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王的崛起 第一部 金色少年 第五章
    夏日炎炎,無情的烈日抽打著阿爾薩斯,王子殿下正騎馬走在暴風城的街道上。他狀態不佳,儘管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就一直盼望的日子。日光在他的全套鎧甲上反射出光芒,他覺得自己還沒到大教堂就會被烤熟。他騎著新的戰馬,儘管這匹馬飼養得很強壯,而且訓練有素,可它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讓阿爾薩斯想起它不是不敗。不敗逝去只有幾個月,給他留下了苦澀的哀思。他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典禮開始後要做什麼。

    他的父親並轡走在旁邊,完全沒有覺察到兒子的苦惱。「這是盼望已久的日子啊,兒子,」泰瑞納斯說,一邊轉朝阿爾薩斯微笑。

    儘管頭盔又重又熱,阿爾薩斯還是很慶幸戴著它。他不知道這時是否應該裝出一個真誠的微笑,還好頭盔遮住了他的臉孔。「確實是,父王,」他答道,盡量使聲音顯得沉著。

    這是暴風城有史以來最大的慶典之一。除了泰瑞納斯,還有其他眾多國王宮貴族和名流出席,他們如同一支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騎馬沿著白卵石街道走向莊嚴的聖光大教堂,這座教堂曾毀於第一次戰爭,而今已得以修復,甚至比以前更為輝煌。

    阿爾薩斯幼時的朋友瓦裡安,暴風城的國王,現在已經成婚,並且剛做了父親。他開放了王宮,任由人們參觀華麗的宮殿以及昔日留下的廢墟。對阿爾薩斯來說,昨晚是此行目前為止最大的亮點,他坐在瓦裡安旁邊,喝著蜜酒聊著天。十幾年前那個傷痕纍纍的痛苦少年,已經長成為一位自信而英俊,受到萬眾擁戴的國王。從午夜到黎明,到清晨,他們呆在軍械庫裡,拿著木頭訓練劍切磋良久,一邊大笑著回憶過去,他們的武藝並沒有被酒精影響多少。自幼便接受訓練的瓦裡安一向技藝高超,現在變得更強。而阿爾薩斯進步更大,可以和瓦裡安打個平手。

    可是現在,只有繁文縟節和酷熱難耐的盔甲,以及某種惱人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不夠格享有將要被授予的榮譽。

    某個難得的機會,阿爾薩斯把自己的感受說給了烏瑟爾聽。自阿爾薩斯記事起,這位聖騎士在他眼中就是一個虔敬的典型,他對聖光的信仰堅如磐石。烏瑟爾有點窘,他的回答使阿爾薩斯大為吃驚。

    「年輕人,沒有人覺得自己準備好了。沒有人覺得自己理所應得。你知道為什麼?因為沒有任何人理所應得。它是純粹的恩賜。我們生而卑賤,因為我們是人,所有的人類——嗯,還有精靈、矮人,所有的種族——都是有瑕疵的。但聖光愛我們。祂愛我們在關鍵時刻振奮精神而引發的奇跡,祂愛我們互相關愛的善行,祂愛我們,因為我們可以努力的使每一天都活得有價值,以此來協助祂散佈福音,祂愛我們,即使我們知道自己未必能真正符合祂的期望。」

    他拍拍阿爾薩斯的肩,給了阿爾薩斯一個少見的,率真的微笑。「今天你要站在那裡,像我當年那樣,受寵若驚甚至覺得自己不夠格,並且你要知道你所站的位置,是每一個聖騎士都站過的地方。」

    這些給了阿爾薩斯少許安慰。

    他昂首挺胸,揭起面甲,向頂著酷暑歡呼喝彩的人群微笑招手,玫瑰花瓣沐浴著他。某處號聲響起,一行人抵達了大教堂。阿爾薩斯翻身下馬,一個馬童牽走了他的戰騎。另一個僕人上前來取走他脫下的頭盔。他的頭髮業已汗濕,於是他戴著手甲迅速捋了一下。

    阿爾薩斯從沒來過暴風城,大教堂散發出來的安詳和偉力使他印象深刻。雕花的台階鋪著地毯,阿爾薩斯緩緩拾級而上,從炎熱的戶外步入沁涼的石製建築內部,讓他頓感舒爽。薰香的氣息和洛丹倫王家禮拜堂燃點的一樣,讓人感到平靜而親切。

    教堂裡沒有了喧鬧的人群,只有幾排安靜恭謹的傑出人士和神職人員。阿爾薩斯認得出一些面孔:蓋恩·格雷曼,索拉斯·托爾貝恩,海軍上將戴林·普羅德摩爾——

    阿爾薩斯睜大眼睛,不由得嘴角上翹,露出微笑。吉安娜!上次告別以後,這些年她當然也長大了。她不是那種驚艷的美人,卻也漂亮,在孩提時就吸引了他的那種活潑和智慧,現在仍然像燈塔的光輝般,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吉安娜發覺了阿爾薩斯的目光,她朝他淺淺一笑,虔敬的低下頭。

    阿爾薩斯把注意力轉回前方的神壇,卻感覺心裡有一絲惴惴不安。他希望儀式結束後有機會能和她說話。

    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奧在神壇上等候。法奧的樣貌很難讓阿爾薩斯聯想到迄今所見過的統治者們,倒更像冬天爺爺。他身材粗短,眼睛明亮,雪白的長鬍鬚在下巴飄飛。即使在嚴肅的儀式中,老人也是那麼溫暖慈祥。法奧等阿爾薩斯走近並恭敬的在他面前跪下,便打開一本巨大的書,開始宣講。

    「在聖光感召之下,我們齊聚在此,將聖光之力賦予我們的兄弟。

    「他將在祂的恩惠中重生。

    「倚仗聖光之威,他將歸化民眾。

    「借助聖光之力,他將戰勝黑暗。

    「憑借聖光之智,他將引領同胞進入永恆的樂土。」

    總主教的左邊有幾位男性——阿爾薩斯注意到也有少數幾位女性——身著飄逸的白色長袍,泰然肅立。有的拿著催眠般不停擺動的香熏,有的舉著巨大的蠟燭,還有一位手捧刺繡的藍色聖衣。之前阿爾薩斯曾被引見給他們,可現在他一個名字也想不起來。這對他來說不正常——他真誠的關心服侍他或為他效力的人,總是努力瞭解每個人的姓名。

    法奧主教請牧師把他們的祝福給予阿爾薩斯。於是捧藍聖衣的一位走上前來,將聖袍披在他身上,並在他額頭塗上聖油。

    「聖光慈悲在上,願汝同胞免受傷痛,」這位牧師說。

    法奧轉向阿爾薩斯右手邊的人群。「白銀之手的騎士們,如果你們相信這個人值得接納,請給予他祝福。」

    和牧師們相反,這群身著光亮的鎧甲,站立筆挺的人們,阿爾薩斯非常熟悉。他們是最早的白銀之手聖騎士。這是他們加入以後多年來第一次齊聚一堂:老當益壯的提裡奧·佛丁現在管理著壁爐谷;身高六尺半的塞丹·達索漢,以及虔誠的加文拉德。只缺少了一位——圖拉揚,他在第二次戰爭中是安度因·洛薩的左右手,在阿爾薩斯十二歲的時候,他率部遠征,進入了黑暗之門,從此杳無音訊。

    加文拉德上前一步,托著一把看上去非常沉重的巨大戰錘,戰錘的鑲銀錘頭蝕刻著神聖的符文,結實的錘柄則以藍色皮革包裹。他將這柄戰錘放在阿爾薩斯面前,然後回到他的隊列。接著上前來的正是阿爾薩斯的導師光明使者烏瑟爾,他手捧一對儀式肩鎧。儘管烏瑟爾是阿爾薩斯所知最能自控的人,當他將肩鎧覆上學生寬闊的肩膀時,也禁不住熱淚盈眶。他用有力而充滿情感的聲音說道:

    「聖光之力在上,願汝之敵灰飛煙滅。」烏瑟爾的手在阿爾薩斯肩上停留了一會,接著他也退下。

    大主教法奧和善的朝阿爾薩斯微笑。他的目光使阿爾薩斯不再擔憂。他記起了一切。

    「起來吧,讓我們看到你的臉,」法奧囑道。阿爾薩斯照做。

    「你,阿爾薩斯·米奈希爾,發誓會永遠恪守白銀之手的律令和榮耀嗎?」

    阿爾薩斯眨眨眼,有點驚訝主教沒有稱呼他為王子。當然,他對自己解釋道,我是作為普通人被舉薦的,不是作為王子。「我發誓,」他說。

    「你發誓會永行聖光之道,並將祂的智慧在你的追隨者之中傳揚嗎?」

    「我發誓。」

    「你發誓,不論在何時何地,只要發現邪惡的存在,你都會毫不猶豫的將之粉碎,並用你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弱小和無辜嗎?」

    「我——以我的鮮血和榮譽,我發誓。」還好,他差點答錯。

    法奧安慰的向他眨眨眼,然後轉身向牧師和聖騎士們宣佈:「兄弟姐妹們——你們聚集在此以作見證——舉起你們的手,讓聖光照耀這個人。」

    所有的牧師和聖騎士都舉起右手,它們現在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輝。他們指向阿爾薩斯,將光芒導向他。阿爾薩斯瞪大了眼,等待著榮耀的光輝將他包裹。

    可什麼也沒有發生。

    時間彷彿凝滯一般。

    阿爾薩斯急出一頭冷汗。出什麼問題了?為什麼聖光沒有圍繞他,對他施以祝福和恩賜?

    這時,陽光從天窗緩緩傾瀉而下,流向穿著閃亮盔甲獨自佇立的王子,阿爾薩斯鬆了口氣。一定是烏瑟爾所說的那種人人皆有的不自信拖延了這一時刻。烏瑟爾的話出現在他腦際:沒有人覺得理所應得……它是純粹的恩賜……但聖光愛我們。

    現在祂照耀在阿爾薩斯身上,照耀在他體內,穿透了他,令人目眩的光輝使他不得不閉上眼睛。這種感覺最初溫暖,繼而灼熱,令他微微一震。他感覺自己——被沖刷著。被掏空,被洗淨,然後重新充實,他覺得聖光在體內劇烈洶湧,然後漸趨平靜,停留在身體恰能適應的程度。他睜大眼,將手伸向戰錘,白銀之手的象徵。他握住錘柄,望向總主教,後者臉上的笑容更加明亮。

    「那麼起來吧,阿爾薩斯·米奈希爾——洛丹倫王國的聖騎士,歡迎加入白銀之手。」

    阿爾薩斯握緊巨錘,情不自禁的高舉過頭,發出歡呼。——它是如此巨大,以至於他還以為自己不可能拿起來,他發現是聖光使得它在手中的重量變輕了。隨著他狂喜的吶喊,整座大教堂在歡呼聲和掌聲中沸騰。阿爾薩斯發現自己被新的兄弟姐妹們熱情簇擁著,父王、瓦裡安和其他人都忘卻了古板的禮儀,全都擁上神壇。瓦裡安想拍拍他的肩膀,卻被堅硬的鎧甲弄疼了手,引發了更多笑語。然而阿爾薩斯開始左顧右盼,目光停留在了湛藍眼睛,微笑著的吉安娜·普羅德摩爾小姐臉上。

    他們被歡慶白銀之手獲得新成員的人群擠到一塊兒,距離不過幾寸之隔。阿爾薩斯不會讓這個絕好的機會白白溜走。他幾乎是立即攬住了她漂亮的纖腰,將她拉到身邊。當他擁抱吉安娜的時候,她似乎一驚,卻並沒有反感。她回應了他的擁抱,靠著他的胸膛笑出聲,然後便微笑著掙脫。

    一瞬間,充塞著夏日午後的歡呼喧鬧消失無蹤,阿爾薩斯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有這位被陽光曬黑的微笑少女。他能吻她嗎?他該吻她嗎?他當然想。然而正在他內心鬥爭的時候,吉安娜抽身退了回去,她金髮的倩影被另一個金髮的女孩取代。卡莉婭歡笑著緊緊擁抱她的弟弟。

    「我們真為你驕傲,阿爾薩斯,」她解釋說。他咧嘴笑笑,回以擁抱,很高興得到姐姐的認同,同時深深後悔剛才沒有親吻上將的女兒。「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聖騎士,我敢肯定。」

    「幹得好,兒子,」泰瑞納斯說。「我今天真是個驕傲的父親。」

    阿爾薩斯瞇起眼。今天?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父親別的時候不以他為傲嗎?他突然有些惱怒,卻不確定是因為什麼。聖光對他的認可有所遲疑?他本來可以吻到吉安娜的時候,她卻剛好退開?還是父王剛才說的話?

    阿爾薩斯勉強裝出一臉微笑,擠出人群。他受夠了擁擠的人堆,他們沒幾個真的認識他,更沒人理解他。

    阿爾薩斯十九歲了,瓦裡安在這個年紀已經當了一年的國王。這個年紀正是他大展拳腳的時候,特別是現在有了白銀之手的祝福指引著他。他無意留戀洛丹倫的王宮,也不喜歡單調的外交訪問。他想要做一些……有趣的事。一些憑他的力量、他的地位、他的能力可以實現的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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