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 正文 六十一章 真兇是誰?
    死者眼結膜的出血點數量不少,但都只有針尖大小,並且被死後眼球上形成的白翳混淆,如果不是秦林堅持把屍身搬到太陽底下仔細觀察,恐怕就是經驗極其豐富的老仵作都發現不了。

    眼結膜是富含毛細血管的半透明薄膜,當人的頸部受到機械性壓迫時,這些毛細血管內的壓力就會急劇升高,並且受害者因為嚴重缺氧,血管壁的通透性也會增大,血液便會在升高的壓力驅動下滲出毛細血管,形成針尖狀的出血點。

    雖然眼結膜出血不能百分之百的和機械性窒息劃等號,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秦林又抓住死屍的手,非常仔細的檢查,神情十分專注。

    張公魚在旁邊看得那叫個惡寒吶,大太陽頂在頭上還渾身起雞皮疙瘩,完全不明白秦林抓著死屍冷冰冰的手,為什麼還笑得那麼「詭異」。

    莫非真和傳言一樣,他日斷陽、夜審陰?張公魚甩了甩腦袋把荒誕不經的念頭甩開,嘴裡胡亂念叨:「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姜太公在此百無禁忌……」

    終於秦林鼻子裡冷哼一聲,把死屍的手放下了,目光往人群中一掃,譏嘲的笑了笑。

    「魏阿四十有八九不是被毒死,而是被人掐死的。」秦林說出了結論。

    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人人臉上顯出不信之色,就連一貫佩服秦林的焦仵作都忍不住說:「秦長官莫不是看錯了吧?我這把老骨頭搞仵作三十多年了,這雙眼睛不會看錯,銀針變得烏漆麻黑,分明是服了砒霜,脖子上卻半點痕跡都沒有,怎麼會是掐死?」

    屍體脖子上沒有縊痕,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了,百姓們瞧在眼中也議論起來,都說秦林這次怕是看走了眼。

    解老大腦門上都是汗水,扇子搖個不停,神情格外的興奮,連下巴生著的黑痣也抖了起來:「這不睜著眼睛說瞎話嗎?是不是掐死,一眼就看得出來,砒霜卻銀針驗出,有真憑實據的。他這是節外生枝嘛!」

    周驢兒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腆張驢臉罵道:「什麼瘟人,也來混充內行!別是看上小寡婦了吧?」

    正巧被牛大力聽到了,蒲扇大的巴掌啪的一下扇到他臉上,立馬打了個倒栽蔥。

    牛大力瞪著眼睛,活像廟裡的韋馱神:「你作死,敢罵俺恩公!信不信老子把你卵蛋捶爆!」

    可憐周驢兒被打得七葷八素,還不敢道一聲不字,趕緊捂著臉陪笑。

    張公魚有些拿不準,他本是個耳根子軟的糊塗蛋,一會兒覺得眼見為實,焦仵作說沒有縊痕有道理,一會兒又覺得秦林這麼多次都斷案如神,這次想來也不會出錯。

    「唉,你要剖屍,和屍親說去,本官不管了。」張公魚乾脆把責任一推三六九。

    不料魏家老婆婆一聽要剖屍,立刻伏在棺材上阿唷皇天的哭起來,「我兒死無全屍啊,病了整整兩年,再缺胳膊斷腿的下葬,下輩子不做殘廢也要癆病啊……」

    秦林腦袋都大了,沒辦法,看樣子這老婆婆竟是異常的頑固。

    張公魚不肯承擔責任,如果屍親又不同意,秦林便沒有任何理由進行解剖。

    沒奈何,只好打親情牌,秦林指著兩個怯生生的小孩子,「老婆婆,你兒子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就是兩個孫兒為重,總要照顧活人嘛!不剖屍,你媳婦就要被抓起來,搞不好還要冤枉上法場,你能忍心她,又能忍心孩子這麼小就沒爹沒娘?」

    老婆婆聞言擦了擦眼淚,一會兒看看棺材裡的兒子,一會兒看看媳婦和兩個孫兒,半晌之後期期艾艾的問道:「只要剖屍,就能替兒媳婦洗清冤屈?」

    秦林點點頭:「是不是雪花嫂犯的案,剖屍之前我不能打保票;但我可以保證,剖屍能夠找到你兒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老婆婆摸摸兩個孫兒,一咬牙,含著眼淚把腦袋轉過去,不忍再看棺材裡的兒子:「那、那好,長官您就剖吧!」

    秦林便讓牛大力替他跑一趟,叫陸遠志把放在自己床下面的解剖工具取來——上次解剖時沒有趁手的工具,加入錦衣衛之後秦林覺得今後也許會經常碰到需要解剖屍體的情況,便找鐵匠打造了一套專用工具。

    沒多久牛大力就大步流星的回來了,後面跟著跑得滿頭汗水的陸遠志,懷裡抱著個生牛皮包。

    陸遠志聽說秦林又要剖屍,比誰都激動,牛大力要替他拿那只皮包,胖子愣是沒答應。

    秦林把皮包打開,眾人齊聲叫起好來,原來這皮包裡面有寒光閃閃的小刀、鋒利無比的鉤刀,還有小斧頭、小鋼鋸,以及其他叫不出名目的工具,林林總總,一看就覺得非常專業。

    一刀在手,秦林眼中神光湛然,神情冷靜中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氣勢,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劍。

    刷的一刀閃過,乾脆利落的把屍體肚子剖開,秦林把手朝焦仵作一攤:「拿根乾淨的銀針。」

    焦仵作正在回味剛才那一刀的手法,愣怔了一小會兒才答應:「哦,好的,馬上拿來。」

    秦林將銀針探入死者胃中,片刻之後高高舉起,只見那銀針依舊光亮如新,在太陽底下光閃閃的讓眾人瞧得分外清楚。

    登時哇的一片驚呼,比第一次銀針探喉更勝十倍。

    張公魚驚訝得無以復加:「喉頭有毒,胃中無毒,豈不是死後才灌的毒藥?」

    不待上官發令,崔捕頭已朝手下使個眼色,幾名捕快前後左右把出首告發的周驢兒圍了起來,這位殮夫頭子的臉也就刷的一下白了。

    「咱們再來看看他真正的死因吧!」秦林一刀劃開了死者頸部的皮膚,並且用精妙的手法把皮膚向旁邊揭開,露出皮下組織。

    只見黃色的皮下組織上,也分佈著星星點點的出血點——這是受強力壓迫造成的!

    鋒利的刀尖繼續深入,從較淺的肌肉群步步切入縱深,秦林從容不迫,沉靜如水,彷彿與生俱來便是尋找死亡真相、手握恢恢天網要叫那罪惡無所遁形的復仇之神。

    為這一幕所懾,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院子裡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解剖刀把肌肉群完全剝開,露出了深藏在咽喉深處的舌骨,這時候犯罪的真相便再也無處遁形了:

    只見連接舌骨的肌肉上,有著大片的出血,分明是被掐死造成的,並且因為暴力的作用,舌骨的一端甚至已經折斷了!

    嘶∼焦仵作倒抽一口涼氣,像敬畏鬼神般看著秦林,暗自思忖:「傳言秦公子有陽神出竅、拘魂問案的本事,果然不假,否則他怎麼知道藏這麼深的地方,竟有骨頭折斷呢?」

    張公魚還不大明白,懵懵懂懂的問道:「呀,這裡小骨頭都斷了,怎麼搞的?」

    秦林笑笑,伸手往喉嚨上做了個掐的動作,張公魚立刻恍然大悟,繼而問道:「為什麼沒有掐痕?」

    「只要罪犯掐死死者的時候在他脖子上墊一個枕頭之類的東西,就不會在體表留下明顯的掐痕,」秦林一邊洗手,一邊解釋道:「當然這樣做會增加難度、需要更長的搏鬥時間,如果被害者是個健康人,罪犯無疑將面臨更加強烈的反抗,可惜魏阿四常年臥病,沒有多少力氣,所以被罪犯用這種辦法輕易殺死了,而且他的心疼病導致臉部浮腫,也掩蓋了被掐死造成的腫脹。」

    用乾淨的布擦乾手上的水,秦林聲音有如寒冰:「可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被折斷的舌骨和深層肌肉出血,最終把這樁精心設計的罪行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那麼,罪犯究竟是誰呢?他費盡心思掩蓋魏阿四被掐死的真相,為什麼又用砒霜灌在死者口中,製造被毒死的假象?如果不灌砒霜,魏阿四的死亡便不會被周驢兒輕易發現,隨著雪花嫂扶棺回鄉,這件罪案不就永遠被埋葬,罪犯就此逍遙法外嗎?

    除了胸有成竹的秦林,張公魚、崔捕頭、焦仵作全都撓著頭,不明所以。

    「誰來首告魏阿四被砒霜毒死的,誰就是真兇!」陸遠志忽然興奮的叫起來,一步步逼向周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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