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以看到,」埃德拉斯·布萊克摩爾中將說,「稅收都用得是地方。我們對這些設施的管理慎之又慎,治安嚴密到在這裡開角鬥會都不怕。」
「我聽說過,」阿爾薩斯答道,此時他正在收容營地指揮官的陪同下進行視察。敦霍爾德本身並不是收容所,而是所有收容所的神經中樞,它規模龐大,而且正被節日氣氛所圍繞。這是個舒爽明亮的秋日,在微風的鼓動下,飄揚在要塞上方的藍白色條幅獵獵有聲。他們漫步在城牆上,風吹亂了布萊克摩爾的鴉色長髮,拉扯著阿爾薩斯的斗篷。
「您還會親眼看到,」布萊克摩爾保證,一邊咧嘴朝他的王子殿下討好的笑。
突擊視察是阿爾薩斯的主意。泰瑞納斯為此而讚揚了他的主動精神和同情心。「這是必須做的,父王,」阿爾薩斯說,而且他的本意大體上確實如此,儘管還有個私人理由。他提議這次視察,也是為了滿足自己對中將的獸人寵物的好奇心。「我們必須確保錢都花在營地上,而沒有落入布萊克摩爾的腰包。我們還可以查明他對角鬥士是否管理得當——並且,要確定他沒有走他父親的老路。」
布萊克摩爾的父親,艾德林恩·布萊克摩爾上將是個臭名遠揚的叛徒,他因出賣王國機密而被判罪。儘管他的罪行發生在很久以前,那時他兒子還只是個小孩,但這個污點伴隨了埃德拉斯的整個軍旅生涯。現在這個布萊克摩爾之所以軍銜得以提升,完全是靠勝仗和對獸人的殘暴。阿爾薩斯能嗅到此人呼出的酒精味,即使現在還是早晨。他懷疑這個小情報對於泰瑞納斯已經不是新聞,不過他還是得把這事說給父王聽。
「我盼著看今天的比賽吶,」他說。「能看到你的薩爾上場嗎?我聽到過不少關於他的傳聞。」
布萊克摩爾狡猾的一笑,一口白牙從整齊的山羊鬍子下露出來。「今天本來沒有安排薩爾出場,但為了王子殿下您,我會給他配上我能找到的最厲害的對手。」
兩個小時之後,巡查結束。阿爾薩斯和布萊克摩爾以及一位年輕的蘭頓爵士享用了一頓美味的午餐。布萊克摩爾稱年輕人為自己的「被保護人」。蘭頓柔嫩的手和怠惰的神情,讓阿爾薩斯感到本能的厭惡,至少布萊克摩爾的頭銜是在戰場上打拼出來的,而這個男孩卻是坐享其成。——儘管蘭頓實際上比十七歲的阿爾薩斯年長,但他就是把前者看做男孩。
好吧,我自己也是,他想,不過他知道一個國王將要做出什麼樣的犧牲。而蘭頓看起來對於他這輩子能遇到的任何好東西都不會節制。他現在就沒有節制,大嚼著最精挑細選的肉和最酥軟的糕點,灌進一杯又一杯紅酒。相反的,布萊克摩爾吃得很少,但他喝了更多酒。
阿爾薩斯徹底討厭起這兩個人是在他們的女僕進來之後,布萊克摩爾帶著一副主子的神氣,隨意對她上下其手。這個女孩一頭金髮,穿著樸素,臉龐有著那種天生麗質的美,她微笑著,似乎樂在其中,但阿爾薩斯在她的藍眼睛裡捕捉到了一絲不悅。
女孩收拾盤子的時候,布萊克摩爾說,「這是塔蕾莎·福克斯頓,」一隻手還在她的臂上摩挲。「她是我管家塔米斯的女兒,遲些您就會見到他。」
阿爾薩斯對女孩報以他最動人的微笑。她有點讓他想起吉安娜——頭髮在陽光下生輝,皮膚有些曬黑。塔蕾莎很快的回了一個微笑,然後故作端莊的看向別處,收拾好盤子,匆匆行了個屈膝禮便離開。
「你很快也會有一個的,小伙子!」布萊克摩爾笑道。阿爾薩斯開始沒領會到他的意思,接著眨了眨眼,露出驚愕的表情。另外兩個男人捧腹大笑,然後布萊克摩爾舉杯。
「敬金髮女孩們,」他帶著公貓哼哼般的腔調說。阿爾薩斯轉頭看看塔蕾莎,腦子裡卻想著吉安娜,他勉強的舉起酒杯。
一個小時後,阿爾薩斯完全忘掉了關於塔蕾莎的一切以及對她遭遇的憤憤不平。他喊痛了嗓子,拍疼了手,正在渡過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一開始他覺得有些不適。最初幾輪只是讓無知的野獸互相撕咬,至死方休,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讓觀眾開心而已。「比賽之前你們怎麼對待它們的?」阿爾薩斯問。他一直喜歡動物;這情景讓他感到不安。
蘭頓剛要開口,布萊克摩爾就暗示他閉嘴。他笑了笑,靠回椅背,一邊揪著串葡萄。「呃,我們當然想讓它們保持在巔峰的戰鬥狀態,」他說。「所以它們被抓來以後待遇很好。而且您可以看到,角鬥結束很快。如果有動物不能繼續比賽,但還活著,我們會仁慈的立刻帶它下來。」
阿爾薩斯希望此人沒有撒謊。可胃裡的一陣翻騰告訴他布萊克摩爾確實在說謊,但他忽略掉了這種直覺。當戰鬥轉為人與獸,阿爾薩斯的不適感消失了。他投入的觀看著,布萊克摩爾在一邊說,「這些人報酬豐厚。他們都小有名氣了。」
獸人的待遇卻不是這樣。阿爾薩斯知道,並且默許。他一直期待著的是——有機會看到布萊克摩爾的獸人寵物,它從嬰兒時就被撿來,專門訓練成競技場裡的鬥士。
他們沒讓阿爾薩斯失望。到目前為止只是一些暖場活動。而當閘門吱吱嘎嘎的打開,一個巨大的綠色形體邁步向前,所有人都站起來大聲吼叫。阿爾薩斯發現自己也加入了其中。
薩爾身軀龐大,看上去比阿爾薩斯在營地裡看到的獸人更魁偉,因為他明顯更健康。薩爾沒戴頭盔,幾乎沒有護甲,綠色的皮膚緊繃在飽滿的肌肉外面。他站得也比其他獸人直。
歡呼聲震耳欲聾,薩爾繞場一周,舉起拳頭,抬起醜陋的臉迎接一陣通常為節日準備的玫瑰花雨。
「我教他這麼幹的,」布萊克摩爾驕傲的說。「這真奇怪。觀眾為他歡呼,但每次他們都是來等著看他被打敗的。」
「他輸過嗎?」
「從來沒有,殿下。以後也不會。不過人們一直希望著,於是錢滾滾的來。」
阿爾薩斯打量著他。「只要國庫能在你的收入裡抽取它應得的一份,中將,你就可以繼續。」他把目光轉回獸人,看著他完成巡場。「他……完全在你控制中,不是嗎?」
「絕對,」布萊克摩爾立刻說。「他被人類養大,學會了敬畏我們。」
薩爾彷彿聽到了這句評語,儘管這在人群雷鳴般的歡呼聲中是不可能的,他轉身面對阿爾薩斯、布萊克摩爾和蘭頓坐著的地方,捶胸敬禮,然後深深鞠了一躬。
「看到了?整個就是是屬於我的小東西,」布萊克摩爾哼哼道。他站起來舉起一面旗,揮了一下,接著競技場對面一個紅髮的強壯男子揮了揮另一面旗。薩爾轉向閘門,緊抓一把巨大的戰斧,這是他將在這場角鬥中使用的武器。
衛兵開始打開閘門,而門還沒有全開,就見一頭和不敗同樣大小的熊向前猛衝。它頸毛直立,像出膛的炮彈一樣直撲向薩爾,咆哮聲簡直蓋過了全體觀眾的喊叫。
薩爾穩住陣腳,在最後一剎閃身,輕鬆的把戰斧掄了一個圈,彷彿它沒有重量一般。斧刃在熊的側身撕開一個大口。野獸痛得狂吼,旋身時鮮血四濺。獸人還是光腳稍息在原地,然後以跟體型不相稱的敏捷和速度正面迎戰,他老練的用低沉的喉音挑釁,然後揮斧向下一斬。野熊的腦袋幾乎從脖子上掉下來,但它繼續狂奔了一會兒才打著轉倒下,成為一堆抽搐的皮毛血肉。
薩爾昂首歡呼勝利。觀眾瘋狂了。而阿爾薩斯瞪大了眼。
獸人身上連一點抓傷都沒有,而且就他所見,這畜生連明顯的喘息都沒有。
「這還只是前戲,」布萊克摩爾說,阿爾薩斯的反應使他微笑。「接下來是三個人類攻擊他。而且他還有個限制是不能殺死他們,只能打敗。這是場戰略對抗而不是單靠蠻力打鬥,不過坦白的說,看著他一擊殺死一頭熊時,總有些東西更讓我驕傲。」
三個人類角鬥士進入賽場,向對手和觀眾致敬,他們個個身型魁梧,肌肉發達。阿爾薩斯看著薩爾估量對手,心裡琢磨,布萊克摩爾把自己的獸人寵物訓練得這麼精於戰鬥,究竟是否明智。一旦薩爾逃跑了,他可以把這些技巧教給其他獸人。
這是有可能的,除非不斷增加防衛。但怎麼說,既然奧格瑞姆·毀滅之錘可以從王宮中心的地下城逃走,薩爾也能逃出敦霍爾德。
***
這次訪問總共有五天。某天黃昏,塔蕾莎·福克斯頓到王子的住處拜訪。他很納悶為什麼僕人沒有去應門,而更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這位漂亮的金髮女孩拿著一大托盤美食站在門外。她低垂著眼,但身上的裙裝相當暴露,阿爾薩斯一下子說不上話來。
塔蕾莎行了個屈膝禮。「我主人布萊克摩爾派我送些東西來伺候您。」她說,紅暈漫上臉頰,阿爾薩斯被搞糊塗了。
「我——還不餓,不過請向你主人轉達我的謝意。還有我在想,他把我的僕人們怎麼了。」
「他們被請去和其他僕人一起吃飯了,」塔蕾莎解釋道。她還是看著地。
「我知道了。好吧,那是中校的好意,我想他們會感激的。」
她沒有走。
「還有別的事嗎。塔蕾莎?」
女孩的臉更紅了,她抬眼望向阿爾薩斯,一雙眼睛平靜而順從。「我主人布萊克摩爾派我送些東西來伺候您,」她重複道。「您也許會喜歡的東西。」
他突然領會了。霎時間心裡由領會後的窘迫,升級到激怒乃至暴怒。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是這女孩的錯,實際上,一直受委屈的是她。
「塔蕾莎,」他說,「我會留下食物,帶著謝意。我不需要其他的了。」
「殿下,可我擔心他會堅持。」
「告訴他是我說的。」
「大人,您不知道。如果我回去太早他——」
他向下瞥了眼她端盤子的手,頭髮剛好蓋住它們。阿爾薩斯上前一步,捋起她捲曲的長髮,女孩手腕和脖頸上青紫的瘀痕讓他皺起了眉。
「我明白了,」他說。「那進來吧。」等她進屋,他關上門轉向她。
「在這兒待到你覺得合適時再回去找他吧。而且,這些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他示意她坐下,然後拿把椅子坐在她對面,笑著撕下一塊麵餅。
塔蕾莎驚訝的看著他。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於是她一邊倒著酒,同時放鬆和感激的神情在她臉上舒展開。很快,她開始輕鬆的回答阿爾薩斯的問題,而不再僅僅回以一兩個禮貌的單字。他們接著聊了幾個小時,直到覺得她是時候回去了。等收拾好盤盞,她轉向他。
「殿下——我真高興我們未來的國王這麼好心腸。您要選為王后的那位小姐一定非常幸運。」
女孩離開後,他微笑著關上門,在門邊靠了一會兒。
他將要選為王后的那位小姐。阿爾薩斯想起和卡莉婭的對話;卡莉婭走運的是,泰瑞納斯開始懷疑普瑞斯托——那些懷疑無從證實,但足以促使他考慮別的人選。
現在阿爾薩斯快到婚齡——比卡莉婭差點被父王許配給普銳斯托時的年紀還大一歲。他想自己遲早得開始考慮尋找一位未來的王后了。
明天他就要離開,他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空氣中帶著冬季的寒氣。最後一個燦爛的秋日已經離去,曾經金色紅色橙色的樹木,現在只剩下枯骨般的禿枝伸向灰色天空。再過幾個月,阿爾薩斯就要到十九歲了,他被引薦給了白銀之手,並且他早就準備好了。穆拉丁對他的訓練在幾個月前結束,他現在和烏瑟爾一起操練。雖然感覺不同,但卻相似。不過穆拉丁教的是如何專注並積極的去贏得任何一次對抗。而聖騎士卻以一種更神聖的態度看待戰鬥,更看重心態而非戰技。阿爾薩斯發現兩種方式都有好處,儘管他開始懷疑是否有機會在一場真正的戰鬥中學以致用。
這個時間阿爾薩斯通常在參加祈禱會,但這次父王去了拜訪激流堡,烏瑟爾陪同著他。也就是說阿爾薩斯有了好幾個下午的空閒,他可不想浪費,即便天氣不怎麼好。他駕輕就熟的伏在不敗背上奔越林地,地上幾寸厚的積雪只使駿馬的腳步慢了少許而已。阿爾薩斯可以看到自己和不敗呼出的白氣。
又開始下雪了,但落下的不是懶洋洋飄灑的輕柔雪花,而是刺痛皮膚的堅硬冰渣。阿爾薩斯皺起眉頭繼續前行。他對自己說,再跑遠一點就回去。他本來可以在巴尼爾牧場停下的,剛剛他就經過那兒;喬羅姆和約瑞姆估計會很有興趣看到這匹由昔日稚拙小馬長成的偉岸駿馬。
拜訪農場的衝動現在佔了主導,阿爾薩斯左腿微微一壓,調轉方向。馬兒順從的轉身,步調完全吻合主人的意願。雪越來越大,細小的冰針扎進他裸露的皮膚,阿爾薩斯用風帽蓋住頭,至少有一點保護。不敗甩甩頭,皮膚抽動著,就跟夏天有蟲子煩擾它時一樣。它沿路而下,向前伸長脖頸,和而薩斯一樣享受著點點滴滴盡情釋放的甘甜。
他們很快又開始跳躍,接著一小會以後,駿馬享受了溫暖的馬廄,騎手享受了一杯熱茶,然後他們打道回宮。嚴寒中,阿爾薩斯的臉開始凍僵,戴著上好皮手套的雙手也好不到哪去。他用冰冷的手壓緊韁繩,強迫手指彎曲,並打起精神配合不敗的騰躍——不對,他提醒自己,是飛,他們飛過去,就像——
——除非他們沒有飛起來。在最後一霎那,阿爾薩斯害怕的感覺到,不敗的後蹄在結冰的石頭上溜了一下,馬兒劇烈的掙扎,它嘶鳴著,四腿瘋狂的試圖在空中找到安全的落腳點。阿爾薩斯頓時失聲,當鋸齒般的岩石——而不是白雪覆蓋的草地——以致命的速度撲來時,他聽到了自己的尖叫。他緊緊扯住韁繩,彷彿這樣會有用,彷彿什麼都會有用——
一個聲音刺穿了他的昏迷,他一下子恢復了意識,耳朵裡卻迴響著刺骨的尖嘯,就像野獸的利爪在抓著的他腦子。一開始他不能動彈,儘管他的身體一陣陣痙攣著,試圖挪向傳來可怕嚎叫的方向。終於阿爾薩斯能夠坐起來,可劇痛刺穿了他,於是可惡的尖嘯聲中又加上了他劇烈的喘息聲,他意識到自己至少斷了一根肋骨,很有可能更多。
雪越下越大,密集的雪片鋪天蓋地。他只能看見三碼以內的事物。他強忍劇痛,舉起頭試圖尋找——
不敗。有東西動了一下拉去了他的視線,只見一灘不斷擴大的血紅液體融化著白雪,在嚴寒中冒著熱氣。
「不,」阿爾薩斯喃喃道,掙扎著站起來。世界瞬間變得一片黑暗,他幾乎再度失去知覺,全靠意志支撐。緩緩的,他抗擊著疼痛和狂風暴雪,努力的挪到了恐懼的馬兒身邊。
不敗用兩條完好的強健後腿和破碎的前腿攪動著染紅的積雪。看到前腿的慘狀,阿爾薩斯胃裡一陣翻騰,這雙腿曾經筆直修長,潔淨而有力,現在卻軟垂著,折成了可怕的角度,不敗不停嘗試站起來卻再也不能如願。
大雪慈悲的模糊了這幅景象,滾燙的淚水從阿爾薩斯的兩腮滑落。
他用盡全力走向他的坐騎,嗚咽著,無力的跪倒在發狂的馬兒身邊,試圖——做什麼呢?這不是擦傷,可以快速包紮一下然後領它到溫暖的馬廄裡用熱藥膏處理。阿爾薩斯把手伸向它的頭,想要觸碰它,至少給它一點安撫,但不敗痛苦的呻吟起來。而他,發出一聲哀嚎。
救命。還有烏瑟爾爵士和牧師們——他們也許可以治療——
心裡的劇痛比身體的疼痛更打擊這個年輕人。大主教和父王一起去了激流堡,烏瑟爾也是。別的村子可能也有牧師,但阿爾薩斯不知道在哪,而且在這風暴中——
他突然從馬兒身邊縮回來,閉著眼睛堵著耳朵,整個身軀都因哭泣而顫慄。因為這場風暴,他不可能在不敗凍死或重傷而死之前找到牧師。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找到巴尼爾牧場,儘管它不會太遠。全世界白茫茫一片,除了垂死的馬兒,它因為信賴他而試圖跳越覆冰的堤壩,現在卻躺在地上攪動著一片冒著熱汽的血泊。
阿爾薩斯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且他不該那麼做。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流著淚,竭力使自己看不見聽不見自己心愛的坐騎正在遭受劇烈的痛苦,直到不敗的掙扎緩慢了下來。他躺在雪地上,腹部鼓脹,因疼痛而翻著白眼。
阿爾薩斯感覺不到自己的臉或腿,但他努力向馬兒移動。每次呼吸都帶來劇痛,他歡迎這劇痛。都是他的錯。他的錯。他攬住龐大的馬頭,一瞬間他恍然還坐在馬廄裡看著一匹馬駒誕生,而不是在雪地裡,陪著重傷的坐騎。那時,一切都才開始,不會以這個可怕的,殘酷的,並且可以避免的結局告終。
他的淚水滾落到馬兒寬闊的腮邊。不敗顫抖著,棕色的眼睛因無法言喻的痛苦而大睜。阿爾薩斯脫下手套撫摸它粉灰色的口鼻,感受著不敗呼吸的溫暖。然後,慢慢的,他把駿馬的頭從自己腿上移開,站起來,用暖過的手摸索著自己的佩劍。他盯著墜落的馬,腳陷進了被鮮血融化的積雪中。
「對不起,」他說,「非常對不起。」
不敗平靜的回應他,帶著信賴,彷彿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並且感到需要。而這不是阿爾薩斯所能承受的,淚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視野,他竭力把眼淚忍回去。
阿爾薩斯舉起劍,直直的揮下。
他做的好,至少這次是;嚴寒中手臂凍僵,本該做不到的,而他一劍穿過了不敗的碩大心臟。他感覺著劍鋒穿過皮毛,穿過血肉,插碎骨骼,自己釘在了下面的土地上。不敗弓了下身子,顫抖著歸於平靜。
後來風雪漸息,喬羅姆和約瑞姆發現他緊緊環抱著曾經壯美的駿馬的屍體,它曾經充滿了生命和活力。當年長的男子彎腰抱起王子,阿爾薩斯痛哭失聲。
「對不起,孩子,」喬羅姆說,他的嗓音溫和得叫人無法承受。「讓你受傷了,我為這個意外難過。」
「是的,」阿爾薩斯虛弱的說,「意外。它失足了……」
「這樣的天氣也不奇怪,風暴來得快,你還活著真是幸運。來吧——我們把你弄進屋,再派人去宮裡報信。」
當農夫的支撐他起來時,阿爾薩斯說,「埋了它……這兒?那樣我可以來看它?」
巴尼爾和兒子交換了下眼神,點點頭。「是的,當然。它是匹高貴的駿馬。」
阿爾薩斯撐起頭看著這匹曾經叫做不敗的馬的屍體。他會讓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次意外,因為他無法忍受告訴任何人不敗是因他而死。
他在當時當地還立下誓言,如果任何時候有人需要保護——如果為了他人的幸福而必須作出犧牲——他會的。
不管代價如何,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