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京師風平浪靜,唯一的浪huā就是倒霉的*合赤被凌遲處死,而秦林盛情邀請黃台吉、古爾革台吉等人前往參觀。
理由嘛也很冠冕堂皇,秦林是這樣說的:「尊貴的黃台吉,您的夫人在京師被害,現在咱們替你處決兇手,你可以去將那狼心狗肺的傢伙剖心挖肝,獻祭到尊夫人靈前嘛!」
黃台吉沒法子,再者他也擔心拔合赤臨死前腦筋一亂,吐出什麼實情來,那就更要命了,於是還真親自到了菜市口法場。
凌遲處死的詳細過程嘛,秦林是無所謂的,也就活體解剖唄,剖多了各種各樣的死人,學解剖時也剖過不少活的青蛙、兔子、雞,哪兒在乎這個?
黃台吉一夥就不同了,眼睜睜的看著同伴被千刀萬剮,心裡面是個什麼滋味兒,真不足為外人道。
拔合赤倒是很硬氣,或許是顧念到草原上的妻兒老小吧,他始終一聲不吭,只是用哀懇的眼神看了看黃台吉,然後就瞑目待死,受了凌遲之刑。
別的meng古貴族,其實差不多都心頭有數,看看鮮衣華服座上賓的黃台吉,再看看被割得不成人形的拔合赤,心裡面沒有點想法才見鬼了呢。
meng古崇尚英雄,所謂英雄,就是擁有力量的人,成吉思汗鐵木真曾經說過:「人生最大的快樂在於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後聽他們妻子兒女的痛哭聲」他們的是非觀念與漢地是大不相同的。
對擁有實力的首領屈膝匍匐,對弱小者欺負凌辱,這是草原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但作為首領,也必須保護自己的部下,讓他們免於被別人欺凌,否則為什麼要替你做牛做馬呢?
現在黃台吉還好好的坐著,他的心腹手下拔合赤,卻因為執行他的命令,而被朝廷凌遲處死,試問黃台吉還算是個合格的首領,還擁有那種草原英雄的力量嗎?
【答】案暫時還不清楚,但是,黃台吉自己是一定比吃了屎還要難受的。
就算回到會同館。也會有些不堪入耳的雜音。
「喂,知道嗎,原來meng古的黃台吉被屬下戴了綠帽子啊,哈哈,真夠丟臉的!」安南都統使莫大老爺使者的阮松、笑瞇瞇的扇著蒲扇,帶著安南人特有的賊眉鼻眼。
臉色又黑又黃的柬埔寨國朝貢使摩*羅,也湊趣的笑起來:「這些鞋虜哪,整天喊打喊殺,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這下好了,丟臉丟到了爪哇國。」
「喂喂,老兄不要亂說話啊,我爪哇國可沒黃台吉這號人物」說話的不是別人,還真是爪哇國的貢使。
噗∼∼立馬笑噴了一大片,爪哇國是躺著中槍啊。
風言風語像長了腿兒,也有那麼幾句傳到黃台吉耳朵裡,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準備良久的大朝覷盛典,終於在黃台吉的無邊鬱悶中如期召開。
叫秦林奇怪的是,威靈法王並沒有與會,他聲稱閉關十三天為天下萬民祈福,永保大明社稷江山永固,只派了額朝尼瑪大喇嘛代表他參加朝*。
大明朝廷對烏斯藏一向是利用宗教進行羈縻控制,冊封有法王、
灌頂大國師、國師等各級封號,就是額朝尼瑪也有僧官職位,又是扎論金頂寺二代大弟子,由他代表當然沒問題。
考慮到措嘉達瓦爾品第威靈法王的隆重聲望,朝廷還派員前往慰問,結果都被擋在隆福寺的靜室之外。
這天秦林以錦衣衛都指揮使身份,早早進了宮,配合劉守有佈置檢婁各項儀衛工作。
大朝甑是國家大典,劉守有當然不會不知輕重,儘管和秦林一向橫挑鼻子豎挑眼,這回也老實起來,擺出副精誠合作的姿態,兩人居然客客氣氣的把工作辦完了。
秦林和劉守有虛與委蛇,再個傢伙都假惺惺的,叫隨同過來的洪揚善、馬彬兩個肚子裡好笑。
huā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萬曆帝駕臨皇極殿,兩旁文武群臣shi立,底下二十四頭大象馱寶瓶,密密層層的大漢將軍全都穿紅衣、著銀甲護駕,排列得齊齊整整,果然天朝氣派。
meng古、土耳其、大食、烏斯藏、暹羅、柬埔寨、朝鮮、琉球等各國各藩屬使臣從午門魚貫而入,按品級高低排列次序,全都換下了本國的衣冠,穿上了明朝賜予的官服,一個個搖搖擺擺,遠看倒也像那麼回事。
以後世的眼光來看,大明朝是很霸道的,所有國家和藩屬土司入貢朝*,都得穿大明朝的官服,不許穿本國的蠻夷之衣,而且要先由鴻臚寺教授禮儀,行漢禮、用漢語和皇帝答對並山呼萬歲。
什麼,不會漢語?得,您老請回吧,咱恕不招待!
只可惜各國使臣走近了,立馬就露怯,要不就是烏漆抹黑的一張臉,像是剛從煤窯裡挖出來的,泛著兩隻白眼珠子嚇人,要不就是五短腿、高棚骨、包嘴巴,看上去跟猴子差不多,只要朝鮮使臣模樣還過得去,像個燈神的穆拉德也算極為冠冕堂皇的。
喝!比各國王使臣稍微落後一點兒的金櫻姬,在朝臣中引起了一陣小小的sāo動,原因無他,實在是鶴立雞群。
但見一群奇形怪狀的使臣之間,瀛州宣慰使頭戴鳳翅沖天冠,身穿大紅絳紗袍,腰繫丹鳳朝陽帶,腳蹬朱履,便如東海之上初升起的一團紅艷艷的朝陽,光芒四射。
她瓜子臉不施脂粉而微帶紅暈,一雙煙波流轉的眼睛自帶著三分海水潮氣,紅紅的櫻桃小口,本來頗有些妖嬈柔媚,但神色肅然,又加上一身緋色官袍,越發顯得風姿綽約。
不少目光都投向了秦林,約略曉得點兒內情的官員,對秦長官都是羨慕嫉妒恨哪!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朝著金櫻姬笑了笑。
金櫻姬並不避忌,也朝著秦林的方向微笑,初升的朝陽照在她的臉上,沒有往日的妖媚,只有艷麗無方。
「真是國色啊!」連御座上的萬曆帝也有那麼一刻的失神。
善於諂媚的張鯨立刻伏下身子,低低的問道:「陛下?」
萬曆立刻坐正了淡淡的道:「說一聲而已,你以為是什麼?」
見張鯨吃癟,站在左邊的張誠心頭暗爽。
且莫說女土司絕對不是皇帝能染指的,要打那個歪主意恐怕從太后到張相爺再到滿朝文武都會發出地毯式轟炸,更何況最近兩天陛下已經和那姓鄭的宮女打得火熱兩人如膠似漆,哪裡還有空想別的女人?
說起來,秦將軍的眼光還真不錯,那宮女不僅模樣兒俊俏,惹得皇爺為她著mi,手段更是與眾不同,身為宮女就敢揪皇帝耳朵,甚至抱著他,笑嘻嘻的mō他腦袋…嘿,皇帝還就服她這套被她mi得五mi三道的前些日子幸過的那慈寧宮王氏啊,肚子都漸漸顯懷了,皇帝連問都不問一聲,好像也太無情無義了吧?
嗯嗯你就一太監,想這麼多幹嘛?張誠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覺得秦將軍真不愧為福將,他和張小陽順口提過的宮女,無所謂的幫她調到了養心殿,誰知竟一下子就被萬曆瞧上了呢?
至不濟,鄭氏將來也得封個嬪吧?張誠覺得這一步算是走對了。
當然,一個嬪,似乎對宮女來說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地步,張誠就算明知萬曆對鄭楨的如膠似漆,也絕對想不到這個年輕的女子將來會走到哪一步。
淨鞭三聲,金鼓齊鳴,國樂大作,驚散了張誠的胡思亂想,也中斷了秦林和金櫻姬四目相對的那點小曖昧。
眾位使臣山呼萬歲,按部就班的走完程序,天朝大國的氣勢顯露無遺,在長達數千年的漫長歷史裡,無論如何泱泱中華都是東方世界的中心,建立的朝*體系甚至遠達土耳其,這就足以傲立於同時代的世界之巔了。
皇極殿賜宴,就是整個大朝甑典禮的最後一個項目,秦林作為招撫瀛州宣慰使司的功臣,當然也要參加。
「諸位慕我天朝王化,不遠萬里前來朝覷,朕心甚慰!」萬曆很高興的說著,又特意轉向秦林:「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前來參加大朝覷的,比往年多了一位瀛州宣慰使!去年緬甸絕貢,恐怕有人要說我大明主弱臣昏,可今年又是萬國來朝的局面,哈哈,事實勝於雄辯嘛!」
看得出來,萬曆非常高興,儒家說聖君賢臣在位,才有八方拱手四夷來朝,翻過來四夷來朝也就證明皇帝英明、臣子賢能嘛。
歷朝歷代皇帝,沒有不喜歡這榫場面的。
張居正也一臉傲然,頗有得意之色,甚至向垂頭喪氣的黃台吉投去了一個警告的眼神:老夫持正柄衡、威震天下,你焉敢口出狂言,威脅與我大明開戰?此次先斬你一員大將,要是仍舊不知悔悟,和胃言之不預也!
張相爺改革未成不想打仗,可他幾乎是竭盡全力支持戚繼光偏練新軍,授意兵部尚書曾省吾、工部尚書李幼滋等大臣狂造火槍火炮,難道這支大軍練成之後會一直待在自己家裡玩?黃台吉們剩下的好日子,明顯不會太長久了。
感覺到張相爺投來的警告之意,黃台吉越發氣悶,這回賠了夫人又折兵,連帽子也有點綠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萬曆越說越高興,看來有愛情的滋潤確實不一樣,他甚至和秦林開起了玩笑:「秦愛卿,你招撫瀛州金宣慰使,又是出海,又是和造反作亂的海鯊會、白蓮教苦鬥,實在勞苦功高:金將軍歸慕天朝,也是可喜可賀。不如秦愛卿就和金將軍同坐一桌吧,替朕好好招呼金將軍。」
秦林一怔,看看萬曆的臉色沒什麼不對,心下倒是好笑。
群臣但凡曉得點兒內情的,幾乎都快暈倒了,秦林和金櫻姬在皇極殿國宴同桌宴飲,這兩口子真是破了先例不過,金櫻姬是女土司,這又是外官環繞的國宴還真不好派嬪妃、公主、命fu來陪她,叫秦林這個招撫官兒作陪,也算是明面上最恰當的選擇。
至於暗地裡嘛,徐文璧、朱應楨這幾個傢伙互相看看,一臉的壞笑:你不說,我不說,咱們都不說。哈哈!
秦林這廝臉皮的厚度,絕對是曠古絕今級別的,哪管什麼皇極殿國宴的崇高地位,萬曆都這麼說了,他就恭敬不如從命,真個就領命入席,和金櫻姬面對面坐著。
萬曆絕倒,心說朕就開開玩笑,你還真去坐金將軍對面哪?秦愛卿還【真】實誠!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金將軍講不講這套,會不會生氣……
哪兒生氣?能在皇極殿國宴與情郎同席吃酒,這個雖然談不上什麼殊榮,也要算難得的奇遇了。
金櫻姬瓜子臉微紅,悄悄剜了秦林一眼,低聲道:「小冤家,你還真個與奴奴同席吃酒啊?」
「怎麼了,本官是奉旨撫夷嘛」秦林大言不慚,眼神兒溜啊溜的,就溜到金櫻姬衣領底下去了。
想到這冤家是怎麼「撫夷」的,金櫻姬臉兒就越發紅了,恨不得從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腳。
秦林和金櫻姬郎情妾意的,心情格外的好,飯量也比平時大了許多,狼吞虎嚥,惹得宣慰使金將軍幾度掩口jiāo笑。
萬曆帝看了頗為嘉許,點頭道:「嗯,秦愛卿果然與金將軍甚為相得,如今賢臣雖多,自王崇古、方逢時、吳兌之後,說起善能撫夷,要論秦愛卿為第一了。」
靠!馮保、張鯨、張誠同時在心頭朝秦林豎起了中指,陛下要曉得這傢伙怎麼撫夷的,還能說這話嗎?
不過,咱們也就心頭腹誹一下,誰要是說出來破壞了這萬邦來朝的盛世氣象,那就真的該死了。
朝覷大典勝利結束,就在快完結時,吏部尚書王國光出班奏道:「陛下,所謂聖君賢臣在位,方有萬邦來朝,如今我大明天朝之所以得四夷恭敬,乃是陛下聖明天子,太傅張先生盡心輔佐,故臣不揣冒昧,奏請加張先生為太師,以示榮寵,也向四方使臣顯示我大明有聖君賢臣!」
滿座寂靜,須知太保太傅太師謂之三公,大明典制,文臣只能死後追封三公,活著就封了三公的只有洪武年間的開國丞相李善長,還有現在這位封了太傅的張居正。
要是張居正晉陞為太師,他就是李善長之後,大明朝兩百年間第一人!
儘管早已有人上奏,但王國光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萬曆仍覺得突兀,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師。
張居正微微而笑,婉言推拒道:「老夫何德何能,敢生封太師、位極人臣?王天官謬讚,老夫愧不敢當。「王國光正色道:「聖人云「當仁不讓。,張先生為國為民德行昭彰,俺答封貢、瀛洲招撫,如果再推拒下去,未免寒了百官之心,也叫四夷誤會我天朝不能任用賢能。」
好嘛,這話說得妙,不僅是張居正個人榮辱得失,還涉及到百官態度和朝廷顏面了。
曾省吾立刻出班奏道:「王尚書說的有理,臣附議!」
工部尚書李幼滋也道:「不錯,張先生調理陰陽、明正得失,實應進位太師,方能向四夷昭示我大明王化!」
「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戶部尚書張學顏、禮部尚書潘晟、都察院僉都御史王篆紛紛出班啟奏。
滿朝文武,江陵黨佔據半壁江山,這一下頓時聲勢浩大,刑部尚書嚴清、左都御史陳價等人盡皆失色。
眾人心中更是咚咚咚直跳,要看萬曆如何舉動。
「哈哈哈,好、好!」萬曆朗聲大笑,然後不住的點頭,連聲道:「諸位愛卿公忠體國,你們的奏請,朕准了!張先生自朕幼年開始輔政,功高德勳,太師之位朕早該下旨授予先生,現在還要群臣奏請,是朕一時失察啊!」
張居正嘴角含笑,拱拱手:「陛下言重了,老臣何德何能,敢晉太卑之位?」
萬曆越發笑容可掬,一個勁兒怕溫言撫慰,張居正則堅決推辭,這師生二人你來我往,太極雲手打得有聲有色。
所謂太師,掌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其職至重,明朝不設丞相,張居正以首輔之位實際攝政,再加太師銜,就真的位極人臣了。
「怎麼,小冤家」金櫻姬偷偷掐了把秦林,現在他倆早已不是文武百官和四夷使臣關注的焦點了「張居正做了太師,你還敢去拐他女兒?」
秦林正色道:「雖萬千人,吾往矣!」
哧的一聲,金櫻姬偷笑不迭,白了他一眼:「色膽包天!」
師徒二人的太極雲手終於分了勝負,表面上是張居正敗落下來,終於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太師之位,可實際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國宴結束,張居正在眾官簇擁之下走出了皇極殿,看到秦林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異色,老先生停下步子,仰望風雲變幻的天空,緩緩道:「位極人臣,獨掌朝綱,所為何也?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