有什麼想法，我還是堅持那個意見，公家這些企業，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范鴻宇也認真起來，說道：「姐，你錯了，現在這已經不是你的意見了。這是市委常委會的決議，你只是執行者。不要和領導搶功勞嘛！」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高潔敏銳地意識到，范鴻宇這話裡的意思不尋常。
「姐，這個你就別管了，暫時保密吧。總之，咱們就是不和領導搶功勞，就是執行市委決議。」
「神神秘秘的……」
高潔不滿地嘀咕了一聲，卻也並不如何緊張。只要是范鴻宇的安排，那就不可能對她不利，這一點肯定無疑。
范鴻宇哈哈一笑，油嘴滑舌了兩句，差點惹得高潔又衝沖大怒。
掛斷電話不久，高潔強打精神，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喝了兩口。要是范鴻宇的預料不錯的話，岳西亭馬上就會打電話過來，再這麼糊里糊塗的和市長說話，就不好了。
大約十分鐘之後，高潔堪堪喝完了那杯茶，感覺略微好了一點，腦袋不是那麼沉了。
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你好，岳市長！」
高潔隨手抓起話筒，脫口而出。
「小高，你怎麼知道是我打來的？」
岳西亭大為納悶。
自己都還沒開口呢，這人還能未卜先知？
高潔輕輕一笑，避開了這個話題，說道：「岳市長，有何指示？」
岳西亭淡然一笑，說道：「小高，哪來那麼多指示？就是有些問題想和你探討一下……你現在方便嗎？方便的話，到我家裡來坐坐吧。」
帶著試探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大肯定高潔是否會應承這個邀請。原本市長是招商辦的正管上級，市長召見，高潔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現在乃是非常時期，一切都不能按常理推論。高潔真要是拒絕了，岳西亭也拿她沒轍。
「好，我馬上過去！」
高潔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就答應下來。
岳西亭暗暗舒了口氣，語氣變得非常柔和，說道：「好好，那我就在這等著。」
高潔掛斷電話，起身整了整衣服，出門而去。
市委大院一共兩棟常委樓，高潔住在二棟，岳西亭住在一棟，相隔不遠，兩三分鐘就到了。好在已經入夜，常委樓靜悄悄的，也沒人看到高潔夤夜拜訪岳西亭。
岳西亭早早打開了房門，他愛人親自在門口迎候，一見高潔，立即很熱情地握手寒暄，也是滿口「高市長」，自自然然，沒有半分不適。
高潔客氣地說道：「大姐，你還是和岳市長一樣，叫我小高吧。」
「哈哈，好的好的，高市長，請！」
岳西亭的愛人嘴裡連連答應，卻堅決不肯改口。
寒暄幾句，高潔在客廳沙發一側落座，面向岳西亭。岳西亭哪裡有半點不舒服的樣子，精神得很。不過雙眉微蹙，顯得心事重重。
女主人奉上茶水，坐在一旁陪著說了幾句話，便藉故離去。
「小高，有個事我想求證一下，關於公有制企業改革，是不是地區有了新的指示精神？」
愛人一離開，岳西亭立即便談到了正經事，單刀直入，毫不拐彎抹角，神色十分凝重。
「岳市長，地區是不是有新的指示精神，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啊……」
岳西亭的雙眉蹙得更緊，沉聲說道：「小高，所有制的問題，不是那麼好碰啊，要慎重。」
語氣相當誠懇。
高潔微微一笑，說道：「岳市長，作為招商辦的負責人，我會堅定不移地執行常委會的決議。」
岳西亭的瞳孔，頓時瞇縫了一下，良久，緩緩點頭，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