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通過審訊被俘白蓮教徒,從口供中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所有人都聽清了田長老對神秘水手首領說的話,卻沒有一個人聽出水手首領究竟說了什麼內容;而判斷對方口音時,「八歲時去過揚州」、「,聽見鄰居夫妻用湘西話吵架」,,事實上是俘虜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記憶中最模糊最生疏的方言,硬往那水手首領的頭上套。
顯然這是錦衣衛嚴刑逼供的結果,在重刑拷打下犯人只能把腦海中各種熟悉的方言一一排除開,最後把剩下那個記憶模糊、似是而非的答案招供出來,以求暫時逃脫刑訊。
捕獲的白蓮教徒來自大江南北,南直隸又是行商要津,北至朔漠、南到嶺南、西到川邊、東臨大海的商客」流不息,這好幾十名多在碼頭活動的漁民、船工常年接觸各地商客,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能準確聽出那神秘水手首領的口音?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最後一個【答】案就是真相:神秘水手根本就沒說【中】國話,他們來自海外!
秦林把船弄進船塢,排干閘室中的水露出船底,就真相大白了:雖然船艙內、甲板、桅桿等所有地方都被小心處理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只有在海洋中才會生長的海藻、海蠣子等船底贅生物,則完全暴露了它的來歷:不是來自某處內河、湖泊,而是從海外偷偷溜進長江的。
那群神秘水手航行技術不錯,使用的船舶性能優良,相貌又和【中】國人相差不大,便可以把南洋諸國和西洋人排除在外,那麼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倭寇了!
此時寧波市舶司已罷,【日】本的朝貢貿易停了幾十年,而戚繼光平定倭寇也有十多年了隆慶開海也是開在福建月港,只允許福建漳州、泉州的商民開展對外貿易,千里之外南直隸的普通百姓這輩子哪兒見過日本人、聽過【日】本話?打破腦袋也沒想到那邊去,這才在錦衣衛拷打之下產生了各種互相矛盾的供述。
秦林把這些分析和盤托出。
雷公騰邊聽邊點頭,「秦兄弟年紀雖輕」經驗卻是老辣!老哥我佩服不盡哪。這次老弟又立了一功不過老弟在嶄州破荊王府一案時便已上達天聽燕子磯一案奏報上去,必定簡在帝心將來青雲直上是不消說的,這次的功勞倒不足掛齒了,哈哈哈哈……」
秦林聞絃歌而知雅意,破獲燕子磯大案的功勞才是重頭這次雖然查出有倭寇參與,後續偵破卻不是南京這邊能夠負責的半吊子的些微功勞便讓與雷公騰,就算酬謝他安排庚字所的肥缺吧!
「什麼功勞?」,秦林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道:「審訊不是由雷千戶主持的嗎?下官只是躬逢其適而已。」
雷公騰大笑,拍著秦林的肩膀連聲道好:「老哥這次就承老弟的情了!今後庚字所,不,就算整個南京錦衣衛系統老弟有什麼麻煩,只管來和我說!」
話一出口,雷公騰又覺得冒昧了點,現在秦林還是他下屬,燕子磯大案上報朝廷焉知聖旨下來又將如何?人家立的功勞可不小!
再說了江陵相府那位千金,還有魏國公府的大小姐都和他關係匪淺」要是真成了哪家的乘龍快婿,老泰山拔根拔根汗毛下來也比他個錦衣千戶的腰還粗啊!大明朝錦衣衛最大的頭子劉守有對張居正惟命是從而魏國公府看門的都有兩個人掛著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銜頭!
心頭惴惴,雷公騰看了看秦林臉色並無異狀這才又高興起來。
這起案子並不由南直隸方面的錦衣衛來查辦,因為現在的金陵城內外已經找不到幾今【日】本人了,根本就無從查起。
有明一朝」對外實行勘合貿易,【日】本、高麗等國不許自行來和中國人做生意,要領取朝廷發給的「勘合」(進出口許可證),以「朝貢」的名義前來經商,由市舶習予以接待。
嘉靖二年【日】本細川氏和大內氏分別持新舊兩種勘合來到寧波入貢,但明市舶司官員只肯接待其中一家,於是兩家為了爭奪朝貢的權利在寧波大打出手,惹得朝廷震怒,停了勘合貿易,從那以後江南就只有倭寇」沒有合法日商了。
十年前戚繼光又平定了倭寇,現在別說南京城,整個江南也見不到【日】本人,要查案自然無從談起。
倭寇平定」隆慶年間重新開了海禁,但僅限於福建月港,只能由泉州、漳州兩地的商民參與貿易,要從正規渠道找【日】本人瞭解情況查辦案情,就得移交給那邊:另外中日走私貿易仍集中於淅江寧波一線」南京方面也要行文給那邊的錦衣衛機構,讓他們明察暗訪。
這就不是秦林目前能理會的了,得等月港、寧波兩處查到線索。*麼騰興沖沖的要去向上級覆命,臨別時他猶豫了一下,又把秦林拉到旁邊」細聲細氣的道:「老弟已是簡在帝心,不日就要扶搖直上,又和張、徐兩位……咳咳,這個就不說了,總之老弟前程遠大得很,有些眼前的事情似乎不必太計較,耿定向和王本固是一黨,兩人手底下那群瘋狗御史逮人就咬……,老弟收支上為難的話」上交千戶所的常例也可以減一減,老哥還是能做這點主的。」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是醉鳳樓的後台東家,他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結為一黨,又有個弟弟耿定力做著北京右僉都御史,幾乎是清流言官的代表,就算六部尚書都要讓他三分,而勳臣貴戚也和他們尿不到一壺裡去。
雷公騰勸秦林罷手,實是好意,免得他惹到那群清流言官、瘋狗御史,搞得一身騷。
秦林笑著拱拱手:「謝長官指教,下官自有分寸。」
唉n到底是年輕氣盛啊,雷公騰一聲歎息,心道張居正、徐邦瑞兩尊大佛,你要真能搬出一尊來倒也壓得過耿、王這夥人,不過……
雷公騰拱手告辭,帶著官校上馬走遠。
秦林的眼睛瞇了起來,耿定向嗎?原來大明朝所謂的清流就是面子上存天理、滅人欲,背後又藉著管家出頭開青樓斂財的「正義人士」,啊!想想也是,「清流」與「青樓」似乎也差不太多。
雷公騰不提秦林還不一定想得起來,現在他倒是記起來了:給的十天時間讓醉鳳樓把常例銀子送來,扳手指頭算算,這都十一天了」還沒動靜呢。
奶奶的,真不把百戶當幹部啊?
秦林的眼睛瞇了起來,卡卡冷笑兩聲,虎軀一震,頓時滾滾殺意滔天,龍盤虎踞的金陵王氣為之一斂,貪狼、破軍、七殺三星光華燦然,紫微宮帝星飄搖…………
「咦n娘親,怎麼這人不停抖啊抖的?」一位天真可愛的小朋友問著母親。
「可能是打擺子吧,離他遠點。」母親拉著兒子快速離開。
秦林一個趔趄差點從碼頭栽進江中,趕緊把臉一蒙:我遁!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金陵城大大小小的酒樓茶社在飛簷四角掛起了明角燈,秦淮河上畫舫往來流光溢彩,悠揚動聽的絲竹之聲宛如天籟。
醉鳳樓的大紅燈籠依舊大放光明,騷人墨客和富商巨賈往來不歇,幾個龜奴滿臉堆笑。
「胡公子,裡邊請,新來的南戲班子,小嘴兒小腳,小的知道您就好的這。!」,「咦,不是說有那啥二桿子百戶要來攪鬧嗎?他這會兒可走紅呢,你們別撞槍口上。」
「他個錦衣百戶,就算運氣好立了點微末功勞,能匹敵咱家耿都堂?您放心,借他只豹子膽,也不敢來!」
幾個龜奴嘴裡呵呵的笑,那秦百戶嘴裡吹得厲害,哪兒敢真來?耿都堂一句話就能把他嚇死!
話猶未了,正點頭哈腰的龜奴就發覺氣氛變了,剛才還興沖沖朝裡面走的胡公子,忽然臉色一變」邁著小碎步就開溜:「額,下次再來吧,好像有點尿急。」
胡公子不是尿急,是害怕池魚之殃。
遠處,一群身穿鴛鴦戰襖的錦衣軍余,提著木棍鐵尺等物,在陸胖子、牛大力率領下氣勢洶洶的衝過來,秦林則和韓飛廉站在後面」當然少不了再次被拉出來示眾的鹿耳翎。
「站、站住!」,龜奴張開雙臂迎了上去:「我家都堂老爺」
都你個頭啊!秦林抄起棍子就砸他腦袋上了:「你個開青樓的烏龜,敢拿都堂耿老先生亂說,該死!」,說罷他冷著臉」朝眾位兄弟一揮手:「給我砸!」
三四十個如狼似虎的軍余蜂擁而入,見龜奴、大茶壺、保鏢就打,見妓女嫖客就關到一邊,什麼huā梨木的桌子、景德鎮的huā瓶、古畫、插屏,通通砸個稀巴爛。
而秦林、陸遠志等有正式身份的官校則背著手閒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樣,饒有興致的欣賞著打砸。
耿府出面打理醉鳳樓的老都管,一邊提著褲子一邊急匆匆的跑了出來,臉上還帶著紅唇印子:「這是耿都堂的產業,你們可不能……」,」
「放屁!」秦林一個耳刮子扇到這老不修的臉上,「笑話,耿都堂是有名的清流,怎麼會開起青樓來?那不成了「濁流,了嗎?分明就是你招搖撞騙!」,陸胖子、牛大力和眾軍余全都哈哈大笑」,濁流,的說法倒是新鮮的很。
秦林使個眼色,軍余們立刻把這老不害臊的拖翻在地,拳腳齊下,登時打了個滿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