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稅賦徵收都在秋季糧食收穫之後進行,謂之秋征,各地繳納的稅賦在冬天解往京師,謂之冬解,乃是帝國財政最重要的事項。筆趣閣看必去
蘇松常、杭嘉湖江南膏腴之地,糧食豐產、絲綢業發達、商業繁盛,撐起了大明財政的半壁江山,每年冬天都有大批錢糧從這裡出發,經過京杭大運河運往北方,供養著文武百官、維持朝廷的各項開支、滋養著戍守九邊的忠勇將士。
可就在六天前,北運庫銀的船隊在運河中遭劫,整整五十萬兩庫銀不翼而飛!現場,還留下了一朵紙折的白蓮花!
士林嘩然,朝廷震動。
京師,元輔少師張居正的府邸。
「啪!」張居正不輕不重的拍了拍桌子,捋著黝黑的鬍鬚,不緊不慢的道:「這白蓮教,也太肆無忌憚了。」
作為美男子他依舊風度翩翩,不知是因為膃肭臍的功效,還是阿古麗和布麗雅兩位波斯美女的柔情蜜意,讓他保養很好的臉龐呈現紅潤之色。
而他的神態依舊閑雅雍容,好像閒庭信步一般。
可坐在張居正對面,只有半邊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掌錦衣衛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劉守有,就沒有這麼輕鬆適意了。
張居正在桌子上輕輕拍的那一下,就如晴空震響的霹靂,嚇得劉守有後背冷汗直冒——多年的追隨,他深知這位元輔少師張先生的脾氣,正所謂聖人怒發不上臉,像現在這個樣子,太岳先生的胸中恐怕已有雷霆轟鳴。
劉守有想了想,他熟知這位恩相的脾氣,所以沒提別的而是先表示感謝:「下官愚魯,未能及早查知白蓮妖匪的奸謀,真正慚愧!不過還得多謝相爺仗義執言,今天早朝群情洶洶,若不是相爺回護,下官實在無顏再立於朝堂之上了。」
明代不設丞相,但張居正以攝政自居,門生故吏都稱他為相爺。筆趣閣看必去
張居正鼻子裡哼了聲,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表面上是對你群起而攻之,其實矛頭仍對著我嘛。」
「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劉守有呸了一口,發自內心的道:「相爺是國之柱石,內以顧命元臣輔佐幼主,外則勘定倭亂、冊封俺答汗、平定僰人之亂,近年來實行一條鞭法,太倉銀庫從空得跑老鼠,到現在銀兩堆積如山,一般般一件件,哪樣功績不是相爺嘔心瀝血孜孜以求?」
張居正無所謂的笑笑:「做的總不如說的,任你做了一千件,只要錯了一件,就總有他說嘴的。」
這次庫銀失竊,張居正也有些無奈,畢竟損失很大,他主持的財政不知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填平虧空,九邊將士要錢糧,戚繼光在薊鎮練新軍,火槍火炮都得花錢,憑空短了五十萬白銀,財政頓時變得捉襟見肘。
而那些迂腐之臣的指責,就更讓他心情不佳:
過去朝廷徵收稅賦,除了少部分銀兩,是以徵收實物為主,譬如江南的絲綢、糧食,江西的棉布,雲南的赤銅,是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之後,才全部改為徵收替代實物稅的折色銀。
這次庫銀在冬解途中被竊,便有一些迂腐之輩指責說若不是實行一條鞭法,而像往年那樣徵收糧食、布匹,動輒就是以多少萬斤來計算,斷斷不會如此輕而易舉的被竊。
朝野內外的攻訐從失竊事件本身應該負責的官員和衙門,逐漸轉移方向朝一條鞭法開火、質疑新政,這就是張居正無法忍受的了——為了大明朝的長治久安,他竭盡全力推行新政,在他心目中提拔戚繼光平倭禦寇,招撫俺答汗這些事情都只是治標而已,只有改革稅制、強國富民,才是標本兼顧的謀國之道。
「那些胡說八道的,就算是當路芝蘭,本相也容他不下!」張居正慢慢啜飲著茶水,又點了點頭:「不過當務之急並非黨爭,還是破案、找回庫銀擺在首位……戚帥要練新軍,又伸手向本相討銀子啦,邊關緊要啊!」
劉守有卻愁眉不展:「那邊查辦白蓮教的欽差辦案大臣是劉一儒,這老兒可對新政沒什麼好話,要是起了黨爭意氣,他豈肯出力查案,替相爺辦事?」
「不是替我辦事,是替國家辦事,」張居正非常嚴肅的指出這一點,不過很快他就苦笑著搖了搖頭。&&百度搜索:筆趣閣&&
只要有人就有黨爭,張居正也利用各種手段打擊反對派,但他始終把國家社稷置於個人榮辱得失之上;可劉一儒、王本固這些所謂的清流呢,他們為了黨爭獲勝、為了博取清名,完全可以不顧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
不過張居正是什麼人?他很快就笑了起來:「欽差正使不肯出力,咱們有中官副使和東廠協辦嘛,另外我們在南京還有一位極富幹才的自己人呢。」
劉守有喜形於色:「您是說……」——
南京,秦林在秦淮河邊的那座大宅,張紫萱再次登門。
「秦兄」,張紫萱格外的客氣,試探著問道:「咱們,應該算朋友吧?」
秦林伸出魔掌在相府千金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摸了摸,「沒發燒啊?幹嘛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哦,明白了,你是準備說出壓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句話——我愛你!」
張紫萱笑著把他手甩開,絕美的臉蛋浮起了若有若無的紅暈,「秦兄你就不能有個正形嗎?小妹真有事情要求你呢。」
「不會是求我入贅吧?」秦林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張紫萱,「我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大丈夫,不過對美人計的抵抗力從來都不高,所以你要是色誘一二,哇哈哈哈……說不定我就答應了哦!」
張紫萱嘴一癟,凶巴巴的瞪著秦林,看他那個憊懶樣子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好了啦,是家父有事要你去做,願不願意都隨你,行了吧?」
張居正?秦林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隱去,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追問是不是為了揚州庫銀失竊的案件。
張紫萱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秦兄果然心有靈犀一點通。」忽然又想到心有靈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起來,偷偷看秦林並沒有什麼失驚打怪的樣子,才放了心。
秦林本來就想介入此案。
劉一儒像條癩皮狗似的陰魂不散,王本固和汪直餘黨金櫻姬的仇怨,金櫻姬和白蓮教的勾結,自從秦林捲入案子之後就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絕不可能在解開答案之前獨善其身。
揚州一案就是解開目前亂局的重要契機,秦林當然要介入此案,找到金櫻姬,把當日之事問個明白,搞清楚她究竟有何居心。
有張居正做靠山,名正言順的查辦此案,那是再好不過了——話說前兩天和黃公公、霍重樓主動請纓要去揚州辦案,還被劉一儒指桑罵槐的嘲諷了一通呢!
張紫萱回家去取張居正寫給秦林的書信,秦林則去欽差行轅找黃公公和霍重樓,約他們同去揚州。
一到行轅,就看見劉一儒好整以暇的坐在正廳上喝茶,黃公公、霍重樓兩位坐在下首,面露不平之色。
看到秦林過來,兩位都站起來出廳相迎。
霍重樓鬱悶至極的道:「歹說,這老兒就是不同意咱們去揚州,說什麼南京乃中樞之地,在此嚴防死守避免白蓮教搞破壞,就勝過去揚州查辦案件……秦長官,您看他這個樣子?」
黃公公也氣憤得很,尖聲尖氣的道:「如此敷衍拖沓,還有點替大明天子辦事的勤謹嗎?我看他這點小肚雞腸的,連宮裡的小宦官都不如!」
秦林笑著把這兩位勸了幾句,走到廳裡頭,劉一儒果然連屁股都懶得挪一下,大模大樣的喝著茶。
「白癡,等老子弄到白蓮教,看不給你栽點贓!」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忍著氣拱拱手,說了想和黃公公、霍重樓一塊去揚州查辦庫銀失竊案件。
果然劉一儒立刻回絕,強詞奪理:「這次事情鬧得特別大,朝廷總會另派專門欽差去揚州辦案,咱們只辦南京的白蓮教,可管不了揚州的事情。」
「老先生你仍留在南京斷案,我們三人自己去揚州,」秦林解釋著。
黃公公嘟嘟囔囔的道:「反正我們在這兒,你也把咱們當成擺設,從來不過問咱們的意見,我行我素,剛愎自用。」
「本官是欽差正使,一切理應官做主。」劉一儒傲慢的回答。
「等著看,老子還非去揚州查案不可!」秦林氣得不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劉一儒這種把意氣之爭放在國家社稷之上的傢伙。
忽然張紫萱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哼哼,劉老先生,侄女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說揚州不在南直隸呢!侄女輿的不好,還請劉世叔指教。」
劉一儒臉色立刻就變得不好看了,情知剛才藉故推諉的場面被張紫萱看見,回去告訴張居正,自己就得做一輩子南京刑部侍郎,沒機會調回中樞啦。
張紫萱又把幾封書信文牘慢慢擺在劉一儒的桌上:「這是家父給秦世兄的書信,這是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馮廠公和掌錦衣衛事劉守有劉大人的鈞令,調黃健、秦林、霍重樓赴揚州查辦案件。劉大人,您要不要檢驗一下圖書和筆跡?」
劉一儒目瞪口呆,司禮監掌印馮大伴和元輔少師張先生,這兩位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權勢的人物,竟然直接給秦林這麼個錦衣衛副千戶發下鈞令?
「哈、哈、哈!」秦林嘲弄的笑著,「劉大人,咱們現在可以離開了吧?」
劉一儒面紅耳赤,鬍鬚直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