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林破獲燕子磯大案,抓住了十幾個活口,雖然這些人嘟不是白蓮教的高層,所知不多,但勘問他們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副都之側,白蓮教竟敢公然作亂,魏國公徐邦瑞震怒,以守備大印發下火急軍令,緹騎四出。
按照秦林從俘虜嘴裡取得的口供,軍隊出動輕騎配合錦衣衛以犁庭掃穴的氣勢向泰興、鎮江、常州、揚州猛撲」共搗毀白蓮教一十三處宏教分舵、二十八處傳法分壇,白蓮教在南直隸的基層組織幾乎被連根拔起。
這一日徐邦瑞正在書房裡面督著三位幕賓寫奏折,將此案節略上奏朝廷。
這三位幕賓一個是鬍子眉毛都白了的老紹興師爺,一個是位年輕公子,最後一位則是中年人,國公府的師爺比別處不同,都是舉人、監生的身份」他們恭恭敬敬聽著徐邦瑞口述,然後把這些內容用盡量高雅的文字寫出來,最後再交給徐邦瑞審定。
「爹爹!」,隨著清脆的喊聲,一團紅色的火焰捲進了書房,徐辛夷風風火火的走進來,朝幾位師爺點點頭,拿起奏折就看。
英鋌而漂亮的眉毛緊緊皺起,徐辛夷嘴巴撅得老高,抱著父親的手臂撤嬌:「怎麼沒提女兒的功勞?明明是女兒帶兵在燕子磯大破白蓮教嘛!」」
徐邦瑞捋著黝黑的鬍鬚,嘴裡嗯嗯啊啊的。
幾位幕賓相顧而笑,年紀最大的紹興師爺站起來拱拱手:「好叫小姐曉得」女子封典只有從父從夫從子的說法」就算把小姐的功勞奏上去,朝廷也是置若罔聞的。」」
中年舉人也勸道:「真按小姐的功勞奏報,非但無濟於事,那些瘋狗似的台諫官還要彈劾國公爺縱容女兒帶兵行獵呢!雖然魏國公府世受國恩」也不怕幾條瘋狗亂咬,但究竟小姐面上不好看。」」
那年輕文士則偷偷打量徐辛夷,起初也覺得這位大小姐長得太高、又是天足、眉眼也不是柔柔弱弱的細眉彎眼,怎麼看都不覺得漂亮;但時間久了,忽然發現她身上總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氣息,眉眼間有著不同於普通小家碧玉的別樣風情。
他不禁尋思將來誰會是國公府的乘龍快婿?常聽國公爺說這個女兒嫁不出去,嘿」誰要是娶了她,榮華富貴倒是唾手可得呀!
無論徐辛夷怎麼撤嬌」徐邦瑞絕不會同意把女兒的功勞也奏上去,那樣簡直就是笑話了。奏折中的意思,說是南京中軍都督府底下四個衛正在燕子磯練兵,錦衣衛百戶秦林偵知白蓮教的陰謀」請這四衛助戰」各京衛將士浴血奮戰,十蕩十決屢戰終日,幾乎人人帶傷」這才將敵人一網打盡,格斃白蓮教長老一名、香主三名……
奏折中提到了秦林,但更多的是在替四衛將士吹噓,上面一個字也沒提到徐邦瑞自己,可他掌著南京中軍都督府,麾下四衛將士立功」無異於往他自己臉上貼金,雖已是國公不可能再受什麼封賞」總是面子好看嘛!
徐辛夷看了卻不滿意:「不替女兒就算了」怎麼沒有怎麼提秦林?人家冒死詐降、單騎衝陣、求得援兵,這些功勞都不寫上去,爹爹太偏心了吧!」,徐邦瑞剛把臉一虎要擺父親大人的架子」徐辛夷就把他那部黝黑的鬍鬚扯住了」揪著來回搖:,「爹爹,爹爹呀,這秦林在嶄州就替朱由樊哥哥幫了大忙」以女兒看就該做個千戶,不,提個指揮僉事也應該呀,才給他個百戶,不是欺負人嗎?這次人家又立了大功,爹爹奏折上還是這麼輕描淡寫的,可真過意不去啦!」」
「好好」」徐邦瑞連聲答應,笑瞇瞇的道:「為父這就替他請功,總叫他提拔一級吧。」」
一級?徐辛夷很不滿意,揪著鬍子左右搖:「爹爹,錦衣衛指揮使就算了,您想辦法弄個指揮同知,或者指揮僉事也行啊!」
幾個幕賓聽了,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徐大小姐也真狠吶,從錦衣衛百戶直接提拔成指揮僉事,你當錦衣衛是普通京衛,魏國公一句話就能提拔呢?
徐邦瑞被她纏得沒法,只好對幾位幕賓使了個眼色:「乖女兒」爹爹給他請功,大大的請功,各位先生把他的功勞寫得花團錦簇,這樣總行了吧?」
「爹爹真好!」,徐辛夷甜甜的笑著,腳步輕快的離開書房,一路灑下銀鈴般的笑聲。
徐邦瑞看著女兒的背影,撚鬚而笑:「女大不中留啊」,」
三位幕賓中最年輕的文士聽得這句,忽地悵然若失,暗自思付怎麼之前沒有發現,徐大小姐竟有這麼可愛呢?
從燕子磯回到金陵城中,秦林這幾天過得相當逍遙快活」各家達官顯貴都來相邀赴宴,說是要謝他在燕子磯相救子弟性命的恩情。
只不過他們每次都邀請了張敬修、張懋修作陪,因為有秦林與會,張家兩位公子便從不推拒「這些達官顯貴到底是個什麼心思,秦林也就洞徹了:與其說感謝自己」不如說是想趁機結交首輔張居正的兩位公子吧!
而另一位主角,真正率兵救了眾人的徐辛夷,反倒沒有哪家相邀,一來覺得她是女子,不好同上宴席,二則生怕魏國公徐邦瑞「居心叵測」,藉機替他這個嫁不出去的女兒提親。
宴請秦林的各家當中,唯一邀請了徐辛夷卻沒有請張家兩位公子的,便是懷遠侯府常文濟了。
這位老侯爺年紀雖大,仍是不拘小節,招呼兒子常胤緒來作陪」都在一個廳上吃飯,他呵呵大笑道:「徐家侄女兒,老叔知道你是外面亂跑的瘋丫頭,所以也不叫你坐裡頭女眷那邊去了,咱們累世的交情不計較這點……」」哈哈哈哈,話說要不是緒兒看中了高老夫子家的女兒,我還準備替他向你爹爹提親呢!」
「老叔笑話了,侄女兒可配不上常夾哥」」徐辛夷笑容依舊燦爛,卻看了看秦林的臉色,然後又狠狠剜了常胤緒一眼,壓低了聲音十分「陰森」的道:「等會兒收拾你!」
常胤緒媽呀一聲,心說老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徐大小姐這大魔頭,兒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娶她呀。
酒過三巡,常文濟便說身體不適,留兒子在這裡陪兩位貴客,他先回後堂了。
嘿嘿嘿嘿nn徐辛夷盯著常胤緒,修長的手指捏得辟啪作響,面色不善。
「秦哥救命!」常胤緒趕緊向秦林求援。
秦林端著酒杯慢慢啜飲:「救你什麼?」
「那惡婆娘只有你能降服了!」常胤緒一臉的苦相。
「誰是惡婆娘?」徐辛夷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筷子飛快的夾起一隻大蝦圓子塞進常胤緒嘴裡。
剛出鍋的菜,還熱騰騰的冒著蒸汽,這一下燙得常胤緒媽呀哦呀的怪叫」趕緊把蝦圓子吐出來,伸著舌頭呼哧呼哧略氣。
秦林肚子都笑疼了,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呆霸王,原來竟這麼怕徐辛夷,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殊不知這兩位是金陵城「惡少」中頂兒尖兒的人物,以前因為意氣之爭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常胤緒雖有許多家將,無奈擋不住徐辛夷的正規軍和那群母老虎一樣的女兵,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到現在他怕徐大小姐還要勝過怕自家老子常文濟呢。
秦林連忙勸和,說來也怪,要是別人說了徐辛夷一定要跳起來,秦林輕輕幾句話她就老老實實的坐下,神情還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兒女態。
常胤緒嘴巴燙得不行,兀自朝著秦林一豎大拇指。
正在歡宴,有小廝過來通傳,說有位姓毛的爺求見秦林。
不知道什麼人、什麼急事竟找到了懷遠侯府上?
那人進來,秦林一看,原來是錦衣衛千戶所的校尉毛冬瓜。
毛冬瓜看見秦林就分外欣喜:「秦長官」雷千戶已經焦頭爛額啦,只好讓小的來尋你去幫忙」小的從庚字所一路問過來的,可把您老找到啦。」
雷公騰見招,秦林便告辭出去。
徐辛夷也告辭回魏國公府」臨走還不忘朝常胤緒揮揮拳頭,嚇得呆霸王小侯爺直吐舌頭,把兩位貴賓送出來,就趕緊一溜煙的縮回了侯府。
路上毛冬瓜向秦林粗略介紹了一下螓況。
當日江面上那條敵船,在長江水師和南直隸各駐軍的聯合水陸封鎖之下無路可逃,連船帶人一起拿獲。
白蓮教徒都是些底層教眾」所知不多,審問之後沒有得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但他們乘坐的船就很惹眼了,這條船相當堅固、性能優良,白蓮教居然擁有了這樣良好的水上力量,豈不是說他們將能從水路發起快速攻擊,乘船往來迅捷無倫,長江一線可以任意往來了?
錦衣衛方面急於找到線索」但很讓人奇怪的是」他們的供述發生了極大的矛盾。
「什麼矛盾?」秦林眉頭一挑。
「奇怪的口音」,毛冬瓜說:「您自己去,一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