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查文斌仰天長嘯,聲響震動了整個崑崙之巔。他雙手橫握著劍柄,慢慢拿起了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放過他們!」查文斌的膝慢慢地彎了下去,他的劍已經開始緩緩拉動,上下眼皮也開始慢慢合攏,兩滴淚水輕輕滑落。
「轟——」一個炸雷豁然在崑崙之巔炸響,無邊的狂風讓人無法站立,一時間風沙迷住了眼睛。「卡嚓」一聲,老王的嘴角劃過了一絲鮮血,風帶著他的血跡在圓圓的臉上畫下了一個詭異的圈圈。
等查文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除了怒火,別無其他。
「這才是五千年前的你,你還不覺悟嗎?」
卓雄不屑地輕哼一聲:「廢物永遠是廢物,當年是個廢物,現在還是個廢物!你們都是我創造出來的,沒有人可以阻止我!」說完,無邊的湖水開始向他的腳下聚集,一個錐形的水柱托著他的身子開始慢慢向上攀升。
他就像一個遠古的魔王,他要復活三界之門,唯有這樣方可獲得肉身。他孤獨得太久了,他不要再做一個漂泊的亡魂,要麼上天為仙,要麼入地為魔,在這人間已經過夠了幾千年,他的道早已被心魔佔據,成了一個孤魂野鬼罷了。
怨念太深,他終究還是沒能放下最初的願望,他的道在他的心中永遠不會超越永生,只是他不曾想過,有人已經做到了,那個輪迴幾世的廢物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一切,何為道?道可道,非常道!
道,絕不是永生,絕不是成仙,也絕不是無情。人本就該有七情六慾,人本該就有生老病死,這是自然,這是天法,非要逆天而為,則天必將毀之!
或許他的心中根本沒有那個廢物的自己在紅塵世事中經歷的那些生離死別,那些酸甜苦辣,那些情義孝德!
他錯了,道不在天,道不在地,道自在人心!有禮義廉恥便是道,有孝悌忠信便是道!
沒有人可以改變歷史,也沒有人可以重新書寫神話。神話之所以成為神話,不是因為三界之門已經關閉,而是因為神話已經湮滅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再也無法複製!
七星劍寒光熠熠,招魂幡三面矗立,天師道寶大印當立中間,天、地、命三魂重現,借查文斌肉身再戰人間!
七星劍凌空畫圓,腳踏天罡,劍指北斗,一張黃符沖天而起,以劍為筆,劍花驟現,那符紙之上鳥、蟲、箭頭三個鏤空字符依次排開,劍身一挑,符紙再次騰空,一股天地間最為厚重的真龍之氣從口中緩緩而出,喊道: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唯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招魂幡迎風而起,一時間天地鬼哭狼嚎,似有萬千陰兵過境,黑雲壓頂。招魂幡三面環繞,護主而立,雙手探而成爪,如鷹鉤,如枯木,血色鬼文躍然於幡上,忽見一張黑色符紙上隱約畫了一株小小的攝魂之草,從幡中之人手上急射而出,幽然鬼氣,森森而出,喊道:
「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魂,天地之尺三界侍衛十殿閻羅凝血封淵!」
天師道寶大印翻轉在手,端腕齊胸,節目纏繞,環環緊扣,訣運心到,一股純正的道家之氣環繞在那三番之外,不時之間竟有若干八卦現於幡上,又有似青牛怒吼之聲從那幡中傳來,又有四象之影在從中翻騰,天空中形成了一朵巨大的八卦雲圖開始慢慢向下逼近,直壓那緩緩升起的卓雄腦門,一字一節,吐納乾坤,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
「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氣騰騰!」
卓雄不禁也面色凝重,只見他的雙手開始不停做著手訣變換,左右手各持雙輪,那水柱之上隱約有一條青色小龍開始繞著他的身體不停地轉著圈圈,他的道行已經到了可以化無形為有形的境界了,腳下踏的便是這崑崙瑤池天水凝結而成的龍,蘊含著普天之下、龍之精華所在。
突然查文斌的口中出現了三種聲音,一齊喝道:「金光速現覆護真人,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轟!」他的身子筆直衝向了那座水柱。外面的人哪裡看得清,只聽裡面一聲驚天炸雷,彷彿擊穿了十八層地獄,掀翻了眾人的五臟六腑。查文斌像一隻倒飛的風箏重重地砸回了岸邊,哪裡還有剛才那般的天神下凡,身子就像是被萬千道鞭子狠抽過後,衣服也早已碎成了無數片。
再看那卓雄,也好不到哪裡去,真龍水柱早已化成了浪花朵朵重歸瑤池,赤裸的上身紅色應龍都沒了生氣,似被無數針眼戳過一般,已經沒有一塊好的皮肉了。
只是查文斌的呼吸已經開始由強轉弱,還剩一絲尚在遊走之中,而他,除了大口地噴著鮮血,竟然嘴角還微微翹起,露出一張猙獰的面孔!
他慢慢撐起自己那搖擺的身子,還打了幾個趔趄,哈哈大笑道:「一氣化三清,不過如此,神話?我就是神話!」
查文斌的嘴角微微抖動著,剛想說話,一口鮮血夾雜著泡沫便一湧而出。超子顫抖著把查文斌的臉扶起,嘗試著擦他嘴角溢出來的鮮血,卻發現自己擦得遠遠沒有他流出來的快。
超子哭泣著說道:「文斌哥,你不能死。」
是的,他在短短一天之內,已經見證了查文斌的兩次「死亡」,哪一次他是能夠捨得放下的。他知道他的文斌哥想跟他交代什麼,可他傷得太重了,歸一的三魂早已被剛才那天地間修了五千年的三道之力生生拍散。
雖然大部分的道力都讓三魂承受了,可是即使他們擰成了一股繩,也終究不是他的對手,三魂如今也和查文斌一樣,只剩下了最後一絲執念還在保證著他們沒有立刻散去,相信等到日出之時,也就是他們各自散盡之日。
查文斌的手指努力地抬了抬,他只想告訴超子,那個人需要被阻止,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阻止,但是內心告訴他必須得阻止!
老王的身體已經冷了,開始變得有些僵硬,哲羅呆呆地看著這一切,或許他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有人會以如此的方式結束生命吧,恐怕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卓雄現在也只能靠著自己的手腳艱難地往上爬著,他只需要將日月雙輪重新歸位,然後再把自己的身體撕成碎片,血染瑤池,一切便回歸到原點了。就如同五千年前,他手腳並用偷偷爬上去一樣,只是那時的他把這對東西拿了下來,那是因為他想創造一個屬於他的神話。如今他又爬了上去把一切還原,為的還是創造一個屬於他的神話!
只是他不曾想過,他已經有了神話,他所創立的那套東西已經被世人稱為了道,已經被世人所頂禮膜拜,即使現在的道已經凋零成了秋天的落葉,但依然沒有任何其他派別能夠撼動它在中國歷史上的國教地位!
所以,有了一段神話,上天注定不會再讓他繼續書寫另外一段神話。
天裂了,漫天厚厚的雲層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散去,一輪月牙悄然升在當空,這是新的一天,雖然這輪月牙還很小很小,小到那麼微不足道,但是漫天的繁星出來了,給予了人們最大的光芒。
「吼」,一聲怒吼,似乎帶著無邊的煞氣,一個血淋淋的人站在了崑崙絕頂之巔,他是誰?查文斌曾經說過他是張飛在世,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他有著天地間最為純正的那顆心,可是誰又關注過這個只會用蠻力的男人?
是的,超子叫他人肉推土機,卓雄把他當作一個相依為命的兄弟,人們都叫他橫肉臉,他似乎力大無窮,又似乎永遠吃不飽,他留給大家的只有那傻乎乎的清澈眼神。
沒有人真正地關注過他,他的胸口原來也有一條龍,而且是巨大的龍,是真正的用鮮血染成的龍!此人胸口竟然有著一條用鮮血染紅形成的龍,兩對惡魔之翼般的翅膀,衍生到肩頭兩邊,一張血盆大口似要吞下山河,舞動的身軀躍然於肌膚之上,這才是真正的龍,真正的華夏圖騰,萬龍之祖:應龍!
花白鬍子是何等聰明,只為保護一族血脈,又怎會輕易讓這個傳承了千百年的王落為人間棄兒?他不惜將自己的親孫子胸口用萬針扎過,只為那個真正的王安排一個替身。他為的就是這一天,他的族人可以犧牲一切,就更加別提他的孫子卓雄了。
他卻又如同一尊殺神,超子看得呆了,查文斌的手指不停地指向那個攀登的卓雄,他的月輪已經歸位了,或許別人沒有看見,但是大山看見了查文斌的手,這是他文斌哥給予自己的信號,因為他看見了查文斌的眼神中對自己的期待!
「吼!」他像風一般衝向了瑤池。
崑崙邊緣,千年古井,水開始沸騰了,一如當年應龍被關入之時,他鬧得那般天翻地覆,他不服,但卻不得不服,西王母給予他的是天罰,永世不得出井,神怎可以和人相戀。
玄鐵鑄造的鐵鏈何等堅固,被他拉扯得再厲害,依舊紋絲不動,因為鏈子的這一頭是拴在崑崙山上。
若想出井,除非,崑崙山塌。
這是神山,這是萬山之祖、龍脈之祖。曾經,他心愛的女子死在自己的手中,可是他無能為力,從此他便頹廢,一直頹廢,他已經失去了和天斗的勇氣,認命吧。
可是他感受到了血緣的召喚,他明白了,原來她已經為自己誕生了子嗣。
血肉之情,真的能撼天動地嗎?
據說古老的羌族最早一代是有一位聖女的,這位聖女便是他們之中最為純潔的姑娘,她將負責帶著羌族對西王母最崇高的敬意,緩緩登上崑崙之巔進行朝拜。她是唯一一個有資格進山的羌族人,她來自部落的民女,由上一任的聖女親自選拔,她只對西王母負責。
古老的羌族受西王母的庇護,因為也知感恩。西王母賜予他們古老巫術的同時,還賜予每一任的聖女一個偉大的技能:火!
火是人類從原始走向文明的標誌。有了火,他們開始擺脫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他們可以抵禦野獸的侵襲,可以抵禦嚴寒的殘酷,更可以製作可口的食物。
火自古就是神聖的,它是光明和能量的象徵,因此在古羌族社會,聖女的地位甚至可以凌駕於族長之上。
應龍與聖女,一個天生神性為水,一個後天神性為火。原本就擁有相斥相剋、無法相互靠近的命運,怎奈命運的捉弄,火之聖女卻愛上了水之應龍。
每每進山朝拜西王母之時,她經過那口井,總是能聽到井下有位男子的哭泣,因為應龍偷吃了蟠桃,他被懲罰關在井下思過。
真是一位傷心的男子啊,聖女開始越來越多地關注這口井。有一次。她坐在井邊唱起了古老的羌族歌謠。應龍聽聞,立馬止住了哭泣,這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聲音。
在無法見面的情況下,聖女只能每日來到囚鎖應龍的那座井旁,以天界最美的歌聲,來撫慰被鎖在深井裡的應龍。
應龍逐漸愛上了擁有美麗歌喉的女子,但是,卻始終無法見到女子的面容。
在那一次的聖戰中,應龍被西王母自深井之中釋放出來,以助黃帝。黃帝與蚩尤大戰涿鹿。當時,蚩尤得風伯雨師、魍魎魑魅、山精鬼怪之助;黃帝則有風後力牧、羌族聖女、應龍等眾神的幫助,使得黃帝贏得了最後的勝利,從此一舉定華夏。
在聖戰勝利打敗蚩尤後,眾神莫不舉聲歡呼。然而,在消滅蚩尤勢力的同時,黃帝也失去了忠臣風後,以及至愛鳳曦。而大將應龍卻也因感染了人間的污穢濁氣,無法再回到天界……
好不容易有此機會能夠見上應龍一面的聖女,在戰後,曾經躲至一旁,在遠處偷偷地望,才知,原來她偷偷愛慕的人竟生得如此俊逸,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化不開的憂鬱,讓她心疼不已,對應龍的愛慕更因此加深。
這是一次天與地的愛情:一個風流倜儻,蓋世無雙;一個國色天香,傾城傾國。他們的愛情是那樣順其自然,也是那樣坎坷不平。
終於,他們走到了一起。
偉大的愛情從來都不會是以完美收場的,沒有殘缺的愛情似乎就沒法被世人記住。
但聖女在得知應龍也與自己一樣,因染了人間濁氣而無法回到天界時,便暗自設法將應龍身上的濁氣全數轉移至自己身上。為此,聖女也付出了代價。自己因為聖氣盡失,從而受到邪氣的支配開始禍亂人間,春夏秋冬四季失調,人間所到之處皆大旱,世人因此苦不堪言。
一個夜裡,再也無法控制自己邪氣的聖女逃出了他們的家。
不久她就誕生了一個嬰兒。為了紀念對應龍的愛,她用自己的血在出生的嬰兒胸口畫下了應龍的真身,血入肌膚即消失,只有在極其特殊的時候,它才會重現出來。
後來每一任龍族首領的母親都會用自己中指的血在兒子的胸口畫下應龍的圖騰。隨著古老的咒語,這血便沒入了。
應龍以為她拋棄了他,但是天界卻開始對他進行了重新的召喚。
重回天界的應龍對聖女的心意與犧牲毫不知情,還以為是眾神特赦。因為誤解聖女的離開,應龍將愛意轉至一名聖戰時不斷協助他的女仙身上,對她疼愛有加。之後,因為人民的怨怪、指責與諸神相繼勸諫,黃帝只好下旨,要應龍前往討伐聖女,因只有應龍之水才能收服聖女之火。
兩人相戰於封淵血海之上。戰到最後,聖女恢復了神智,抬眼一見,站在眼前與她對戰的人,竟是她日思夜念、最最深愛的男子——應龍。想起自己因為邪氣與為了吸收應龍身上濁氣的關係,必須不斷地接近應龍,而導致自己面目醜惡。聖女低下頭,不願應龍見到自己醜陋的模樣。
看到腳下那片荒涼無青的大地,這時聖女才知為何應龍會站在這裡,也明白自己喪失理智後所做出的,竟是一件這麼不可原諒的過錯。聖女笑了笑,面對眼前的他,她已無心再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張開雙臂,等待應龍給予她最後致命的一擊。
不明聖女為何有如此轉變的應龍,為了完成眾神所托付給他的任務,高高舉起手中的刀,筆直地朝女魃的胸口射去……
「來吧!能死在你的手中,對我來說,也算是幸福的……」聖女坦然一笑。溫柔的眼神和柔美的嗓音讓應龍豁然醒悟。原來,面目醜惡的女魃竟然是他一直在找尋、一直深深愛著的那名女子——那美麗歌聲的主人——那個被自己稱為妻子的女人……
只可惜,為時已晚,大刀直直地插入聖女的胸口,朵朵的血花自聖女的身軀流出。中刀的聖女,已無力氣繼續支撐,身體直直地朝著封淵血海沉落。望著悲傷悔恨不已的應龍,臨死的聖女,希望能化解應龍心中的悲傷與自責,再度唱起了當初他倆相遇的那首歌……
回去之後,應龍向西王母坦陳了一切,西王母勃然大怒,於是下令將應龍永遠地鎖在井下。
西王母為這位聖女在瑤池中央豎了一個巨大的石像,又放上了日月雙輪,讓她能夠永遠和應龍待在一起,但是兩人都犯下了太多的過錯,西王母希望世人的朝拜能夠減輕他們的罪孽。
今天應龍卻感受到了自己的血脈激盪在崑崙之巔,他感受到了那種源自母愛刻下的圖騰對他的召喚。
大山胸口的血液在燃燒著,遠古而高貴的龍族血脈在這一刻徹底燃燒,帶著無邊的爆發力,他徑直衝向了目瞪口呆的卓雄,這才是真正的龍血。
要血嗎?他身上的血早已染紅了崑崙的湖,每一滴都化成了血花在水中淡淡散開,山開始抖動了,水開始泛起了無邊的漣漪,漫山的龍吟響徹大地。
「哈哈,羌族真正的龍!」卓雄笑得有些扭曲了,他已經不再需要這具皮囊了,他只需把日月雙輪送上神像之巔,一切便可以重來了。
可是他失算了,等到卓雄雙眼一閉坐在地上的時候,卻見日月雙輪凌空飛起,中間隱約有一團人形氣體。
「吼!」大山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的頭徑直撞向了石像,或許他不知道這位女性是他的誰吧。
當龍的血染上了石像,一切都結束了,無數的裂紋開始由腳向上崩裂,「咯咯」的龜裂之聲不絕於耳。
在日月雙輪立馬要到達手掌之際,石像塌了,「轟」的一聲,無數的巨石開始向下傾瀉。
大山一把抱起地上昏迷的卓雄,使出全身的氣力喊道:「照顧好他!」
「咚」的一聲,卓雄被拋入了遠方的湖中,三足蟾迅速一伸大舌,便將卓雄捲上了背,托著卓雄向岸邊游去,可是身後巨大的石像瞬間淹沒了所有。
「砰!」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傳來,緊接著一陣亂響過後,玄鐵之鏈再也不動了。
不多時,瑤池之內閃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石像、日月雙輪,連同那團霧氣瞬間便齊刷刷地捲入其中,人的修為再高,又怎能鬥得過神?
數秒之後,湖面開始恢復平靜,偶爾閃過一絲漣漪,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只有哲羅能夠感覺到腳下的大地開始了輕微的搖晃,而且他能感受到腳底板地表的溫度在不斷上升中。
卓雄的傷都是外傷,三足蟾給他舔了幾個來回之後,不久便醒了。
卓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見的是痛哭的超子,是還剩一絲氣息被三足蟾的大舌頭包裹的查文斌,是嘴角的血跡已經乾涸、身體冰冷的老王,還有驚恐萬分的嚮導哲羅。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甦醒過來的卓雄手足無措,他不知該怎樣面對這一切,他茫然,他傷心,他顫抖的手摸到的是老王僵硬的身體。
輕輕撫過老王睜得老大的眼球,可是老王的眼睛怎樣都閉不上,他死不瞑目啊!卓雄低下頭小聲地啜泣……
查文斌傷得太重了,三足蟾縱使是療傷神獸,又怎能修復他已經破損的命魂,他是一個苦命人,從來就沒有受到過上天的眷戀,從一出世便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孤兒。
可能與道有緣的都是這般。
不遠處,三個人形影子聚集到了一起。這是三個飄蕩了幾千年的魂,如今他們又在一起了。
三千年前分修三道的他們何嘗想過會三魂重聚,即使碰面了,恐怕也會無休止地爭鬥吧。
「罷了,他走了,我們也該走了,幾千年的道行終究是沒了,也該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負責了,你們的意思呢?」這是那個忘川河上的渡人。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我早就看透了,做個凡人又何嘗不好?」這是那位玉棺主人。
「以生者,合於純陽,升天而為仙;得其死者,淪於至陰,在地而為鬼。我既為你們而生,又何必執著孤零零地苟活,隨你們去吧。」這是那位封淵墓主。
三人相視一笑,解了三千年的恩怨情仇。
「他還剩十年陽壽,就讓我們也跟著他一塊兒去好好體驗一次凡人吧。天煞孤星,不過因為當年一地魂轉世少二魂才遭此劫,我們替他補上便是了,走吧。」
三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向了查文斌,就如同魂歸本體一般和查文斌重新疊合在了一起。
以魂補魂,那三位怕是再也不會出來了,他們用自己殘留的最後一絲力氣,在這位當年複製出來的同胞兄弟身上獲得了重生,這種重生的代價便是永遠消失,接下來查文斌將代替他們走完之後的日子。
從此,忘川河上再無道人擺渡,從此封淵墓地不再引人歸魂,從此一個被神話傳頌了幾千年的一代君主正式回歸了歷史。
但是查文斌重生了,不多時,他可以睜開眼睛了,不多時他的眼角有淚滑過,痛,來自心底的痛!
哲羅緊盯著湖面,湖水此刻已經像是燒開了一般,開始咕嘟嘟地沸騰了。湖面之上,倒映出了一片紅色。
查文斌掙扎著爬了起來說道:「火山要爆發了,這裡是火山口,我們得走!」
走?去哪兒?下山嗎?
不知道該去哪兒,但坐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這是查文斌所明白的,為今之計只能是能跑多遠跑多遠了,多留在這裡一分鐘就多添一分危險。
「起來!」查文斌用腳踹著泣不成聲的卓雄,「快起來,如果你不想繼續死人的話!」
這不是卓雄的錯,但老王確實是間接死於他之手,這是不爭的事實。
或許是老天垂憐他們吧,大地暫停了搖晃,這種火山活動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就是何時會噴發,即使它在動,也許是這一秒,也許便是幾百上千年後。
終於,他們開始下山,卓雄背著老王的屍體。
「你不走?」查文斌看著眼前這個龐然大物三足蟾。
它銅鈴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轉,甩出大大的舌頭在查文斌的臉上掃過,然後轉過身去,慢慢地走到了湖邊。
「終究,你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再見了。」查文斌欲轉身離去。
「咕呱!」這是一聲久違的叫聲,是在道別嗎?查文斌的眼睛再次濕潤了。
三足蟾用力一蹬,躍到了查文斌的身後,它的舌頭纏住了查文斌的脖子,或許這相當於人類的擁抱吧,它比一般的人要聰明多了。
它的舌頭是那樣用力,讓查文斌也覺得是那樣溫暖。查文斌緩緩轉過身來,他撫摸著那熟悉的鼻尖,這一刻他真的不想走了,就這樣吧,和它死在一塊兒。
緩緩,三足蟾的舌頭鬆開,它的舌頭輕輕地探到查文斌的手掌心,舌尖捲成的一團慢慢打開,一隻蝌蚪在舌尖活潑地游來游去。
「給我的?」查文斌問道。
三足蟾眨了幾下眼睛,查文斌喜出望外地把蝌蚪小心翼翼地裝進了水壺。三足蟾轉身一躍,「撲通」一聲入水,那最後一聲「咕呱」在天邊久久迴盪。
上山容易下山難,這是真難,僅僅是一個下山,他們走了一整夜,等到第二日日出的金光灑到山頂的時候,一切都變了,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木都開始枯萎,葉子就像是被大火烘烤過一般,那種熱,讓查文斌都只剩下一件背心。
他們顧不上休息了,身後那炸彈隨時隨地都可能爆炸。
只要再翻過這座山,便可以了。
到了中午時分,他們終於摸到了山頂,超子一眼便看見有個人正躺在那口井邊。
「橫肉臉?」超子有些不敢相信,橫肉臉面朝天空,躺在地上,他的手一隻緊緊抓著那截玄鐵鏈,還有一隻則握成一個拳頭。
查文斌趕緊上前查看:「還活著!」
抬頭看看對面那座主峰,查文斌明白了,這口井和瑤池是相通的。
不知為何,那只拳頭他攥得很緊,超子怎麼掰都掰不開,而且橫肉臉的胸口一片血跡模糊。
超子小心地用匕首挑開他的衣服,頓時所有人都驚呆了,他胸口的那層皮沒有了!
若不是他比一般人的身體素質確實要好,不說被淹死,就是躺在這兒失血過多,也早就沒命了。
超子和卓雄一連串的動作,把他胸口的傷給包紮起來,這種傷勢,必須得出山。
橫肉臉太沉了,超子和卓雄兩人勉強可以抬,查文斌也有傷在身,那老王就……
哲羅這幾天已經受夠了,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了,更別提讓他背屍體了。
查文斌看著躺在地上的老王說道:「對不住了,老王。我沒有辦法把你帶走了,我想把你葬在這中國風水最好的地方,你若願意就答應一聲;若不願意,我再想別的辦法。」
說完,查文斌將手中一枚紙錢向天一扔,然後便開始緩緩飄下,最終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老王的嘴唇之上。查文斌再伸出手來輕輕從老王的臉上拂過,再看,老王的眼睛終於閉上了……
「就在這兒吧,我也不挑了,你在這兒睡,這風水普天之下都尋不著,下輩子肯定享盡榮華富貴。」幾個人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挖了個淺坑,把老王抬進睡袋裡便埋了下去。
沒有墓碑,沒有香燭,沒有供品,只有一個小小的土包,這便是老王最後的歸宿了,恐怕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死在了那個一直在給他賣命的神秘人手上。
沒想到山下也變化了,連連的霧氣造成的厚厚雲層一掃而盡,他們可以看見山下的河流,可以聽到「嘩啦啦」的水聲,不遠處眺望甚至還有那個羌族的寨子。
橫肉臉傷得極重,他們不敢耽擱,幾個人用簡易擔架輪流抬著他,夜裡也不作停歇,只是趕路,終於在天亮前下了山。
途經的那些地上的窟窿還散落著血跡,超子說這是雪域狼蛛的窩,那些血跡便是失蹤的那些人留下的。
再次穿過那道石門,查文斌看著擔架上的橫肉臉說道:「卓雄,你看見的是四個人,我看見的也是四個人,那是因為站著的只有我們四個。我們只看見了站著的,卻沒有留意躺著的,就像我們平時都不曾在意過這位兄弟,我們以前太不在乎他了。」
出了山門,已經有人在等著了,那是雲大祭司,他帶著長長的隊伍恭敬地跪在路邊,族裡能動的幾乎全部來了。
因為他第一次看見了雲霧散盡,也第一次看清了那座大山的真面目,真龍之光蕩氣迴腸,只有真神降臨才會如此吧。
東倒西歪的人們很快被抬上了用柔軟而溫暖的獸皮做成的擔架,族人們恭敬地把這群從聖山活著回來的人迎進了寨子。
查文斌拜託他們趕緊救治奄奄一息的橫肉臉,他的呼吸幾乎就要消失了,雲大祭司第一時間就把大山送進了自己的帳篷。
古老的羌族大祭司不但精通巫術,用巫術救人更是他的專長,這種失傳已久的神奇妙法搭配雪域之巔的仙草名藥,保住了橫肉臉的一條性命。
他不僅是一個簡單的來客,更加重要的是這位仁兄乃應龍的後裔,他胸口被剝落的皮膚露出的傷口恰好是一條應龍的模樣,雲大祭司幾乎是全程用跪著的方法來救治已經失蹤了幾千年的龍族傳人。
那些沒有了皮膚呵護、暴露在外的傷口是非常容易感染的,在雲大祭司精心的呵護之下,橫肉臉開始一天天地好轉起來。現在他已經成了這裡的神,連同卓雄,他也被視為了是神的化身,其他人則都被當作了至高的貴賓。
當初那位被橫肉臉一巴掌扇落馬下的漢子為此十分得意,不厭其煩地跟族人炫耀著他和王的交手。
什麼叫頂禮膜拜,大約也就是這樣了吧。
一個星期後,崑崙之巔開始了第一次的噴發,查文斌建議村民們搬到外面去生活,可卻被雲大祭司拒絕了,他說守護聖山是他們的職責,如今王也回來了,他們更加不能放棄家園,查文斌埋頭在那些古書典籍之中,這一次的經歷讓他無法釋懷。
「如果可以,我想忘記這裡的一切。」這是查文斌告訴雲大祭司的一句話,老人家只是抬頭看看那濃煙滾滾的山頭,重新鑽進了帳篷。
大約過了二十天,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卓雄的頹廢、超子的迷茫、查文斌的失落,還有那個急迫想回家的哲羅和已經康復的大山,誰都不願意再提起那山頂的一幕,他們寧願沒有到過這裡。
查文斌開始和雲大祭司談他的過去,他的任務和這次進山的原因,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和命運糾纏不休,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只做一個普通的鄉村小道士。
臨行前的那一晚,雲大祭司和大山還有查文斌談了很久,大祭司想讓這位好不容易回來的王能夠留下繼續帶領他們的族人,可是大山已經習慣了外面的世界,習慣了跟隨在卓雄和查文斌的身邊,他已經無法適應祖輩們的生活了。
雖然他身上流的是羌族的血,可是他離這種生活實在太遠太遠了。雲大祭司說,他身上的血滴文身已經被整個扯下,他說這或許是喚醒應龍唯一的辦法,總之他已經失去了那個偉大的圖騰。
如果就這樣出去,或許查文斌會這樣失落一輩子,卓雄也將永遠生活在深深的內疚之中,所有人都會失去一切的快樂。
雲大祭司讀懂了他們的意思,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一個不屬於你們的世界,包括尊敬的王,先人們走出山谷的那一刻起,我們便已經失去了真正的王。」
第二日是說好離開的日子,熱情的族人們為他們準備熱茶和乾糧以及豐盛的大餐,吃完他們便要上路了。
族裡的人基本到齊了,卻唯獨缺少了雲大祭司,或許他是不捨吧,查文斌是這樣想的。
一一道別後,只聽雲大祭司一聲喊:「請留步,喝了這碗壯行酒再走吧。」
原來是去拿酒了,地上的土製碗一字排開,雲大祭司給每個人都倒了滿滿一大碗,這羌族人的酒風就和他們的性格一樣:豪爽!饒是不怎麼喝酒的人這也盛情難卻了。
「干!」一仰脖子,五個人仰頭便喝了個底朝天,橫肉臉還不忘大喊了一聲:「好酒!」話音才落,就覺得眼前的雲大祭司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接著就天旋地轉起來。酒量向來頗好的大山居然感覺自己要醉了,這才一碗酒而已啊,要知道平時他可是拿著酒罈子直接喝的人。
其實他不知道,他已經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人,其餘四個早就已經不省人事了。在他臨閉眼前,看見雲大祭司帶著全族的人一齊朝著自己下跪。
良久,查文斌聽到耳邊有呼嚕聲傳來,他只感覺自己的頭有點痛,不,是很痛,有裂開的感覺。
睜開眼睛,有零星的雪花在天空中飛舞,身邊還有四個人睡得很是香甜。
查文斌推了推身邊的人,超子有些不滿地嘟著嘴,卓雄的臉上還有乾澀的淚痕。
「起來了你們!老刀他們都走了!」查文斌大聲吼道,這是那個野牛溝的入口處,他只記得那天哲羅把他們帶到這兒來躲避風雪,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難道睡過頭了,他們先進去了?
「文斌哥,讓我再睡會兒吧。」超子伸著懶腰說道,他覺得自己好累好睏,或許是這幾天趕路太累了吧。
查文斌踹了踹他,道:「別睡了,他們應該走不遠,就在前邊。」
「轟!」遠處傳來巨大的聲音,大家立刻就被驚醒了,透過昏暗的天空,查文斌可以看見很遠的地方天空是一片紅色,夾雜著巨大的轟鳴聲從遠處不斷傳來,腳下的大地都在輕微地搖晃。
「天哪,地震了?」超子不可思議地叫道。
「不,是火山爆發,你們看!」卓雄攤開手掌,他的掌心裡接到了一片灰色的「雪花」,「這是火山灰!這裡有火山在爆發!」
「那他們人呢,老王也不見了,去哪裡了?」查文斌有些急了,老王才是這次任務的帶頭人,他不見了,那該怎麼辦?
超子馬上說道:「該不是這老小子看見火山爆發帶著他們的人先跑了吧,把我們丟在這兒。」
「糟糕!」查文斌渾身摸索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東西丟了!「日月雙輪不見了!趕緊幫我找找!」接著他們發現,不僅日月雙輪丟了,而且他們的很多裝備都不見了。
帳篷沒了,睡袋沒了,槍支彈藥也沒了,倒是身邊多了一些乾糧出來,上好的牛肉乾。
超子惡狠狠地塞了一口牛肉乾罵道:「把我丟在這兒喂火山,太不仗義了,等我出去找到他一定得剝了他的皮!」
「咦?」橫肉臉大山在懷裡找到了一張羊皮紙,上面寫著一些歪歪扭扭的字。他不識字,便拿給了查文斌道,「我懷裡有這個,文斌哥你看看是啥。」
查文斌趕忙拿過那羊皮紙一看,上面用硃砂寫了一行小字,字跡非常有勁道,查文斌念道:「任務結束,你們請回去,東西我和老王拿走了,恩怨一筆勾銷,不要找我們。」他抬頭看了一眼大家,緩緩說道,「落款人是老刀!」
超子馬上就火了,惱怒道:「靠,這算怎麼回事,把我們弄到這裡來,拿了你的東西就偷偷溜了。不行,我得進去找他們,他們肯定發現了什麼,把我們撂在這兒,想獨佔好事。」
查文斌瞪了一眼道:「你進去幹嗎,找死嗎?沒看見裡面火山在噴發?」
超子無奈地看了一眼手錶,指針顯示現在是上午7點12分。
「離天亮沒一會兒,他們走不遠的,要不我們去追追看?」他依舊不死心。
查文斌考慮了一會兒,說道:「行,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哲羅不是說從來沒有人能活著出來嗎,我怕他們有危險。」
「等等,不對勁了,文斌哥,這事不對勁了!」超子跟見了鬼似的抓著查文斌的肩膀說道,「我們進來的時候是3號,但是你們看,我的手錶居然顯示今天是28號!」說著他把自己那塊腕表露出來給大家看。
卓雄笑道:「你那玩意兒出錯了吧。」
「不可能!」超子立馬跳了起來,「這塊表是當年冷所長去國外帶給我爹的,花了我爹整整一年的工資,即使過了一百年的時間,這塊表的誤差都不會超過五秒。進藏當兵那年,老爺子送給我的,我用了這麼多年,就沒走錯過一個字!」
「你是說我們睡了整整二十五天?」查文斌歪著腦袋看著超子問道。
「這……」超子一時語塞,是啊,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睡了二十五天呢。
不過,接下來隨著橫肉臉的一聲大號,所有人都傻眼了。
大山覺得自己的胸口有點癢,便伸進去撓,一撓發現胸口似乎沒有過去平整了,有些凹凸的感覺,便扒開衣服瞧了瞧,這一瞧不要緊,一大片傷疤佈滿了整個胸膛!
「應龍?」查文斌一眼便看出了這塊傷口的模樣,卓雄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超子摸著大山的胸口說道:「你們過來看,這些傷口明顯癒合不久,這肉還是新長出來的嫩肉,顏色都和周圍的皮膚組織不一樣,按照我的經驗,是二十天之前受的傷才能長成這樣子。」
不光如此,他們開始發現自己的頭髮明顯比之前要長了,胡楂都能扎破塑料袋了。
「封淵?」這是查文斌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在那裡時間會過得特別快,難道這裡和封淵一樣?
「媽的,誰這麼缺德在你身上弄這麼個口子,還畫得有模有樣的,比起瞎子身上那個還要氣派一點。」超子笑嘻嘻地摸著橫肉臉的胸口,這讓橫肉臉覺得渾身不自在。
查文斌一時間完全失去了頭緒,他不知道怎麼辦,但是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卜卦!」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一把銅錢順勢一撒,查文斌只瞧了一眼當即癱坐在了地上,喃喃道:「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撤,趕緊收拾收拾,這地不能待了。」查文斌趕緊緩過神來,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一定不是啥好事。就在收拾東西的時候,他在八卦袋裡發現了另外一張羊皮紙,上面是一串漢字,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開頭的三個字格外扎眼:如意冊!
是的,他們忘卻了一段時間,這段記憶猶如電影剪輯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留給他們的只有無盡的猜測和沒有頭緒的整理。
遠處的滾滾濃煙告示著他們想要去的地方現在已經是一片火海,查文斌發現兩段字跡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他卻也明白留下字條的人絕不是老刀。
中國有句話叫以字觀人,老刀那樣孤傲的性格寫出的字中是會帶著一絲狂氣的,可這兩張羊皮紙之上的字跡卻透露出一股不願被世俗所束縛的灑脫,筆鋒所過之處充滿了真性情,還帶著一絲期盼,單憑這份修為,就絕非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這是有高人給我們指點了生路,或許曾經真的發生過什麼,但是我們卻忘記了,既然選擇了遺忘,那就遺忘吧。我們的生活中本來就不該扯上這些是非,老王應該是不在了,那我們就好好地繼續活著吧。哲羅,你帶我們下山吧。」說著,查文斌便背起行囊,再回頭看了一眼那瀰漫在大火和濃煙之中的遠方,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曾經去過!
東西很簡單,不多,除了那些師父傳下來的家什,其他的丟了他也無所謂,倒是地上還有個水壺,蓋子是開著的,查文斌隨手拿起來準備灌一口後丟掉,卻驚奇地發現裡面居然有一隻金黃色的蝌蚪游來游去。
「這是誰放的,超子,是不是你幹的惡作劇?」查文斌衝著眾人喊道。
大家圍過來一看,喲,真新鮮了,這四周連條河都沒有,誰會逮條蝌蚪放裡面?
「我上哪兒弄這玩意兒去,哎,你說這兒這麼冷,你這水壺裡的水咋不結冰呢?」超子反應就是快,他想到的永遠是別人想不到的。
被他這麼一問,倒還真是這麼回事,此處海拔極高,終年積雪,一壺死水在冰天雪地的室外放著,不說水結冰,就是只蛤蟆也凍死了啊,更別說蝌蚪了。
查文斌再仔細看,這蝌蚪的大腦袋上隱約有一絲絲白色,背部金黃閃亮,但卻又有一點小瑕疵,顯得不是那麼光滑。他心中的第一個想法是:這該不是一隻小三足蟾吧。
查文斌興奮地說道:「超子來來來,你弄點乾糧,別太大了,就弄點粉末撒進去給它試試。」
超子翻了翻,從背包的最裡面找到一包餅乾,弄了一丁點扔到那壺裡,這小蝌蚪還真就一口給吃了!
「有點兒意思啊,這麼好養活,要不乾脆拿回去當寵物?」
就這樣,這只從小能吃乾糧的蝌蚪就被帶了回去。
我的確不知道這只蝌蚪的來歷,但是聽超子叔說,這玩意兒是他們從很遠的地方弄回來的,所以文斌叔很是寶貝。小時候我比較淘氣,經常把文斌叔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可是他從來不罵我,唯獨我去惹這小蝌蚪的時候,他會立刻翻臉揍我。
這件事過了好一陣子,上頭也來人找過查文斌調查,當年那次行動活著的人們都被錄了檔案,他們帶走了那封「老刀」留下的羊皮紙,剩下的《如意冊》則被查文斌藏了起來。
那隻小蝌蚪長得很緩慢,幾乎什麼都吃,苔蘚、米飯或者往水裡滴一滴牛奶,很好養活,但是幾個月過去了,它依舊是一隻蝌蚪,絲毫沒有長大的意思。那小傢伙就被留在了查文斌的家中,超子那只花瓶的事情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總之他們都回到了老家重新過起了日子。